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祁湛掐过的地方果然青了。
楚妧一连几日都还疼着,抹了药也不见好,楚衡不许她出门,她只能呆在景明宫老老实实的养病。
楚妧本想求楚衡收回赐婚旨意的,可楚妧也知道,宗室联姻关系到两国安宁,便是楚衡再宠爱她这为妹妹,也不可能拿国家安危开玩笑,她纠结了几次终是没有开口。
楚衡那不行,她就只能从祁湛那下手,让祁湛主动退婚,到时候她再央求楚衡几句,把送去大邺的文书截下,此事也不是不能成。
她知道书里的祁湛一直不喜欢长公主,祁湛对这门婚事应该也是不情愿的。
可是自己那日毕竟骂了他王八怪,他会不会一记仇,就……
楚妧打了个激灵,每日守在景明宫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胡贵妃寿宴那天,楚衡这才允许她出宫赴宴。
楚妧一早便吩咐刘嬷嬷为她梳洗打扮,打算在半路上等着祁湛,与他道个歉,顺便再商量一下退婚的事。
刘嬷嬷给楚妧梳了个惊鹄髻,末了又取了支碧玉串珠步摇插在她鬓间,笑呵呵的问:“长公主今日想穿什么衣服?”
楚妧道:“选件浅色的就成,不用麻烦。”
原书女主偏爱大红,浅色衣服极少,刘嬷嬷挑了许久,才选了件酡颜曳地长裙给她。软烟罗的料子十分轻薄,穿在身上丝毫不显燥热,行止间,腰间的藕色丝绦微微晃动,颇有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刘嬷嬷叹道:“长公主穿浅色也这般好看。”
“是嬷嬷头梳的好。”
楚妧清亮的眼眸中含着浅浅微笑,说的虽是客套的话,却丝毫不显得疏离,直戳到人心坎里。
刘嬷嬷眼角笑意更深了,她是从楚妧落水后才来伺候的,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对楚妧喜的很。觉得她丝毫不像外面传言那般跋扈,反倒亲和极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可要挑几个宫女随长公主同去?”刘嬷嬷问。
楚妧想在半路等祁湛,自然不愿让人跟着。
可她一想起自己要与祁湛独处,便觉得害怕,那双阴郁冷漠的眸子,她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的。
踌躇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跳进了门槛。
这是几日前,楚妧从御膳房的小太监手里要过来的。
当时这兔子正被人揪着耳朵准备扒皮,楚妧向小太监要的时候,小太监还问她,长公主喜欢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楚妧自然喜欢活的。
眼下瞅见兔子,楚妧忽然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团,柔软极了,倒让楚妧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只是兔子的耳朵一直垂着,也不知是生来就这样,还是被御膳房的太监虐待的。
楚妧摸了摸兔子头,微笑着对刘嬷嬷道:“不必麻烦了,就让这小家伙陪我去吧。”
“好。”刘嬷嬷笑着将楚妧送到屋外。
屋外空气闷热,还没有多远,楚妧额上便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本就畏热,现在更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忙用手帕擦汗。
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的缘故,发鬓上的步摇有些松了,楚妧伸手去紧,怀中的兔子忽然蹬腿跳了下去,两三下就跑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楚妧顾不得别的,忙去追兔子,这兔子平时乖顺的很,一跑起来却像只猎豹似的,楚妧怎么也追不上,不禁让她想起了穿越前,自己追着家里养的大金毛满小区跑的日子。
金毛好歹一喊名字就会停下,可眼前这只兔子她还没起名字,只能“哎哎……唉!”的叫着,那模样既可爱又滑稽。
远方小径的转弯处,祁湛正带着侍卫折过来,落入眼中的,刚好是楚妧追兔子的模样。
藕色丝绦斜斜扬起,酡颜软罗裙摆层层绽开,好像烟霞笼罩的薄雾,她腾着霞云,马上就要飞走了似的。
兔子被楚妧赶着扑向祁湛,楚妧的目光一直在兔子身上,自然顾不上细看小径处走来的是谁,只知迎面忽然走来两人,心中一喜,气喘吁吁的喊道:“快、快帮我把它抓住……”
娇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央求意味,祁湛近乎本能的伸出脚来,将兔子挡了一下。
许是祁湛的气场太过冷冽,兔子被祁湛这么一挡,竟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了,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球。
楚妧长呼一口气,顺着那厚底暗纹靴子向上看去,脸上的表情霎时便凝固住了。
怎么在这遇见他了?
楚妧心跳的本就快,被祁湛那双冷漠的眸子一瞧,心脏几乎蹦出了嗓子眼,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能……能把兔子给我吗?”
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兔子’两个字到了楚妧口中,就变成了‘兔纸’。
祁湛弦月般的长眉微挑,斜睨着她,道:“兔子?”
楚妧:“兔叽。”
祁湛的侍卫傅翌笑了一下,楚妧脸涨得通红,两腮圆鼓鼓的,倒像是生气了。
“嗯?”祁湛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声也是淡淡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楚妧咬了下唇,垂着眼飞快地说了句:“能把兔兔给我吗?”
傅翌这次笑出了声。
祁湛瞥了他一眼,傅翌赶忙弯下了腰,手正要抓住兔子耳朵时,楚妧忙道:“别、别抓耳朵……”
傅翌愣了愣,楚妧不敢看祁湛,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兔……它会痛。”
这让傅翌不知该从哪下手了,他抓兔子都是用来吃的,从来没有想过兔子会不会痛。
倒是祁湛的目光沉了几分,低声道:“那你自己来拿。”
楚妧“噢”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祁湛身前,缓缓蹲下身去。
祁湛的身形修长挺拔,投在地上的影子几乎完全将她的身子罩住,像是被浓云遮住的星星,只有挣扎着,才能发出一点细弱的微光。
祁湛垂眸凝视着她。
她梳了一个高高的惊鹄髻,看着不像展翅欲飞的鸟,反而像两个大耳朵,好像提着那耳朵便能将她抓起来似的。
像极了他脚下的兔子。
看着倒和以前不同了。
楚妧一路跑来,发丝也松散了,鬓间的浅碧色串珠一晃一晃的,就要掉下来了……
祁湛不知怎么就伸出了手,指尖搭在步摇末端,轻轻帮她紧了紧。
他的动作让楚妧的肩膀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还往后挪了小半步。
看上去胆小极了。
楚妧不敢再耽搁,一手托着兔子后腿,一手绕到兔子的前爪处,将兔子抱在怀里,缓缓站起身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谢谢你啊?
谢他拦兔子,还是谢他紧发簪?
祁湛的眸光微动,楚妧离了他的影子,头上的碧色串珠便随着阳光闪烁,她巴掌大的脸愈发娇媚动人,只有那双眼睛透着清澈,像是也染了光似的,刺的祁湛眼睛微微发疼,可只是一瞬,又被他眼中的浓黑所吞噬了。
祁湛别过眼去,淡淡说了句:“走吧。”
楚妧也不知他这话是与傅翌说的,还是与自己说的,她揉着兔子耳朵,小心翼翼地跟在祁湛身后。
两人都十分默契的不提落水之事,仿佛那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祁湛高了她两个头还不止,腿也很长,一步抵了楚妧两步,楚妧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她没跑一会儿便冒出了汗,犹豫了几次,才小声道:“你……能不能慢一点,我快跟不上了。”
祁湛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她的话,但楚妧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比之前慢了许多,楚妧跟着没那么难了。
倒不是个完全冷血的人。
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拿着象牙提盒的宫女太监路过时,还会侧头看她们两眼,像从画中走出的两个人,瞧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眼看就要到举办宴席的起云园了,楚妧还是没有把退婚的事说出口,她望着祁湛高大的背影,咬着唇,小步跑到他身后,抬起细软的手臂,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祁湛脚步一滞,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眼中的郁色淡了几分,却依然瞧得楚妧心跳加快,她慌忙地低下头,犹豫了半晌,才怯生生说了句:“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