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行人进了府里。
厅堂内,老太爷和崔恂早已等候,两人都是见着孩子便走不动路的,直把人闹困了、哭了才撒手。
疼的不行。
不怪他们,实在是崔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小辈了,如今刚出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怎能不稀罕。
用完家宴,崔九贞将孩子交给了余嬷嬷和奶娘,自己则是与三太太去了偏厅说话。
“等你姑姑出阁,我便要回去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啊!你们就相互扶持。”
三太太交代道。
崔九贞知晓她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又相处了一两年,当下很是不舍。
她不好受,三太太又如何能好受?
两人默默地红了眼,倒是教冯婧好一阵劝慰。
“行了行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娇气。”三太太替她抹了抹眼角。
崔九贞撅了噘嘴。
八月过完,九月里天儿便凉了,府里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一位贵客。
直到刘瑾来通禀,让她带着孩子去东苑,她才知晓来了谁。
厅堂内,皇帝一身浅色云纹直裰,眉目温和,正和老太爷谈笑着。
他比崔九贞上回见到时要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些。
骤然教她想起曾经头一回见着时的模样。
抱着谢暾,她福了福身,“九贞见过皇上。”
皇帝招手,“免礼了,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瞧瞧,太子可是常念叨着呢!”
崔九贞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太子,笑了笑,上前将孩子递过去。
皇帝显然是个有经验的,熟稔地抱着孩子逗了逗,见他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张嘴笑了起来,一时喜欢的紧。
“他倒是聪慧,还知道朝朕笑呢!”
说着,解下块玉佩塞到他手里,小小的谢暾捏着玉佩,好奇地看着,竟是又朝皇帝张嘴笑了起来。
襁褓里的腿也有力地直蹬。
皇帝瞧着很是喜欢,抱了许久,直到余嬷嬷怕他尿了,这才寻了机会抱回来。
“朕从前见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做母亲了,过的真快。”皇帝感慨,不知是不是因着太皇太后离世,他总觉着心力不足。
再看看自家太子,只得叹了口气。
老太爷不置可否,“这日子就是如此,转眼即过。”
皇帝笑了笑,看向谢丕,“明岁昳中下场吧!好生准备,可不要教朕失望。”
谢丕俯身应喏。
明岁也就是太子结业的时候,谢丕再不下场,便又要等个三年,即便是他压着,恐怕谢家崔家也会不满。
皇帝纵然为太子考虑,但也不能不顾臣子的心。
他看了几个小辈,挥挥手,邀了老太爷去后头垂钓。
太子没跟着,反而是缠上崔九贞,硬是在她身边玩够了谢暾才罢手。
“咳,你宫里的姑娘怎么样了?”崔九贞询问道。
翘着腿啃枣子的太子顿了顿,不怎么自然地转过身去,“还能怎么样……”
“哦?”崔九贞瞧见他脸上微红,打趣道:“瞧你这些日子常往宫里跑,莫不是喜欢的紧?”
“怎么可能?”太子撇撇嘴。
他虽说今岁被安排着临幸了宫女,知晓人事,但却是对那档子事儿真无甚兴致。
常回宫里自然也不是因为什么姑娘。
见着崔九贞不依不饶地又问起来,什么漂亮不漂亮,身形好不好之类的,他有些脸红。
漂亮不漂亮他怎么知道,反正都没有崔九贞好看,至于其他的,他更不在意。
吐出颗枣核,他道:“你若实在闲得慌,孤给你找几本图来看,省的来烦我。”
说完,起身就走,他怕再待下去得羞死。
哼!崔九贞这女人就会逗弄他。
……
后塘,皇帝与老太爷坐在池塘边,前者眯眼瞧着微微泛着涟漪的塘面,“老师,朕不知该怎么处理那人,您说,朕是放任她呢!还是由她自生自灭。”
这其中的她字,旁人不知,老太爷却是知晓的。
他微眯着眼,虚虚地看着鱼线,道:“太子与张家嫌隙早生,再亲近也亲近不来,您何必勉强,总归只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您想皇位旁落。”
皇帝叹了口气,“朕不忍教太子伤心,可也不能不顾皇后啊!”
“您早有决断,又何必再说犹豫。”
老太爷淡淡地说道。
饵动,他伸手拖了条鱼上来,扔给后头坐着的谢丕,“让厨房中午加个菜。”
皇帝瞧着他们,突地笑了,“朕真是羡慕老师,这样的日子,含饴弄孙,真教人自在。”
老太爷眯起眼,他也觉着自己的日子过得自在。
权利于他已不是必要,余生,他只想看着小辈们好好长大。
“您若是羡慕,明岁也给太子定个姑娘,回头成亲了,给你生个太孙玩玩儿。”
对于这个建议,皇帝双眼一亮,觉着可行。
一下子,前头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便就此消散了。
皇帝在崔家待到午后才离去,走时又顺带了不少东西。
就连戴义,也笑眯眯地接了不少。
十月底,冯婧顺利地嫁入了温家,因她名声好,虽家底差些,可有崔家给她撑腰,又添了不少嫁妆,一时间教人看的眼红。
回门那日,她的母亲弟妹也都到了京城,冯婧哭红了眼,为此更感谢崔家了。
成婚后的温大老爷明显也是喜爱她的,又念她年纪比自己小,凡事迁就着,不过年底,便查出了有孕。
是个有福气的,已经回到广宗的三太太回信道。
她在冯婧回门后便离开了,崔家的事儿一时间又落到了崔九贞身上,好在一切井然有序,她也能忙的过来。
春闱时,谢丕下场,又经历过殿试,得皇帝钦点探花郎,父子鼎甲,一时成为朝中美谈。
打马游街这日,崔九贞趴在酒楼的凭栏上,朝谢丕掷了朵红花,被他稳稳接住,戴在了胸前。
这一举动,令得京中少女又是一番春心萌动,后头如何送上门暂且不提。
在谢丕进了翰林院做编修后,崔恂便递了辞官折子。
对于他辞官,朝中人多有惊讶,不过想到什么,却是没有多劝,倒是皇帝,挽留无果,见他执意如此便允了。
下朝后,皇帝在东暖阁内突地呕血,此事虽隐瞒下来,却还是有人知晓了一二。
至此,众臣恳请皇帝保重龙体,暂且休朝,可就皇帝的性子,又如何肯停下来?
他不仅没停,反而更加励精图治,不仅借崔家的手收拾了顿张家,还将刚入翰林院不久的谢丕升为修撰。
这的升官速度,着实教人眼红,偏偏又说不得什么,毕竟谢丕的能力和才学摆在那里,也足以教人信服。
斜阳西下,谢丕戴乌纱帽,穿大红圆领,胸前缀鹭鸶方补,正一步步地朝崔九贞走来。
院子里种了桃花,正是四月芳菲时,抬眼间,公子如玉世无双。
花树下,坐在竹椅上的孩童手里正摇着拨浪鼓,一阵一阵响着,崔九贞握住他的手,目光却是看向已经到了跟前的人。
这几步,仿佛从当初的少年到如今的青年,那一把腰也亦如初见。
“回来了?”她轻笑,眼中好似盛满了桃花,盈盈如水。
谢丕温柔地看着她,与她一同握住竹椅上孩童的小手。
“嗯,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