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贞笑了笑,拂了衣袖上的灰尘,“嬷嬷不必担心,我崔九贞是崔氏正经的嫡出大小姐,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洪嬷嬷眼中露出欣慰,放下心来。
崔家。
崔恂大步走进正房,等着他的,是正坐在榻上煮茶的温氏。
脚步缓住,平日间的温和早已不复存在,他走近,声音平淡:“贞儿知道了?”
温氏抬眸,弯起了浅淡的唇,“知道了。”
“为何?”崔恂低眸看着她,“我不是嘱咐过不得告知,为何还要让她知道?”
“老爷觉得能瞒多久?”
温氏拨弄着茶碗里的浮叶,碗盖发出一阵脆响。
崔恂捏紧了手掌,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一般,“贞儿去了温家。”
温氏顿了顿,轻笑,“我道是去寻你,原来是去了温家,看来,这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应当都知道了?”
屋子里传出她的笑声。
只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器皿落地的破碎声,崔恂扫落了一地的茶水。
一手握着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掼在榻上,深深地看着她。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嗯?”他渐渐收紧了手,“谁允许你,玷污她的名声?”
温氏挣扎不动,只断断续续,倔强地看着他,“你、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改变不了她、她偷梁换柱,鸠占、鹊巢……”
最后两句话,她说的异常清晰,崔恂仿佛又回到当年,双眼猩红。
他死死攥住她的脖子,“住嘴!做错事的是我,为何要逼她?为何?”
温氏只觉得胸腔里空气骤然断开。
双眼有些失神起来。
“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究竟还要做什么?”崔恂咬牙。
温氏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渐渐没了力气。
崔恂颤了颤,终究没有再继续,他松了些手掌,盯着她看了良久,才狠狠地甩开。
“呃……咳咳……咳……”温氏狼狈地趴在榻上,朝他看去。
眼中落下晶莹,只是,这模样如今已没了用处。
崔恂撇开眼,淡淡道:“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出这座院子一步,你已害了元淑,若再敢牵连到贞儿,我必不饶你!”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及她半点儿?崔恂,我嫁给你十五年了,你眼中可曾看见过我?”
她含泪质问他,“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分毫?”
“巴掌之地,怎容得下其他人?”崔恂拂袖,“我与你,言尽如此,你好自为之!”
温氏怔怔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眼中滑落的泪水在白皙的下巴上落下。
一滴一滴,染湿了衣襟。
眸中光芒尽散。
良久,她笑了起来,将脸颊边的碎发理到耳后,目光放空。
“死了一个又来一个,那便让她们都消失,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是不是,就能只看着我一人了?”
说完,她淡淡颔首,“他既这般重视爱女,那就断了他所有念想,这样,才会乖乖的啊!”
屋里传出低低的笑声。
另一边,出了温家的崔九贞拒绝了温悸相送的提议,乘着马车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她没有吩咐立即回府,而是让马车慢悠悠地行在街上。
她闻到了街边馄饨的味道,酒楼里飘出的菜香。
还有路过的脂粉香。
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崔九贞想,今日的事,若说对她没有影响那都是假话。
但,也没有到被打击的毫无思考之力,她想了许多,也理了许多。
失落是有,气闷也有。
但不可以软弱,更不能停下。
因为,她不只是崔氏的崔九贞,更是她自己!
行至中,马车突然被拦下,崔九贞的思绪也被打断。
玉烟撩开帘子看了眼,惊讶地回过头,“小姐,是老爷。”
马车外,崔恂带着府里的护卫,他骑在高马上,一身墨绿的长衫在灯火下,衬得他愈发清俊温和。
驱马上前,待看清了马车里的人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这般贪玩。”他笑道:“跟父亲回家吧?”
崔九贞看着他,灯火照亮了周围,而马车前,是接她回家的父亲。
若仔细看,崔恂眼中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默了默,低垂的眼睫掀开,突地扬起笑意,“累的父亲亲自来寻我,是九贞的不是。”
闻言,崔恂双眼微湿,眼中尽是疼爱。
他道:“无妨,天太黑,为父怕你不识得路,还是亲自来的好。”
说完,吩咐车夫继续启程。
崔九贞也放下了车帘。
父女俩心知肚明一切,选择了面对,也选择了坦然。
刚回到府中,老太爷那头也收到了消息。
梁伯笑眯眯地道:“大小姐并无异样,您可放心了。”
老太爷目色温和,“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迎迎咱们家大小姐。”
“哎!老奴这就过去。”他笑呵呵地应下。
老太爷躺在竹椅上吹着晚风,须臾,笑了起来。
崔九贞跟在崔恂身后进了东苑,梁伯正站在门口提着灯,等见着人,笑道:“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太爷等了你们许久,还未用饭呢!”
“祖父?”崔九贞看了眼崔恂,见他没出声,便道:“怎等了这么久,我不回来,就不用了?”
“老太爷习惯了您在一旁,这不是,不见您心里放不下。”
“祖父可没这么说过。”
崔九贞弯起了唇角,眼中也星光点点。
厅堂里,饭菜已经摆好了,还热乎着。
老太爷坐在首位,瞧见他们,搁下酒杯道:“一个姑娘这么晚无故滞留府外,规矩呢?”
崔九贞上前替他倒了杯酒,笑道:“孙女知错了,还请祖父原谅则个。”
“下不为例!”老太爷饮下,瞧着心情不错。
崔恂也在一旁坐下,脸上尽是暖色,他倒了杯敬老太爷,“父亲,儿子也劳您累心了。”
老太爷闻言,哼哼唧唧的却什么也没说,饮了这杯。
用过饭后,崔九贞陪着崔恂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
“父亲,您对……姨母是怎么看的?”
她唤了称呼,他也没有计较。
“那件事,是我对不住她。”崔恂没有掩饰,“错也都在我一人,你娘她并不知情。”
崔九贞点头,“姨母说娘从她手里偷走了属于她的,而我如今的一切,原本也都该是元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