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薇精挑细选,带了一套领带夹和一本《如何学好一门外语》去骆北延家里做客。
说来,这套房子还是她挑的。
三层带地下室,有花园,有泳池,有百坪大露台,还有各种各样的套间,物业和安保都是业界顶级。如果不是地方稍微偏了点,在寸土寸金的B市绝对不可能只有千万级。
这房子本来是给骆北延过渡的,老太太希望他稳定后搬去高新区附近,或者回西河别府。但是他现在住得挺好,也没有搬家的想法。
“从这里开车去高新区和大学城不到半小时,我跟余窈都方便。”骆北延告诉骆薇,“装修也全部搞好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搬。”
搬家还要重新装修个画室,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你‘女朋友’在家吗?”骆薇咬字很重,自带嘲讽。
“在画室呢,不要去吵她。”骆北延不以为意。
他带骆薇在外面转了一圈。
前院打理得很干净,后院杂草丛生,完全不像一个地方。
“不是杂草,是余窈种的绣球花,都枯死了。”
“你们还养鱼?”骆薇看见杂草中间有一口大缸。
“没有,养不活。”骆北延拿橡皮管在大鱼缸里搅动一下,底部的鱼纹丝不动,“这是余窈弄的。”
原来里面的“鱼”都是画在缸底的,看起来栩栩如生,日光斜照下甚至感觉它们在缓慢移动着。
骆薇有点惊奇。
从房子侧面可以看见画室,靠窗的地方立着一排石膏像。
骆北延指着它们说:“从左到右分别是根大蛋小、根小蛋大、根大蛋大……”
骆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这也是余窈取的名字。”骆北延强调。
骆薇又看了看一层,发现这里比刚买来时多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进门处的衣帽架上挂着两条缠绕的手织毛线围巾。
洗衣房有两个并排放置的洗衣机。
所有家具锐角都细致地用棉布包了起来。
沙发套是余窈自己画的星空沙滩,沙发靠垫则是一蓝一粉的情侣款。
从这里望向外面的小露台,还能看见两套悬挂在阳光下的恐龙连体睡衣。
“你看这个。”骆北延拿起茶几上的陶瓷杯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炫耀,“我们前天去上陶艺课,余窈做了一对情侣杯。”
杯子是黑柴犬和三花猫的。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粉红气息。
骆薇很快就撑不下去了。
“你这……”她张了张口。
“还有这个。”骆北延又拿起一副沙画,“这是我们大前天去画的沙画。还有这个,这个,跟这个……”
骆薇:“我想去泳池冷静一下。”
他们在底下看泳池的时候,楼上画室里传来一阵“嗡嗡”声。
骆北延赶紧跑上楼,骆薇跟随其后。
画室门打开。
里面金碧辉煌,灯光璀璨。
正对着门的那一面墙上画满了浮世绘,全是裸男裸女,线条古朴流畅,一副名家做派。
余窈在里面拆墙。
“你干什么?”骆北延深吸一口气发问。
骆薇看出粉色氛围有一丝崩裂的迹象。
“拆墙。”余窈举起手里的钻子,“墙壁边缘都是欧风浮雕,跟我的浮世绘不搭,我要把它拆下来重新补画。”
她看见骆薇过来,连忙蹭蹭手说:“骆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骆薇不想跟她握手,连连倒退:“没事没事,你继续!”
“继续什么!”骆北延瞥了她一眼,又对余窈说,“你把钻头放下,等我找人拆。”
余窈把钻头收好。
骆薇发现这也是个套间,里面还有杂物收纳室。
“卧室就别看了。”骆北延关上画室门,“有些东西没收拾好……”
骆薇瞪着他问:“什么东西?”
骆北延避开了她追问的视线。
晚饭是余窈做的。
骆北延在同居大半年后才知道她会做饭,但是知道后也没把厨师辞了,因为余窈不肯下厨。
今天主动下厨是因为骆薇要来。
余窈知道这个姐姐对她印象不好,也有主动讨好的想法。毕竟骆北延想克死她,老太太想赶她走,骆茜、骆菁都不爱搭理她。整个骆家只有骆薇关心过她的病情,所以她是个突破口。
“我吃蛋包饭快吃吐了。”骆北延在餐桌边悄悄告诉骆薇,“等会儿你夸夸她,好让我换个菜单。”
“?”
骆薇回忆了一下。
确实,骆总最近不在集团餐厅吃饭,都是从家里带爱心便当。“爱心便当”就是余窈的练习作品。
余窈为了做出完美的流心蛋包饭,平均一天要杀死二百个鸡蛋。
骆北延觉得自己蛋白质摄入严重超标。
余窈把蛋包饭端上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聊了半天。
她用餐刀切开一块完整的蛋皮,里面流出澄黄细嫩的半熟蛋液,在用刀背小心摊开,下面的米饭粒粒分明,香味扑鼻,看起来完美极了。
骆薇用勺子翻了翻米饭,让它裹上蛋液。
这时候她注意到,骆北延拿走了余窈手里的餐刀。
“还有一点菜……”余窈下意识地搓了搓衣角。
“我去端吧。”骆北延起身的时候,顺手把刀带走了。
“小微波炉里有布丁!”
晚饭主食是余窈练习了很多次的完美流心蛋包饭,特地给骆北延准备的海鲜汤饭,因为他已经吃腻蛋包饭了。配菜都是可以提前准备材料,然后迅速完成制作的肉食,比如烤肉拼盘、清酒大虾、番茄巴沙鱼。甜点则是前一天准备好的布丁和乳酪塔,还有在老字号店铺排队三小时才能买到的枣泥青团、桂花大米糕。
骆薇实在吃不下了,最后还带了一罐桂花蜜回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骆薇在饭桌上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坏话,只是临走时叮嘱了骆北延一句:“你当心点,这个女人想把你喂胖了,然后得心血管病猝死,她好继承遗产。”
“说什么屁话,要不是你来做客,她才不进厨房。”
骆北延把她赶走了。
回去之后,他又到厨房整理了一遍刀具,把它们全部收进柜子里锁上。
平时不许余窈做饭还有个考量。
厨具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骆北延回餐厅,把余窈叫住。
“袖子掀起来,给我检查一下。”
“干嘛……”余窈磨磨唧唧地掀起袖子,只到一半。
“另一只手。”骆北延把她的外套扒下来。
余窈又撩起另一只手的袖子,上面层叠密布的旧伤没好,但是也未添新伤。
她本身肤色很白,这些伤痕落在上面更加狰狞。餐厅灯光明晃晃的,破坏欲在不断上涨,她坚持不到几秒就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骆北延觉得心口被扎了一下。
“算了。”他隔着柔软的针织毛衣摸了摸余窈的手臂,把袖口一点点拉下来,掩住伤口,“没事就好……”
余窈沉默着。
“你要再加点餐吗?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骆北延握着她的手问。
余窈说不用,做饭的人都不会特别想吃饭。
骆北延皱眉道:“你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带客人来了。”
他也没想到骆薇来一趟,余窈会这么折腾。
“没什么。”余窈说,“做顿饭而已,我都白吃白喝这么久了……”
骆北延怀疑她就是故意要让他难受的。
“我这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知道吗?”他拍了下桌子,“这叫风险投资。”
“那你图我什么呢?”余窈微微昂头。
骆北延猝不及防被她逼近,忍不住后仰一点。
余窈小心翼翼地触到他放在餐桌上的手。
他指节分明,体温偏高,即便没有挨着,也感觉得到皮肉下渗透出的热量。骆北延的肤色跟她对比明显,一深一浅,只碰了一下,就有电流带来的轻微刺痛。
余窈迅速蜷起手指。
骆北延反手又按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牢握着她的手。
他掌心的热度更加明显,贴在余窈冰冷的皮肤上,刺痛感愈发明显。
她觉得自己在融化。
但下一秒骆北延的话又让她冷却了。
骆北延皱眉答道:“我又不是你姐,就非得图个什么东西才能对你好吗?”
余窈退缩了。
她看着骆北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质问。
“你……”
“我知道你没有上过学。”骆北延直接了当道。
余窈瞳孔微缩,瞬间就爆发了:“我不是没有上过学!你懂什么!”
餐厅里灯影幢幢。
余窈当然是有“去过学校”的。
是学费低廉的公办学校。
只要用上一个冤大头的钱交了择校费,接下来几年就可以安安心心交几百块学费混日子了。作为艺术生,平时旷课打工也没人管,只要期末考试出现一下就行。
余帘儿不让骆北延接触余窈,也是不希望他过分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否则他肯定会发现端倪。
骆北延觉得余窈只是余帘儿伸手要钱的手段。
如果是她自己要钱用,那温柔白莲花的人设就立不住了。但假如妹妹是个拖油瓶,她是无私奉献的那一个,就算伸手找男人要钱更加理直气壮、惹人怜惜。
这个借口还能帮余帘儿甄别一些自私小气的人。
如果对方说,别管这个妹妹了,那余帘儿就不会选他下手。
“你冷静一点。”骆北延扣紧余窈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回,她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骆北延紧紧抱着她,直到她挣累了,恢复安静为止。
他的手从她后腰慢慢升上来,环住后颈,拇指顺着细小的绒毛抚摸,像在安抚,又能完全掌控。她生气了,脸色泛红,手感也很暖和。
“连你姐姐的坏话都不许说?”骆北延低下头,声音和呼吸都在她耳边萦绕,余窈觉得这半边身子有点麻。
她害怕地躲避,还是强撑道:“不许。”
骆北延揉了揉她的耳垂,又把它轻轻含住:“那不说了,我们去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