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冰川(中)(1 / 1)

火光映着昆-尼玛的脸,他不信任地看着身边这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沧桑,成熟。

他的眉毛就像黑鹰的翅羽,雄浑而刚健;嘴唇像卓依玛神山的岩石,双目深邃犹如纳木措的湖水,鼻梁高挺一如贡布山峦。

他的身材强壮,手臂有力,肩宽背阔,虎背熊腰。他穿着一身白色迷彩服,几个小时前,就是这身雪地迷彩服迷惑了许多人。

尼玛所在的家族于当地是有姓氏的,这个姓氏就叫“昆”。姓氏是地位的象征,是一个家族的代号。

当时五岁的昆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他坐在牦牛拉的车上,去稻城给父亲送衣服,半路刮起大风雪,敌人出现,开始追捕他们。

牦牛一受惊,整个车队就乱了,拉着昆所在的车冲向山崖,也不知跑了多久,阿旺躲在车斗里不敢冒头,吓得发抖。

最后一枪响起,牦牛倒在血泊里,车子翻倒,昆摔了出来。

雪山的岩石上跃下一个人,就是这个中年男人。他过来抱起昆,说:“没事了,别怕。还好赶得及。”

现在,这中年男人坐在山洞里的石头上生火,背包扔在角落里,刚刚昆看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堆奇怪的东西。

他递出一块巧克力,昆不接。

“不吃?”中年男人声音低沉而稳重:“连巧克力也不吃,小孩子太挑食不好。”

昆怀疑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道:“没有毒,我吃给你看。”

中年男人自己吃了一小块,把巧克力递给阿旺,说:“用纸包着吃,都归你了。”

昆拿着巧克力,犹豫片刻,就着男人咬过的那个地方吃了一口。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咀嚼口香糖,说:“你叫什么名字。”

昆听不懂汉话,中年男人一指戳了戳昆的小胸口,问:“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昆会意,大声道:“尼玛!”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指了指自己,说:“蒙建国。”

昆点了点头,指自己,朝蒙建国说:“尼玛。”

蒙建国点头,昆在地上画了个圆,指指那个圆,说:“尼玛。”

蒙建国也不知道昆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道:“尼玛,明天带你去找尼爸。”

蒙建国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枪,在指间打了个圈。

昆吃了半块巧克力,小心收好。蒙建国把军大衣裹在他的身上,把他抱到火堆旁,让他睡好。

昆在棉大衣里,有种极其舒服的感觉,大衣的气味很舒服,也很暖和。他被裹得像个虫子,偷看那男人,见他在火堆旁翻开钱包看照片。

翌日清晨,蒙建国进山洞里,把昆叫醒,说:“走了,起床。”

昆睡得迷迷糊糊,蒙建国把他背了起来,示意他抱着自己的脖颈,反手穿上军大衣,把自己和昆裹在一起,说:“冷的话就吃点巧克力。”

昆趴在蒙建国背上,蒙建国又提起包,背着他朝前走。

风雪又来了,这次是很小的雪,琐碎地飘在高原上,昆吃完巧克力,把包装纸折好,贴在蒙建国脑袋上叠东西。

昆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远处。

蒙建国在公路的碑前看了一会,转身朝东走。示意昆在石头后等,找到藏在山谷里的摩托车骑过来,灌满汽油,示意昆上车,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而去。

半小时前。

风雪刮起来时也不知何时是昼,何时是夜。天与地灰蒙蒙的一片,太阳隐没在云层后。蒙烽感觉到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睁开眼,醒了。

“有人来了。”决明说。

蒙烽道:“你爸回来了?”

决明拿出一个电子感应仪,在蒙烽面前晃了晃,说:“有四辆车,离我们三公里,很快就到了。”

蒙烽打了个呵欠,说:“应该是刘砚带志愿者回来了。”

他的头仍痛得厉害,感冒发烧流鼻涕,坐了片刻清醒后,取来帽子朝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扣。凑到车窗前朝外看。

决明趴在窗户前,蒙烽说:“我站你后面,你的表情装得奇怪点,像上次你在窗帘后面,和你爸边玩边跟刘砚说话那样……”

决明:“蒙叔,不如你去趴在窗户前,我去用炮机对着你直接顶……”

蒙烽:“还是算了,别提那玩意。”

吉普车停下,下面的人纷纷下车,蒙烽警觉蹙眉,没有看到刘砚。

“你去把电网开着。”蒙烽说:“我下去看看。”

决明道:“是什么人?”

蒙烽道:“可能是志愿者……不清楚。”

四辆车,共二十人,各持手|枪缓慢靠近,蒙烽把枪收在后裤袋里,沉吟片刻后,又拿了把步|枪。

“车上的是什么人!”下面有人喊道,声音被车窗挡住,很小。

蒙烽接过车载扩音器,说:“你们是什么人?”

“冲古寺来的!”下面的人喊道:“你们是汉人?下车说话!”

蒙烽以眼神示意,决明点头,蒙烽下车去,以身体挡着车门,众人见到蒙烽便纷纷收枪,蒙烽也收了枪。

“不是藏狗。”一人朝他的同伴说。

蒙烽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为首一人又道:“跟我们走吧,这冰天雪地的,怎么跑甘孜来了?逃难的?”

蒙烽说:“丧尸潮结束了,军队已经回归大陆地区,你们是来避难的?可以回中原了。我叫蒙烽,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王毅君。这是孙磊,这是……”

王毅君给蒙烽介绍,一会儿说了许多人的名字,蒙烽也记不住,有人道:“下面没危险了?”

蒙烽道:“没有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们的车坏了!现在走不了。”

王毅君道:“去年三月份来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蒙烽说:“车上是我侄儿,还有两个朋友,去稻城找离合器了。”

王毅君道:“小黄,你帮人看看。”

旁边有人应了声,过去检视蒙烽的车,蒙烽上车示意安全了,拿烟下来散烟,说:“国民物资中心还派了一批志愿者过来,你们碰上了么?”

王毅君摇头道:“现在稻城可不太平啊。”

蒙烽蹙眉道:“怎么了?”

王毅君:“去年我带着兄弟们上稻城避难,陆陆续续来了四百人,都是四川,云南地区上来的,躲那些该死的怪物。这里的人全是蛮子,开始还好说,后来嫌咱们占了他们的地方。放藏獒咬人吃人,拔刀子捅人……”

蒙烽道:“你们和他们不在一起?”

王毅君抽了口烟,点头道:“能联系上不?让你的同伴赶紧回来,别落他们手里,不然可就麻烦了。”

蒙烽道:“还得再等等,我那俩朋友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的离合器坏了。”一人笑道:“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这车可真够强悍的,是军队的车?”

决明说:“我自己改装的。”

“哟,天才。”那机械师道:“得看看,怎么给想个办法。”

“小黄是我们的修理师。”王毅君笑道。

小黄道:“头儿,得给他们找点配件,我们都没有了,要去稻城找。”

王毅君说:“算了,车上还有小孩儿呢。”

决明:“我不是小孩了。”

王毅君笑道:“你顶多就念高中吧,还不是小孩。去把我车上的离合器拆给他。”

决明:“型号能对上吗,怕对不上。”

王毅君说:“你去找找?小天才?”

王毅君的车上配件虽小,但通过决明的改装后,片刻后装上了,蒙烽说:“我们的同伴怎么办?”

王毅君写了个条子,把地图一起夹在他的车的雨刷上,说:“走吧,你们开你们的车,我们开我们的车,小心山路滑。”

数人上了车,朝仙乃日雪山开去。

同一时间,稻城西北方,风雪又刮了起来。

刘砚追在拉姆身后,道:“我们得先去找同伴,已经出来一天多了,通讯器联系不上。”

拉姆转身摊手道:“我也没有办法,你得问那桑,他们说现在不能让你们走,怕你们去通风报信。除非找到了尼玛,或者证明你们和那伙人没有关系。”

去你们的尼玛……刘砚简直忍无可忍,张岷在旁道:“你们这样不行。”

拉姆不悦注视张岷,张岷道:“他们杀了多少人?秩序马上就要恢复了,现在全国都在重新迁徙,生活,军队迟早会上来这里找到你们,到时候……”

拉姆没好气道:“不用你管。”

拉姆转身就走,刘砚抓住她的手臂,问:“双方死了多少人。”

拉姆道:“杀侵入自己家园的坏人,也要被判刑么?”

刘砚道:“话不是这么说,在无法生存下去的时候,流血冲突是必然的,但现在一切都好了,再交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告诉我,你们一共死了多少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害的。”

拉姆说:“没有死人,但马上就要了。”

刘砚与张岷同时动容,张岷道:“没有死人?”

拉姆道:“对。”

刘砚如释重负道:“谢天谢地,这样就好办多了。”

拉姆道:“什么好办!你难道打算帮着他们吗?他们绑架了尼玛!”

刘砚道:“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了!”

张岷道:“等等,先告诉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死人?”

拉姆转头凝视远处白雪皑皑的神峰,片刻后道:“冲古寺的扎巴上师,在接纳旅客后亲自下的命令,双方都不能杀人。”

“什么?”刘砚蹙眉道。

拉姆道:“去年他们来了以后,和我们产生冲突,一家人的藏獒咬了他们,这里的全部汉人就跑向仙乃日雪峰,夏天在冲古寺下扎营……”

同一时间,仙乃日雪峰,冲古寺:

“那个时候。”王毅君道:“我们的人住得太久,钱都花光了,又有人和藏民开始吵架。双方发生火拼,小安差点被他们的藏獒咬死……”

蒙烽缓缓点头,接过王毅君递来的红景天口服液,王毅君道:“我没有办法再调停,只好带他们离开稻城,到雪峰下来暂避。扎巴上师接待了我们一行三百人。用药物治好了小安的伤。写了封信,交给对方藏民的首领那桑,嘱咐他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杀人。”

蒙烽道:“那位扎巴上师呢?”

王毅君答道:“死了。”

蒙烽说:“为什么和藏人起冲突,能缓和么?”

王毅君摇头道:“很难。”

“小安是摄影师。”王毅君笑道:“刚毕业一年,带着老婆来稻城玩。小安,这个是蒙哥。”

王毅君带着蒙烽与决明走过冲古寺山脚下,背风面有不少古代喇嘛居住的土窑,可避酷寒,逃亡者们又在土窑里搭起登山帐篷,帐篷里生火,烧水过冬。

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许多人皮肤黝黑,衣服很脏,抬头看蒙烽与决明二人。

王毅君污脏的俊脸上现出笑容,喊道:“下面已经安全了!没有丧尸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所有人刹那动容,纷纷起身围过来。

“那时你不知道。”身后一人朝蒙烽解释道:“咱们汉族居民里,有不少人带着病毒上来,头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救也不行,不救又不能看着他们死。派人出去接受这些感染的兄弟,我们绕过稻城,想在冲古寺下辟个隔离区。结果野外有一只藏獒,咬了咱们被感染的同胞……”

蒙烽听得不寒而栗,藏獒是世上现存的最凶悍的狗,一旦成了丧尸犬,战斗力几乎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

王毅君说:“藏獒回去以后就异变了,狗咬狗,狗咬人,在稻城里爆发了一股小规模的病毒峰潮,他们认为,是咱们带来了瘟疫和恶魔。说到底也确实是。”

王毅君把蒙烽和决明带进破败的冲古寺,里面有四五顶帐篷,还有人在听音乐,王毅君拍了拍手,说:“老孙,叫大家集合一下,开会了。拿点吃的喝的来招待客人。”

有人搬了燃料炉过来,开始煮茶,决明始终警惕地看着王毅君,王毅君察觉到了决明的敌意,笑道:“小家伙不太信任人,是你侄儿?”

蒙烽接过一杯浓稠的饮料,知道决明把王毅君当做林木森那种人,心里还有点提防,便摸了摸决明的头,随口道:“他性格是这样的,接着说,后来呢?扎巴上师为什么死了?”

“扎巴上师是守护冲古寺的老喇嘛。”一个女人过来坐下,挽了把头发,腕上戴着一串闪耀的银手镯,身上披着厚厚的藏族毯子,侧头看决明,笑道:“怎么不喝?”

决明道:“我不喝这个,味道很奇怪。”

那女人道:“我叫宁宁,你叫什么名字?”她注意到决明一直看着她的手镯,于是从十来个藏银小圈里解下一个,递给决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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