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北延回家就把骆菁赶跑了。
“你去医院住行吧?我这里地方又小,设施又不全,万一你再出点什么事,老太太不得把我活剐了?”
骆菁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只稍抬了抬眼皮。
“那是什么?”
在骆北延后面,余窈正用推车推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铜像走过去。
“那是新买的衣架。”骆北延敷衍道,转身又数落骆菁,“你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骆菁冷哼一声。
等余窈推着车走过去,她又低声问骆北延:“你们去医院看了吗?”
她是说孕检的事情。
骆北延摇头:“没有,她不肯去医院看,就涂了点药。”
“不是说那个。”骆菁指了指肚子,“是说这个。”
骆北延茫然:“这个?”
“哎呀,就是这个。”骆菁又在肚子上画了个圈。
“到底什么这个那个?”
“就是怀孕的事情。”骆菁又指了指墙角的黑色袋子,“骆薇送了好多书呢。”
骆北延一听骆薇就知道了:“没怀孕,别瞎说!”
他回头去帮余窈推铜像。
骆菁不信他。
余窈多半是怀孕了。
不然今天摔一跤,他不会急着赶她走。
肯定是觉得她在,不方便养胎。
而且据说他们以前是养狗的,最近也送走了。
这难道不是因为怀孕了,比平时更加注意吗?
骆薇虽然不靠谱,但是不会无风起浪。
她送这一堆书,肯定是知道了什么风声。
骆菁决定赖在这儿多住几天,再仔细观察一下。
——如果余窈怀孕,那她有可能生下骆北延这辈第一个孩子。
长子呢。
骆菁视线微垂,心里有点不爽快。
少女铜像被骆北延放在卧室更衣间里。
左手挂一件外套,右手挂一条领带。
余窈恨得牙痒痒。
不过在辱骂骆北延之前,她还要解决一个问题。
那就是骆菁。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余窈忐忑不安道,“她有没有可能……”
“想害你?”骆北延思索道,“应该不会,她没这么坏,也没这么傻。”
“她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
骆北延觉得余窈纯属脑补太多。
但他后来忍不住观察了一阵,发现骆菁看余窈的眼神确实奇怪——带一点愤恨,又带一点微妙的小心翼翼。
这跟他最开始看余窈的眼神差不多。
余窈谨慎地求证道:“她也没谈过男朋友,又一直在比较开放的环境工作……”
“别说了,我马上赶她走。”
骆北延一刻不停,将骆菁转移到了私人医院。
老太太问起,他就说骆菁自己住不下去,要求转走。
她走了之后,余窈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心下不安,于是躲着骆北延去探望她。
奇怪的是,到了骆菁的病房,里面空无一人。
余窈问了半天,才知道她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过了会儿,骆菁回来,一看余窈在她病房里,脸色有点奇怪。
“你怎么在这儿?”她语气充满抵触。
“我来探望……”
“探望谁?”骆菁咄咄逼人道。
“你……”余窈把话说完,骆菁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快走,我一个人好得很。”骆菁躺回床上,“过几天我就出院,回去继续工作了。”
余窈看她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她刚搬过来的时候,几乎不能离开椅子。现在还能随意走动,也不用人扶着,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而且她现在不用工作,压力也小些,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不少。
余窈劝她:“最近天气湿冷,还是多住院观察一阵子吧。”
“不用你管,快点回去。”
余窈又有点僵硬。
也对,她谁也不是,管这些确实不好,
她都搞不清自己干什么要在意骆菁、骆薇、骆茜这些人。
她向来是不在乎旁人目光的。
她可以虚与委蛇,做好表面功夫,但是在本质上,与人社交只会让她觉得尴尬无聊。
可能因为她们是骆北延的亲人。
她喜欢骆北延,本能地想要得到她们的认可,所以才会做违背本能的事情。
“我先走了。”余窈默默走出去,“正好顺便看一眼我姐姐。”
“等等。”骆菁一下从病床上坐起来,表情有点痛苦,“我突然不太舒服……”
余窈赶紧找医生过来。
医生问骆菁哪里疼,她说哪里都疼。
其实她哪里都不疼,就是不想让余窈去看她姐姐。
刚才她躺在病床上,接了骆北延一个电话,说今早余帘儿好像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医生给余帘儿翻身的时候,她好像说了什么。
在场的护士没一个听得懂,估计是说的方言,但更大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呓语。
说完那句,她又陷入沉睡。
于是医生护士们也没有再多想了。
但是等护士过几个小时再来查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把针头拔了。
他们立即打电话联系骆北延。
骆北延第一时间查看余窈,发现她不在家,不在梅拉妮的画廊,也不在学校。
他慌了神,赶快打电话给同在一个医院的骆菁。骆菁四处问了一圈,这才知道余窈是来探望她了。骆北延让她先稳住余窈,别让她乱跑,他马上就来医院。
现在骆菁就在硬着头皮找话题。
“骆北延对你挺好的。”她冷淡道。
“我知道。”余窈点头。
“骆薇对你也挺好的。”骆菁又说。
“是的。”余窈又点头。
“骆茜……”骆菁努力找话题。
“她也对我挺好的!”
“……”你还会抢答了。
几分钟后,余窈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氛围,道:“对不起,我还约了人见面,先走了。”
她走了就好。
骆菁不再留她,等她一离开,就跑去余帘儿的病房查看。
这个女人还像睡美人一般沉睡着。
之前医生都说她醒来的希望很渺茫,可能要这样躺一辈子了。但今天她突然出现动静,医生又推翻了之前的**,开始说她醒来的希望很大。
因为她说话了,动了,有自主意识了。
这说明她的求生欲还很旺盛。
她正在努力挣脱沉睡的梦。
没过多久,骆北延也赶到了,他跑去病床边上查看,逮着所有医生护士一遍遍地询问:“确定不是针管没插好掉出来了,而是余帘儿自己动手拔的吗?”
小护士快被问哭了:“不可能的,我清清楚楚记得针管扎进去了!真的!不骗人!”
骆北延表情非常凝重。
他要求在病房里装摄像头,这个不符合医院规定,但余帘儿本来就是特殊病患,骆家钱又给到位了,所以还是同意安装监控。
骆菁忍不住问:“她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为什么突然这样呢?”
“我们也不清楚。”医生都保持谨慎态度,“现在也很难确定她是恢复意识了,还是无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骆菁看向骆北延,
他表情阴沉,但是并不迷惑,似乎有一点头绪。
“你怎么看?”她问道。
骆北延沉默半响才开口:“余窈最近一直没来探望她。”
前两年过年的时候,余窈都会在病房里陪床。
今年她和余帘儿一起回了趟老家,又去西河别府渡过大年夜,年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时间本来就少,加上骆北延有意转移余窈注意力,所以她就没能来医院探望余帘儿。
“她有三个多月没来了。”骆北延算着时间,“以前基本每个月都会来,过年更是整天陪着。”
骆菁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她因为见不到妹妹,就自己苏醒了?”
“也不是没可能吧。”医生在旁应和,“她的大脑一直很活跃,我们也怀疑她对外界有感知的,只不过是身体无法回应而已。”
骆北延不想听这些,他摆手道:“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随时有可能醒。”医生低声道。
这不是骆北延想听见的答案。
骆菁觉得他浑身气压都变低了,侧脸隐藏在灰色阴影之中,本就深邃的轮廓此刻看起来更加沉暗。
骆菁忍不住开口:“你不会是想……”
她话没说完,就被兄长森然的目光逼回了。
“注意点,不要胡说八道。”骆北延沉声叮嘱。
骆菁少有地没有犟嘴。
她害怕。
世界上有太多办法能让余帘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是看骆北延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先监控着,等有消息了再联系我。”骆北延慢慢呼出一口气,险峭的气势又渐渐平缓下来,“别让余窈过来探病。”
他们一群人商讨着监控的事情,然后慢慢走出病房。
在病房内,沉睡的余帘儿眼睫微颤,薄薄的眼皮下隐约有眼珠滚动的迹象。
过了会儿,她又渐渐归于平静。
装饰成破旧出租屋的房间里,光线阴暗又温馨,落在她精致的面孔上。她仿佛随时会打着哈欠,慵懒地醒来。
余窈约了萧悯见面。
他早上打电话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然后刚才发短信告诉她:“余窈,我已经在车站了。”
余窈只能跑去接他。
萧悯在车站汹涌的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他看起来又高又俊,体格健硕,面孔精致,气质又完全是野生不羁的。不少小姑娘经过他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萧悯也不害臊,就对着人家痞痞地吹口哨。
“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被富婆带走了。”萧悯冲余窈挥手。
余窈赶紧拉着他去停车场。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萧悯问。
“去年。”
萧悯侧头一看:“哦,你这‘新手上路’的标志还没摘呢。”
“少废话,快点上来!”余窈让他坐上车,“系安全带。”
萧悯不紧不慢地系上。
余窈开着车带他去商圈。
萧悯虽然是个坏蛋,但想想他这些年的生活也怪可怜的。从小生活在那种地方,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几个好人。
“怎么突然想来这儿找我?”
“不知道。”萧悯翘起二郎腿,“就是突然很不安……所以想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