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群世族,看着大兴朝摇摇欲坠,未尝没有准备扶植一个新的王朝,好让天下人看到世族的能力仍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世族们一直想拥有的权势地位。
天下大乱,不可更改。对他们来说怎么选择一个合适扶持的人,倾尽所有的建立一个新的王朝,重新分配利益,可比力挽狂澜,解救这摇摇欲坠的天下,更让他们向往。
这就相当于本来他们投资了一个项目,得到了不少利益,可是利益随着逐年增加,利益分割随着人数增多越分越少。
世族们当然不满足,甚至有些新兴的年轻人,更是想要效仿先人,让天下人看到他们绝不是尸位素餐,文恬武嬉。
在没有重建一个王朝的,更能让他们拥有极大功劳的项目。
哪怕因此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将士枉死。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在意的仅仅只是一旦一个王朝建立,他们必能论功行赏。
利益将会重新分配,到时候再没有人能跟他们抢。
萧宁真是完全惊住了!
这种通过运作,操控一个王朝兴亡,获得利益,得到至高无上权力的家族,以前只是偶尔听人提过,万万想不到,有这样的一天,她竟然亲身经历!
这群人到底是有多么丧心病狂,就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全然不顾天下会因为他们分崩离析,民不聊生。
“这群无.耻之徒,我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萧宁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咬着的肉,好像就是世族们身上的肉,吃起来分外凶狠。
旁观这一幕的一干人,觉得萧宁身上散发的气息突然变得十分可怕,不由自主的挪动位置,想离的萧宁远远的。
“这么说,他们打算扶持的新王朝人选就是韩靖?”萧宁恶狠狠的咬着肉,追问王宦,把他知道的内幕赶紧全都捅出来。
这么一个吃肉说狠话的女人,就算还小,也一样可怕。
王宦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道:“王家今非昔比,并无资格成为韩家上宾,他们具体如何商议,在下实在不清楚。”
萧宁丢给王宦一记,你可真是相当有用的眼神,王宦......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在讽刺他!
可是王宦的确没用,被讽刺,亦不敢多言。
“看来,我还得想办法在跟他们汇合的时候弄清楚,是不是他们已经选定了韩家?究竟韩家许利几何,才能让他们选定韩家。”本来萧宁这一趟要做的事就不少,现在还得多加上几样,她也不嫌多。
旁边前来报信的探子,“想方设法打听韩氏和其他世族的交易?”
“先前我已经派人打听过,并无消息。能瞒得过萧家的事儿,可见他们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我们的人想接触这些核心并不容易,切不可操之过急,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萧宁来说,养出来这些暗探都不容易,死一个少一个。
明知道做不成的事,而且危险性极大,理当避而远之,保全性命为重。
王宦有些惊讶,各家其实或多或少都养了暗探,都是家中的死士。没有谁会在意这些死士的生死,哪有像萧宁一样,宁可错过消息,也不愿意让这些人冒险?
“密切注意京城的异动,跟他聊聊,把他想救的人救出来。”萧宁布置一些能够完成的事,交代人去办。
“唯。”郎君并不多问,他只听命萧宁,萧宁有何吩咐,只管照办。
就算王宦内心惊讶,结果意外听到萧宁这就要把帮他救人的事安排上行程,大喜过望。
“多谢小娘子。”王宦真心实意的道谢。
“先生和他细说,我在京城的所有暗探皆由他执掌。”萧宁能够对京城的事了如指掌,多亏了回京城的这些日子,没少安排手下。
萧宁安顿在京城的人不少是寻常人,京城再起动乱,曹根屠杀世族,并没有伤及百姓分毫,以至于萧宁在京城安排的人都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全都太太平平的活下来。
也就让萧宁知道,曹根或许怨恨氏族,但因他出身卑微,比任何世族都更明白身为百姓的不易。是以杀完世族后,立刻推行不少政策,都是利于百姓的。
皇帝就是摆设,兵权在握的人统领整个京城,谁见了曹根不得俯首称臣。
敢跟曹根杠上的人,都被曹根杀的片甲不留。是以曹根推行新政,意外的顺利。
王宦这回高高兴兴的跟人出去,想着把家里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郎君,不日,望能得喜讯。
吃饭说话两不误,讨论了这半天,萧宁也吃饱了。
心里攒了一肚火的萧宁,这时候问:“世族们做事不厚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有样学样?”
萧容作为被萧钤硬塞到萧宁手里的人,没有一丁点觉悟的提醒萧宁,“我们家也是世族。”
萧宁被呛了一记,回头冲萧容露出了一抹笑容,“大哥不说我都快忘了。不过这话也对,既然世族都是做事不厚道的人,咱们也算不得学,只是做了。”
这绕口令听得萧容弄不明白,萧宁到底想做什么。眨了眨眼睛无声地询问。
“你想怎么做?”萧赛默默地问。
“京城一直没动静,难免让世族们以为曹根怕了他们,这时候要是有一支曹根的兵马出手,他们会觉奇怪吗?”萧宁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说曹军早就准备陷阱,等着我们往下跳,断然不会轻举妄动。这时候怎么会有曹根的兵马?”萧容第一个点出问题所在,希望萧宁说话不要自相矛盾。
萧三郎萧宥道:“大哥,五娘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安排人假扮曹根的兵马,具体做什么......”
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萧宁想让这些人做什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萧容傻了眼,“若为他们所知,我们岂不是成了栽赃嫁祸的无耻之徒,千夫所指?”
真是够能给人泼凉水的!
“大哥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不会为千夫所指了?”萧赛代为开口。很担心萧宁一张口,能把自家老实的大堂哥呛得怀疑人生,还是他温和点提醒吧。
“是不是应该稳妥起见,不宜再生事端。你心中就算再有怨气,也该找合适的时机发作。”萧容拧紧眉头,苦口婆心的劝着,希望萧宁能够改变主意,别做出落人把炳的事。
萧宁正准备说话,萧宥友善的提醒自家大堂哥,“大哥,临行前阿翁和阿婆都说,跟五娘出来,一切听五娘的安排。”
哪怕你是兄长,长辈的话别忘喂!
这也让萧容想起上回在京城的时候,京城动乱,府里被人包围,当时他就跟着萧宁一起出门对付奔袭府上的贼人。
后来的事,萧宁可以说是救京城于危难中,如果不是世族们容不下萧宁立下的功劳,太过彰显得他们的无能,萧宁的功劳能赏到什么程度?
萧容后来仔细查了大兴朝的官员中,有多少是救国于难而得封的,相对比较,深以为萧宁足以封王了。
可惜因为突生变故,世族跟韩靖成为盟友,急于抹杀萧宁所有的功劳,让萧宁立下的所有功劳,石沉大海,无人提及。
现在萧宁想做事听起来风险极大,然而比起萧宁在京城做的事,其实也差不多。
想起阿翁阿婆,父母双亲的叮嘱,让他凡事多听萧宁。有什么想法意见,提了一嘴,若是萧宁不想再听,切不可絮絮叨叨。
想着一路上凶险万分,凭他的本事无法洞察危机;若遇危局,更不能力挽狂澜。
萧宁做事虽然胆大妄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五娘要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五娘只管吩咐,我们一定照办。”两个堂弟一个接一个出声点醒,没让萧宁发话,萧容总不会以为萧宁不怼人了吧。算了算了,堂妹不是正常人,他只要一味称诺就好。
萧宁赞赏的扫过其他两位堂哥,能把萧容拍老实,不用她出面挺好的。
“来来来!”既然意见得以统一,萧宁立刻挽起袖子,让人拿过舆图……
萧容要说刚刚还觉得萧宁就是一时兴起,咽不下心中对氏族的不满,所以才想给世族一个教训。
待看清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标注时,脸上尽是诧异。
各世家分布的位置;各方势力占据何处;各地由何人领兵把守;各有何天险,有多少兵马;上面全部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仔细一看上面的字,还挺熟悉。正是出自萧宁之手。
萧宁不仅让他们来,就连手下领兵之人也喊进来两个。
年纪尚幼的她,没有办法领兵亲自上战场,站在后方为他们摇旗呐喊,布局诱敌,甚可。
是以,在筦城之外,一片安营扎寨的地方,本来一群人围在一块喝酒,吃肉十分欢快,突然有人来报。
“报,冀州兵马突然出动,劫去我们半月粮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砸的在场的人瞬间晕乎乎的。
“劫了什么?”总有那反应过来的人,急急忙忙的冲出来追问。
“我们好不容易调集的粮草,半个月的份量,被冀州抢走了。”以为对方听不清楚,那一位报信的小兵再一次重申。
不料那人冲了过去,一脚踢在小兵的身上,“胡说八道。之前我们怎么挑衅,冀州兵马就是不动,现在怎么可能忽然出现抢走我们的粮草?”
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也不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兵被踹倒在地上,连忙重新起来,单膝跪着,连身上的痛也顾不上,干巴巴地道:“粮草被劫,我们押运粮草的人被打得四散,寻不着人。”
无论对方相信或是不相信,事实确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冀州,曹根,好狠的手段。”有人终于醒过酒来,在听清事情后,咬牙切齿地吐了一句。
“没想到我们辛辛苦苦得来的粮草,既然来便宜了这曹根。不成。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这么多人,就应该召集兵马,立刻把我们的粮草抢回。”总还是有人没有忘记他们聚集在此究竟为了什么。
之前一直在等待各方的兵马汇集,原本以为曹根不会动手,现在看来,人家是不动则已,一动直接扎他们的七寸。
“人多果真有用?”突然传来的消息,还有这边人群喧哗,吸引了韩靖行来。
比起一群醉醺醺的人,韩靖显得分外清醒,看到四周皆是酒气熏天,不像样,韩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曹根能迅速平定三大反王,并且将他们的兵马纳为己有。我们这些兵再多,有几人上过战场,当真足以跟曹根的兵马抗衡?”韩靖沉着稳重的开口,流露出对曹根的提防。
“我和曹根交过手,作为手下败将,我再出手,不动则已,动,我必要胜!”韩靖沉着稳重的吐字,彰显他的胸有成竹。
“我们都已经聚集了十几万兵马了,就这样还不去追回被他们抢走的粮食。在这里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想要出手的人,没想到会被韩靖拦住,咽不下心中那口恶气,大声的质问韩靖。
韩靖浑不在意对方的咄咄逼人,依然平静的道:“我军不过十几万兵马,你知曹军兵马几何?得三大反王兵马,担太尉之名的曹根,可调集天下兵马。十几万与之抗衡,有几成胜算?”
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以为十几万兵马很多吧。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雍州兵马已动。”韩靖想到最后得到的消息,雍州兵马已然赶往筦城,眼中闪过精光。
才说起雍州兵马,一群人脸上闪过欢喜。
谁能想到当年他们嗤之以鼻,认定萧谌自甘堕.落,往雍州从军,堂堂世家子,非要当武将,羞与之为伍。
万万没有想到天下大乱之时,他们第一个考虑能够帮他们平定天下的人成了萧谌。
“诸位是知道的,这些年萧谌镇守雍州,屡屡同胡人交战,从无败迹。天下将军,哪怕是曹根,也对他敬畏三分。若能等到他的兵马汇合,何愁大事不成?”韩靖算计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人,哪怕那个是他的敌人。
“雍州的兵马何时能到?”打仗的事,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也不敢随意夸下海口。可也想知道到底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总得有个期限吧。
韩靖一直让人盯着雍州的兵马,此时可以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三日后。”
他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也不在乎多等三日,皆点了点头。
韩靖一看无人再张口叫嚷抢回粮食,挥手道:“诸位各散了吧。”
众皆面面相觑,可一想他们自己的本事,真不敢带人出去夺粮。
那唯一一个叫嚷得最是大声的人,倒是冲到韩靖的面前,坚定之前出兵的打算,可是韩靖一个眼神扫过去,将他欲脱口而出的话,尽都吓得咽回去。
等人都散去,人一脸不服地道:“阿兄,果真要等萧谌到来我们再出手?”
不错,这一位能叫嚣得如此嚣张,是因为他是韩家人,更是韩靖的亲弟弟韩靛。
叫人宠坏的孩子,又见这声势浩大,皆因韩靖之功,难免心中自傲。
“不等,我尚且不是曹根对手,你有何资格同曹根抗衡?”韩靖知敌所长,知彼所短,以卵击石,从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韩靛甚是不服,“先前阿兄同曹根对峙,皆因兵力不济,不及曹根,我们现在有十万兵马,以阿兄的神机妙算,必能大获全胜。”
倒是挺相信韩靖。
“你既知我素来有算计,便不该在这个时候坏我算计。我等萧谌,自有我的道理。一个曹根算什么?真正让我忌惮的是萧氏。”韩靖想起萧谌和萧宁,这一对父女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下来,叫他寝食难安。
萧谌退得快,雍州与扬州相隔甚远,再想算计,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纵有探子混入雍州,想取得雍州信任,并不容易。
雍州,毕竟叫萧谌经营多年,连雍州刺史都叫萧谌解决,新任刺史并未下派,也就意味着雍州由萧谌把持!
韩靖想到自身的处境,于扬州之内,纵他早有准备,依然处处受肘,想让人信服,须得做出些成绩。
“既是忌惮,为何给他机会,叫他得补天浴日之功?你这不是要成就他?”不懂就得问,若是萧谌一来,兵出京城,以实力对抗曹根兵马,若能大胜而归,声望大噪,这对他们并不是好事。
“成就与否,我自有分寸。你只要知道,我让你安守本分,不得妄兴刀兵,你只需要照做,不必多问。”韩靖并不想说得太多,眼前的韩靛,但凡他不闹,不挑事,就算是帮了他。
“阿兄总觉得我长不大,事事不与我说。”韩靛想让韩靖多说点,好让他知道,他们将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萧氏。
“咱们家从前占尽上风,就算萧氏的人恨得我们咬牙切齿,终是奈何不得我们。阿兄一番筹划,原为韩氏更上一层楼,想是断然不会让我们居于下风。”韩靛是相信韩靖的吧,但也提醒韩靖一声,希望韩靖能够注意,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靖一眼瞥过他,“你是不相信我?”
韩靛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哪敢啊。上回阿兄在京城的筹划,尽叫人破了,若非如此,我们早据京城而守。”
换句话来说,韩靖精于算计不假,并非事事如意,先前京城之事,若按韩靖的预想,现在他们应该在京城。
不提京城还罢了,一提起京城,韩靖想起萧宁,这个屡屡坏他好事的小娘子。
韩靖的目光变得幽深,“除去一个萧谌,萧氏之人不足为惧。”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灭萧谌。
“阿兄到底怎么打算?”说了半天,韩靖静依然没有说出韩靛最想听的话,难免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