事实证明,有些人太过想当然。
以为萧谌出生世族,同他们浑然一体,沆瀣一气,视寒门庶士为贱民,羞以之为伍。
“阁下可知各州内我萧氏所昭示天下之求贤令?”萧谌一直忍着,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一鼓作气把这些自以为了不起,实则欲壑难填,得陇望蜀之辈拍老实了。
不出萧谌所料,萧宁一旦归来,站在这些人的面前,无论萧宁立下多少功劳,这些人争于杀鸡儆猴,企图掌控萧氏,必然会利用所谓的规矩礼法,逼迫萧宁从今往后不得再染指政务。
求贤令一事,萧宁不仅请在冀州内推行,雍州乃至刚得的青州,早早将求贤令昭示各地,志在得贤。
“凡天下有才者,不问出身,不问年龄,不问男.女,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者,萧氏皆用之。所谓规矩礼法,难道你欲我萧氏失信于天下?”萧谌出言质问,极其不善。
“将军,此求贤令多有不妥,望请将军收回。”有人跟萧谌杠上了,明摆着已然看出萧谌并不想改所谓的主意,不依不饶地提出过分的要求。
萧谌冷笑着,果然,以礼相待得让人以为他们萧家,他萧谌是由他们任意摆布的人。
撤回求贤令意味着什么,不过是从今往后,天下依然由世族把持,朝堂之上,官位世袭罔替!
那跟大兴朝有何不同?纵然天下得以太平,用不了多久,定再次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
“有何不妥?”萧谌一个眼神扫过萧宁,萧宁立刻收到,反问一句。
“取士以才,罔顾德行,有违大兴多年以德取才之道,若叫无.耻小人借此上位,如何是好?”萧宁有问,立刻有人接话,眼神若有似无的往萧宁身上瞟,越发瞧萧宁不顺眼。
萧宁不以为然,唯问:“何谓德?”
此言一出,一众人都等着,萧宁道:“临阵能制胜,不使将士枉死是德。
“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是德。
“至于那些坐而论道大言欺人,只会摆架子装清高的伪君子,无实惠于家国百姓的伪君子……”
言及于此,萧宁扫过一群人,“雍州,没有那么多钱养闲人。”
这一刻,萧宁万分感谢曹老板,《求贤令》是他所作,《军师联盟》,编剧这话由曹老板说出,应时应势,她引用而来。怼得人脸色发青,偏无可反驳。
此言一出,瞬间拔高求贤令的标准,同时也堵住一群意图左右萧氏,坐而论道,不做实事的人,且让他们都把嘴闭上,少说话。
萧谌那是相当满意,给了萧宁一句赞赏的眼神。
果然知父莫若女!萧宁早知道萧谌对眼前的这些说三道四,如同三姑六婆般的长舌妇十分不满。
只是作为雍州的主心骨,当面下场怼人影响不好。别的人吧,纵然萧谌有心也不能说太直白,也就只有萧宁收获萧谌一个眼色立刻心领神会。
“在场诸位,有谁能如我儿,京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不使朝中官吏因韩氏叛乱而亡?又有谁能助我安定雍州,拿下冀州、青州,安民抚恤?”萧谌那是相当配合,应着萧宁的话音落下,细数萧宁功绩立刻追问。
想把萧宁赶出去,在场的哪一个拍着胸膛跟他说说,比得上萧宁?既然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又有什么资格对萧宁指手画脚。
提出意见的人被这父女齐出手,怼得心里发苦。
余光扫过一旁的玉嫣,毫不犹豫的转移战火道:“此女又有何资格在此?难道她也如小娘子一般?”
撼不动一个萧宁没关系,至少也得找回场子,比如就该把萧宁身后的人,能驱逐的就驱逐。
“告诉他,你为什么有资格出现在这?”萧宁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立在萧谌的左侧。
萧谌意示人为萧宁拿上蒲团,萧宁跽坐下,父女二人皆居于人上,明明跽坐着,其余人皆站着,偏却让人觉得,他们父女居高临下俯视于人。
玉嫣骤然被盯上,早有意料的人听闻萧宁一句话,低眉垂目的应一声唯。
随后转过身,迎对发出质问的人,玉嫣不慌不忙地道:“上月初九,曹根以五万兵马入兖州,意图夺回冀州。小娘子先发制人,盗其粮食,得以不战而溃其兵。
“徐州安氏,上月十二,出海欲盗青州之盐,小娘子领军而出,大败安氏......”
玉嫣说起一件又一件的事,都是在众人无所察觉的情况下,萧宁无声无息的解决掉这些明争暗斗。
“皆是小娘子之功,同你有何关系?”听了老半天的人质问一声。
这回玉嫣不作声了,萧宁在上张口道:“我能先发制人,皆因消息灵通。她,是执掌各方消息的人。”
换句话来说,玉嫣纵然没有明面上的大功,可是萧宁所立的战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先发制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玉嫣能够得到这些消息。
其实原本各方的消息渠道,萧宁尽交由瑶娘执掌。瑶娘观玉嫣行事,以为玉嫣的身份和环境也适合参与此事。
故各方消息传来,玉嫣亦了然于胸。
此时娓娓道来,何尝不是在无声的询问,这等功劳,你们以为不重要?
刺探消息的事,在许多人看来都是上不了台面。可是消息灵通带来的便利,观萧宁行事便可明了。
“肆意打探消息,不可取也。”果不其然,立刻有人指责这一行为,引得萧宁嗤之以鼻。
“阁下一再质疑,以为我不该入正堂议事,她无资格在此,不知阁下自入雍州以来,有何成就?”给脸不要脸,真以为天下人人得把他们供起来?
哪怕要供人,你要是有真本事供也就供了,既无本事,只懂得坐而论道,大言不惭,更想对雍州指手划脚,你算什么东西?
这回直接问到人的痛楚,惊的人抬起手指向萧宁,“小娘子是瞧不起我?”
“正是。”问出口的人,决想不到萧宁竟敢附和。言语真诚,神情真挚。一脸都是如你这般无所作为的人,哪来的脸敢在这儿质问人?
“将军难道就不管管?”被萧宁气得七窍生烟,偏又说不过萧宁,这时候能做的当然是找萧宁的家长。
“我儿所言,有何不妥?阁下自入雍州以来,对雍州诸事指手画脚,偏无所作为。难道我该为了你一个无所作为的人,斥责为安定我雍州呕心沥血,费尽心血之人?”萧谌适时的表明态度,彰显他的务实风格。
但凡你要是做出丁点利于雍州的事,在这指手画脚,萧谌和萧宁会忍了。
偏偏一事无成,白眉赤眼的在这儿要求萧谌赶这人,赶那人。萧谌要是听了他的话,不知要寒了雍州多少人的心,萧谌有那么傻?
“将军竟如此偏袒!”瞠目结舌的人自是全然想不到,萧谌竟如此偏袒。
“若你能安定雍州,开疆拓土,力挽狂澜,而不是坐而论道,无所作为,我定偏袒于你。”萧谌毫不掩饰他的偏袒,他倒要看看这天下谁能就此事指责于他。
气得胸口阵阵起伏,几乎要厥过去的人。颤着手指向萧谌,“目无礼法,颠倒阴阳者,吾羞与之为伍。”
“无所作为,偏又喜欢挑拨离间,排除异己,贼心不死之小人,好走不送。”萧谌攒了许久的气,终于借此机会全宣泄出来。
那一位本以为能在最后掰回一成,不料又被萧谌狠气了一记,差点没昏死过去。
“从今日起,若非论保国安民之事,以家世出身常议何人当用,何人不当用,自不必前来议事。”萧谌觉得不够,准备了这许久,他可不是为了对付一个人而已,理当杀一儆百。
“同为世族出身,我清楚你们所思所想。然雍州之安定,非尔等之功,入我雍州,若我行事有损家国天下,罔顾百姓,尔等可指出。处处以出身质问我何人当用,何人不可用,恕我不能容。”萧谌扫过在场的人,这是他第一回在众人面前昭示他的用人之道。
“将军英明。”作为寒门庶士出身的人,得到萧谌明白的表态,于雍州流言四起,各地世族纷入雍州,不断处处彰显他们的出身高贵,同样也在排挤寒士。
不少人心中难定,毕竟不能确定究竟萧谌面对世族涌入,是否将弃于他们庶士。
现在,萧谌当着众人的面表态,寒门庶士自是欢喜,连忙朝萧谌作一揖。
“将军英明。”不以出身用人的可不止一个萧谌,于雍州之内,见雍州风气开明,任人唯才,多少人心之向往。
萧谌满意了,至少大部份的人总是讲理的,独独小部份的人不要脸还不讲理。
“请他出去。”这时候孔鸿站出来,表明支持萧谌的态度,请那一位一再质疑雍州行事的人离开。
被萧谌当众表明不欢迎,让人深受打击,面上难堪,有心想想回场子,这时候谁理他了?
“请!”有孔鸿出声,其他人哪怕说着一个请字,态度亦表现出不欢迎。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死赖在这不走,徒让人笑话罢了。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谌扫过其他人,倒是有不少蠢蠢欲动,还想做声的。总算有聪明人将人拦住,若是不想如某位一样落得颜面尽失的下场,最好安安静静。
杀鸡儆猴的效果那是相当的好,萧谌满意于一群人都安静了。
无人再因萧宁的性别问题,置疑萧宁不该出现在这儿。
“我儿辛苦。”骂完了人,萧谌还得当着众人的面道一声萧宁辛苦。
“能为天下尽心,为阿爹出力吗?不敢言苦。”两人一唱一和,显然并不想气氛一时停留在方才的事上。
“青州初平,可好?”萧谌再接再厉,这时问起青州的事,何尝不是在无声的提醒在场的众人。
雍州的地盘得以扩大,不再局限于雍州,萧宁劳苦功高。
“青州内一切安好,有赖简将军相助,一切顺利。”萧宁不会把功劳全归到自己头上,简明虽然是新附之人,但的确配合萧宁行事。
“甚好甚好。既是一心待我们之人,当厚待之。”萧谌叮嘱萧宁一声,萧宁连连应是。
随后萧宁陆续向在场的人说明冀州和青州的情况,“冀州和青州之内,我已安排人开荒修渠引水,修渠图还有开荒图都在此。”
禀告她的所有收获,当然也得亮出东西。
“冀州内有位秋先生,擅长修渠,绘制了一幅天下修渠图!若此渠可成,应对开荒之地,将来天下良田至少增至现有一半之数。
“所谓收成,更多看天时,修渠正是为了应对天时而为。
“洪水成灾,引入渠内,免粮草被淹;若遇干旱,开渠放水引入良田可保收成。”
萧宁更在意民生,她比谁都清楚,唯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天下才能真正太平。
萧谌仔细一看,图绘制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注意到,在这图上标志的地方有不少都是世族之地,“诸位可配合?”
此一问也是因为萧谌对世族了如指掌,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让他们割肉不更像要他们的命。
“阿爹说的哪里话。天下世族多是饱读诗书者,博古通今,自通情达理,利于天下事,他们岂能不配合。”萧宁那是相当会说话。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戴到世族们的头上,但若是不配合的人,可不就是有负世族之名,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利于家国之事,舍弃个人利益,当如是。”立刻有人附和,十分认同萧宁的说法。此人正是许原。
萧宁深刻体会到,果然不是同道中人难成好友,瞧瞧明鉴和眼前的许原,这两位都是擅长补刀的人。
“百姓安则天下安,我儿做得极好。”萧谌赞赏有佳,有些事萧宁在做之前早与他书信相通,如今当着一众人面再提一句,也是让他们明白,天下事,少勾心斗角,容不下人,多做些实事为重。
“将军,韩靖与曹根这等乱臣贼子都敢自立为帝,还请将军切莫落于人后。”说来说去,总说不到这一回众人让萧宁回雍州的重点,莫可奈何之下,总得有人开口。
萧宁一眼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崔令。
崔令好些日子没出头了,没想到才回来竟然就碰上了。
玉嫣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恨意,却又稍纵即逝。
“崔公既知他们是乱臣贼子,让我阿爹效仿于他们,是让我阿爹也成为乱臣贼子?”萧宁有此一问,萧谌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好。
可不是嘛,一个两个看到有人称王称帝,立刻心急如焚,巴不得把萧谌赶紧推上皇位。为的不过就是拥立之功,开朝之绩。
也不想想,这时候称王称帝,无疑被架上火烤。
天下九州,纵然萧谌现在得其三,尚余其六。韩靖占扬州,曹根得荆、扬、兖三州各一半的控制权,徐州和豫州这两地,至今未出手。
曹根上回倾巢而出,败于雍州之手,一路赶回京城,一直绞尽脑汁收复失地,故而原本完全落于他控制之内的各州,如今各地豪强并起,再不是他可以肆意号令之地。
很显然的一个道理,不受你控制的地盘,极有可能会吞噬你的地盘。
本来天下世族对曹根的印象已然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曹根竟然还敢称帝,等同于点了炸.药,天下世族,必群起而攻之。
相比之下,韩靖的处境或许比曹根好那么一点点,毕竟本就已经担了无耻,弑君之名,再坏又能坏到哪里。
这时候谁要是跟他们一样自立称帝,不就是把自己归于他们同类人?
萧宁真想问问这群人,到底是有迫不及待置她亲爹于死地啊!
崔令之所以急于劝进,也是以为萧氏或认为这是大好机会。连乱臣贼子都可称帝,他们有何不可?
结果出乎意料,萧谌和萧宁的意思,完全没有顺势一道称帝之意,他们还认为自身是大兴臣子?
一时间崔令有些拿不准了,萧谌当真无问鼎之心?
“且陛下被杀,身为人臣,不能为君报仇,也当为陛下守制。乱臣贼子心中无君,弑君夺位,为天下所不能容,我等当伐之。若阿爹亦自立称帝,岂不引天下人耻笑?自打耳光?”萧宁再接再厉而问,桩桩件件皆站在大义的立场,且问问他们有什么脸让萧谌称帝。
崔令再次顿住了。天下人,谁能站在一步之遥前,不为所动?
纵然之前崔令相信,萧氏占据一方,纵不自立,然亦非安份守己之人。
之后得冀州,又再得青州。九州得其三,又是天下重镇,假以时日,必称王称帝。
随韩靖和曹根陆续称帝建国,大兴已亡。没有谁认为萧谌能坐得住,任由两个乱臣贼子称帝,而他依然称臣。
于此之际,想在萧谌面前刷好感的人,自不遗余力,欲推萧氏一把,亦为刷刷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