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到村尾不过是数百米距离,这一条路,走得再缓慢也有到尽头的时候。
不一会儿,二人走到了家门口。
看着熟悉的家门口,柳棠溪微微有些遗憾。听着里面李氏和周氏聊天的声音,她试图把手从卫寒舟手里抽出来。然而,轻轻抽了几下,没抽动。
柳棠溪抬头瞪了一眼卫寒舟。
卫寒舟这是想牵着手进去吗?她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脸皮这般厚。不过,纵然他脸皮厚,可她脸皮薄啊,她可不想被人瞧见。
察觉到柳棠溪的目光,卫寒舟看了过去。
“娘子,要不要去村里再走走?”
柳棠溪脸色微红,冲着他说了一句:“这……这么冷的天,你自己去走吧,我可回家去了。”
说完,使劲儿把手从卫寒舟手心里抽了出来,推门进去了。
卫寒舟垂眸看了看汗湿的手心,眼中含笑,跟在柳棠溪身后进去了。
李氏正跟儿媳说着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柳棠溪回来了,笑着说:“我刚刚还在跟你二嫂说,你跟几个孩子干什么去了,正想去找你们呢。”
正说着,李氏又看到了后面的儿子。
“呀,老三回来了。你们这是凑巧遇到了吗?”
在别人回答之前,柳棠溪抢先说道:“是的,刚刚陪着舒兰他们打雪仗来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子里,恰好遇到了相公。”
说完,还看了卫寒舟一眼。
卫寒舟恰好也看了过来。
柳棠溪疯狂冲他使眼色。
李氏点了点头,笑着说:“嗯,老三快去把东西放下,马上就开饭了。”
“好。”
卫寒舟回来了,家里又更加热闹了。
因为,李氏有问不完的话,卫老三也有说不完的家中事儿。
饭桌上,先是李氏问了卫寒舟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卫寒舟如往常一般言简意赅,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六个字。
我很好,勿挂念。
李氏也往常一般,笑着听着。
随后,卫老三讲了家中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归纳起来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家里有钱,你不必再为生计所扰。
“……也不知你明年进京赶考要花费多少,爹打算后日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再给你攒些路费。”卫老三最后说道。
卫寒舟拒绝了:“爹不必如此,进京赶考不会花费太多,家中的银钱够用了。”
卫老三笑呵呵地说:“没事儿没事儿,这猪养大了,也该卖了,就算你用不着,咱们也可以攒着。”
卫寒舟算了算家中的猪养了多久,点了点头,道:“嗯,好,爹做主便是。”
这一聊,到亥时方歇。
晚上躺床上时,两个人依旧各睡各的。
柳棠溪本不是个会失眠的人,经常沾枕头就睡。可今日卫寒舟回来了,身边多了一个人,心情自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此刻屋外北风声音极大,刮得山上的树枝哗哗作响,窗户棱子也偶尔发出来吱扭的响声。
而屋内,极为安静。
平躺在床上许久,柳棠溪也没睡着。
也不知为何,她觉得卫寒舟应该也没睡着。
躺着躺着,傍晚时分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
卫狗蛋这是什么意思啊,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这事儿在柳棠溪脑海中回旋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傍晚为何要牵我的手?”
许久没有回音。
就在柳棠溪以为卫寒舟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只听他说道:“娘子走得太慢了。”
柳棠溪没想到卫寒舟会这般说,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又反驳:“哦,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牵着我走得更慢了呀?”
卫寒舟又是长久的沉默,随后,说道:“明日还要早起,时辰不早了,娘子快睡吧。”
听到这话,柳棠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寒舟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她,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
察觉到卫寒舟看过来,柳棠溪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她刚刚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卫寒舟在晚上说时辰不早了,催促她睡觉是因为她夸他笑起来好看,她说他害羞了。
所以,这一次,卫寒舟也是害羞了吗?
笑了很久之后,柳棠溪清了清嗓子,憋着笑,说:“好了,睡了睡了。”
第二日一早,卫寒舟回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十里八村。
亲朋好友几乎全赶在这一日来家里,镇上、县城的乡绅也有送来年礼的。
若是相熟经常走动的亲戚,自是让人登门留下了礼,这些过几日还会还礼。若不相熟的,不管身份高低,卫寒舟全都客气地请人喝了一杯茶,又让人把年礼捎回去了。
瞧着卫寒舟待人接客的模样,柳棠溪觉得,卫寒舟本就应该是才对,是个为人正直的谦谦公子。书中定是因为他是反派,所以把他抹黑了。
接下来两日家中依旧宾朋客满,直至除夕那日才没人上门做客。毕竟,按照这里的习俗,除夕这日算是过年,要待在自己家中。
不过,虽然没有人上门做客,但村里人还是跟往常一样来求对联儿。
卫寒舟不知道的是,有些人来求了墨宝之后并没有贴在家里,而是收藏起来。
等年后卫寒舟中了状元之后,聪明的人便把卫寒舟的墨宝裱了起来,挂在了家中。而这一副墨宝,自然也就成了传家宝。当然了,也有人拿出去卖了,卖了不少钱。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卫寒舟还只是个写对联写到手腕疼的举人。
至于卫老三家里的对联,只有大门上的是卫寒舟写的,家里的全都交给了伯生。
伯生如今读了一年多的书了,写字水平直线上升。柳棠溪站在卫寒舟和伯生的中间,先是瞧了瞧卫寒舟的字,又看向了伯生的。
看完,啧啧称奇。
“伯生,你这才写了一年多,就写这么好了啊。”
得到了柳棠溪的夸赞,伯生小脸微红,说:“没有没有,写得挺一般的。”
柳棠溪虽然不会写毛笔字,可这并不影响她欣赏。
“你就是太谦虚了,我听你娘说,夫子都夸你字写得好看了,是不是?”
伯生眼睛弯弯,没说话。
见他如此乖巧,柳棠溪摸了摸他的头发,谦虚又懂事的小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另一边,卫寒舟却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一眼侄子的字,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
怎么瞧,也是他写得好吧?
可柳棠溪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正想着呢,只见柳棠溪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写得字,不太走心地说:“相公写得也很好。”
卫寒舟嘴角露出来一丝微笑,转头,问:“是吗?”
“当然,怎么说都比我的好看不是。”柳棠溪微笑。
跟她的比?
他就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什么中听的话。
“改日为夫好好跟娘子讨教一下书法。”
“欢迎之至,不过,相公曾夸我自成一派,我就怕你学不会呢~”
呵。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时,李氏的话打破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好了,你俩别在那说悄悄话了,快要吃饺子了,赶紧把大门上的对联贴上去。”
刚刚最后一句话是柳棠溪说的,她成功把卫寒舟怼了回去。所以,听到李氏的话,柳棠溪立马道:“好的,娘。”
说完,对卫寒舟道:“走吧,相公。”
卫寒舟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得意的柳棠溪,默默拿起来对联朝着大门处走去。
热热闹闹的除夕和初一很快就过去了。
会试在即,过了初一,卫寒舟就继续在书房里读书了。
而过了十五,他就要进京去考试。
家里瞬间变得极为安静。大家说话做事都尽量放低了声音,生怕吵到卫寒舟。
不仅如此,外面的来客也一律被堵在门口没能进来。
大家知道卫寒舟在家准备考试,所以也很体谅。毕竟,万一打扰了,最后卫寒舟没考中,岂不是会被人嫉恨一辈子?
柳棠溪平日里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怼卫寒舟一句,可如今,她也不再说了。
每日,她都挖空心思给卫寒舟做好吃的。
如今还在过年期间,家里好吃的东西多,大鱼大肉也多。
柳棠溪有金手指,做什么都好吃。而且,她花样也多。
倒也不是每顿饭都是大鱼大肉,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不仅给他做红烧排骨、清蒸鱼这种大菜。也会做一些小菜炒着吃、拌着吃。还会煲一些汤,鱼头汤、骨头汤等等。同时,还买了不少核桃等坚果,做成面点小零食。
卫寒舟满不满意她不知道,反正,扶摇和舒兰挺满意的,小仲行也很开心,几个人都吃得脸圆了一圈儿。
这大概是他们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
刚过了初十,柳棠溪就发现自己胖了,尤其是肚子上,一圈儿的肉。再看日日夜夜在书房读书的卫寒舟,吃得挺多,可人家一点儿也没胖,似乎还清减了几分。
这么一看,这好吃的似乎都补在她的身上了。
晚上熄了灯躺在床上,柳棠溪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腰上的赘肉。心里想着,明日一定少吃两口,她不能再胖下去了。再胖下去,过年新作的衣裳都要穿不进去了。
“怎么还不睡?”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卫寒舟开口了。
柳棠溪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向了卫寒舟:“啊,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马上睡。”
卫寒舟马上就要考试了,别说是怼他了,她都很少跟他讲话,生怕打扰到他。晚上睡觉时更是老实得很,不敢乱动,也不敢往他那边靠。
“没有。”卫寒舟说,“刚刚在想什么?”
见卫寒舟似乎也不太想睡,柳棠溪侧过身去,看向了卫寒舟。
“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两个人虽然还是各盖各的被子,但离得挺近,柳棠溪这么一侧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臂了。
见她转身,卫寒舟也侧过来身子,看向了她。
这般,两个人距离更近了。
黑暗之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柳棠溪没料到卫寒舟也会突然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顿时加快,微微屏住了呼吸。
“没有。”卫寒舟说。
好半晌,柳棠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什么问题,眨巴了一下眼睛,含糊应道:“哦。”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之中。
两个人之间一向是柳棠溪说话,卫寒舟听着。可今日柳棠溪没说话,卫寒舟又想听她说说话。
所以,卫寒舟再次打破平静:“为何觉得自己胖了?”
柳棠溪在被子中悄悄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有些苦恼地说:“我感觉我腰上肉多了。”
卫寒舟没说话。
但柳棠溪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在察觉到之后,她双眼瞪得溜圆,看向了面前看起来眼神毫无波动地卫寒舟。
呼吸渐渐放缓。
卫寒舟在掀她的被子。
卫寒舟把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顿时,柳棠溪呼吸一滞。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接着,她就听到卫寒舟开口了:“娘子‘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柳棠溪知道,这是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卫寒舟竟然拿这个来形容她。她这要是没点儿文化,还听不懂了。
这狗男人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问题是,这情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虽没觉得自己能跟洛神比,可听卫寒舟这般一说,她怎么觉得这么开心呢。
柳棠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而那只放在腰上的手掌,跟那日在雪中一般,滚烫,厚实。
在这一瞬间,向来在卫寒舟面前伶牙俐齿的柳棠溪失声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卫寒舟看。
“睡吧。”卫寒舟薄唇轻起。
柳棠溪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卫寒舟手的方向,说:“可是……”
“时辰不早了,娘子快睡吧。”卫寒舟再次说道。说完,就见他闭上了眼睛。
又是“时辰不早了”……
所以,卫寒舟又害羞了么?
可比卫寒舟还要紧张的柳棠溪却没了笑话他的心思,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说了一声:“哦。”
说完,也闭上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带了一丝笑。
待她闭上眼睛,卫寒舟的眼睛却又再次睁开了,如同柳棠溪刚刚注视他一样,他盯着柳棠溪看了许久,身子靠近了一些,把柳棠溪抱在了怀里。
柳棠溪睫毛忽闪忽闪,想睁开眼睛又有些不敢。
听着耳畔传来的不知是卫寒舟还是她的心跳声,紧张到不行。
可听着听着,她却渐渐睡着了。
醒过来时,卫寒舟早就起床去读书了。至于她,不用想,就是在卫寒舟的被子里。
这一整日,柳棠溪脸上都挂着笑,时不时看着书房的方向发呆。
“三婶儿,你想啥呢?咋一直盯着三叔看?”扶摇问道。
柳棠溪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小孩子戳破了,俏脸微红,说:“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话。”
扶摇疑惑地看向三婶儿,心想,她说啥了不成?她不就是问了个简单的问题么?
“三婶儿定是想着中午给三叔做啥好吃的呢,我每次想到好吃的也会笑。是吧,三婶儿?”舒兰小可爱在一旁体贴地说道。
这本是为柳棠溪解围的话,然而,柳棠溪自己心思龌龊,听了这些话,脸更红了,也觉得更丢人了。
她刚刚哪里是在想什么好吃的,她分明在想卫寒舟这个人。
“咳,这个,那个,三婶儿……三婶儿什么都没想。”柳棠溪支支吾吾地说道。
“啊?三婶儿,中午没有好吃的了吗?”舒兰有些失落。
柳棠溪看着舒兰纯净的眼神,拿起来手中的书扇了扇,冷静下来之后,说:“有啊,有好吃的。不知道舒兰想吃什么,三婶儿去给你做好不好?”
舒兰失落的心情立马消散,转而开心地拍起来巴掌,笑着说:“好呀好呀,我想吃三婶儿做的鱼肉丸子。”
“好,三婶儿一会儿去做。”柳棠溪笑着说,说完,又看向了扶摇几个,问,“你们呢,想吃什么?”
伯生扶摇等人争先恐后地说起来自己想吃的东西。
说着说着,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眨眼间,正月十五那日到了,明日是十六,卫寒舟要进京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