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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黎开始觉得沈雾沉的喉咙恐怕真要去一趟耳鼻喉科了。
她已经劝了沈雾沉三天,对方都表示出了对医院的抗拒。
“平常的小伤外伤可以在家处理,可这样专业的问题还是得去医院,如果没问题的半天就能来回,”谢九黎苦口婆心地劝,“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这么排斥医院吗?”
沈雾沉坐着听她训话,微微低垂着脑袋,看起来一幅很乖任训的样子,但谢九黎看着他的头顶发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因为训话过程中,沈雾沉已经往她电脑的方向看了四次了。
谢九黎无奈用一管喉糖敲敲沈雾沉的脑袋:“看什么?要用我的电脑?你自己不是有电脑吗?”
她说着,把薄荷味的喉糖塞到了沈雾沉手里:“含。”
沈雾沉撕开包装倒了两颗放进嘴里,顿了两秒才用气声道:“这几天,你听录音?”
“是啊。”谢九黎赤脚不怕穿鞋地道,“之所以录下来,不就是为了这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虽然本来是预备着沈雾沉去念大学就远走高飞的就对了。
得到了她的答案,沈雾沉却好像并不满意地沉默了下来。
谢九黎想了想,谨慎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回答:“但录音还是多少失真,如果你能尽快康复的话,我觉得真人人声还是要比录音更好――所以我们明天去医院挂号看一看,好不好?”
她问得柔和,就像刚开始遇见沈雾沉时那样哄他。
“我能不能恢复……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沈雾沉用极慢的语速问道。
谢九黎在沙发前抱着膝盖蹲下身去,终于能看见沈雾沉低头敛起的眉眼。
“当然了,”她义正言辞地抬头对他保证道,“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沈雾沉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背光的原因,黑白分明的双眼显得有些阴郁。
好半晌,他才问道:“要是我生了以后或许不能再说话的病呢?”
谢九黎眨了眨眼睛。
其实沈雾沉的声音是百分之百像贺孤舟的。
这个百分之百指的是,平时说话像、生气时像、咕哝时像、现在这样轻轻地不震动声带说话时也像。
但如果不发出声音的话……就不可能再像了。
谢九黎张口,还没有发出声音,沈雾沉突然伸手用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低声道:“算了,不要回答我。”
谢九黎不依不饶地问他:“那明天去医院吗?”
“……去。”
终于把沈雾沉劝动,谢九黎松了一口气,第二天直接给沈雾沉请了个假去医院。
顾舟自告奋勇陪同一起去医院,谢九黎驳回了他的请假申请。
沈雾沉又不是断了腿走不了路,能走能跑的还需要什么陪同帮忙。
谢九黎把顾舟在航天大学门口就放下了,铁面无私地叮嘱他:“你好好上课。”
顾舟在车窗口道了声别,还特地对沈雾沉道:“希望你检查一切都好。”
沈雾沉似乎心情很差地没理顾舟。
但这也是家里互挠的日常了。
谢九黎朝顾舟挥挥手,开车直接去了医院。
沈雾沉虽然拖了这么多天不肯来看病,等真进医院的时候还是很配合的,谢九黎陪着他一套检查做了下来,花费差不多一个上午。
“是声带息肉,”医生翻看着检查结果,语气平淡道,“位置还好,做个小手术就行了,问题不大,一般不会有影响的。还好你们来得早,拖得久觉得是喉炎的病人也有,声带息肉发展到后期是有失声可能的。”
谢九黎心里舒了口气。
虽然但是,她是真的不希望沈雾沉的喉咙出什么大问题。
沈雾沉还这么年轻,等她走后也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一个哑巴的路会比一个普通人难走许多。
“手术做吗?做的话我就给你们排上。”医生询问道,“也有人会选择不做手术,吃药治疗或者做一些发声练习,但我还是建议手术的,一个是创口小手术快,一个是它的效果比较彻底。”
谢九黎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了看沈雾沉,把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交给了他。
沈雾沉只迟疑了大概一两秒钟的事情,就点了一下头,哑声道:“做。”
就算是小手术也得排个期,按照医嘱,沈雾沉这段时间就得回家静养、做好手术的准备,饮食方面也得注意。
谢九黎回家上网查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资料,当看见声带息肉这个病通常多发于教师歌手等等用嗓过度的职业时,双手离开键盘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难道就是她每天让沈雾沉念书的那半个小时日积月累出了问题?谢九黎捂住脸,不愿再想自己在渣男的路上已经走了多远。
沈雾沉从旁歪头扫了一眼,直接把谢九黎电脑上的网页关掉了。
“不是你的问题,”他淡淡道,“半小时能出什么错。”
谢九黎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很沉痛地反省自身:“不,累积的录音已经够多了,等你做了手术就好好休息,念书这事儿从今天开始就永久取消。”
沈雾沉扣住她的手腕往下按露出脸。
像是怕她听不清似的,他几乎靠近到了她的面前才发问:“你不需要我了吗?”
谢九黎愣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摸摸炸毛猫猫的头顶:“怎么可能会不需要你呢,不要多想。”
沈雾沉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才松开了手,看起来不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谢九黎觉得这个复杂的眼神有点眼熟。
她回味了几天才找到这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沈雾沉刚被她捡回来的时候,就总是用一种“你这个女人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的表情看她。
“怎么又来一次?”谢九黎抱怨道,“我还以为几个月下来他已经信任我了。”
时经寒从电脑前抬头看了看谢九黎,又俯身看她手里一根线条都没有的素描本:“今天不想画?”
“哪有画画的心情,”谢九黎把铅笔在手上转出了花样,叹着气道,“养孩子真难。”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小孩子。”时经寒准确地伸手抽走被转出残影的笔,又随手扔进笔筒里,“笔要是活的,已经吐到第三轮了。”
谢九黎把素描本啪地一声合上,干脆犯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不再去想沈雾沉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戴眼镜了。”
时经寒的体检报告谢九黎看过,视力从来都是双眼,根本没有近视的问题。
这还是她一次见到时经寒戴眼镜。
“防蓝光。”时经寒道。
谢九黎唔了一声,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平光镜片,没对镜片后的脸部产生任何缩放效果。
但好像……贺孤舟以前也没有戴过眼镜。
谢九黎正托腮很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时,时经寒侧过身朝她低了一下头:“不搭?”
“有你这张脸怎么会不搭,只是感觉有点新鲜。”谢九黎重新聚焦视线,正好见到蓝光眼镜从时经寒的鼻梁上稍稍滑落,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帮忙推上去。
但直到她的指尖碰到眼镜腿,时经寒的视线也只是往她手探出的方向转了一下。
――是真只“转”了一下,脸一点也不动的那种,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于是谢九黎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两根手指一起把蓝光眼镜从时经寒脸上摘下,反手往自己鼻梁一架。
时经寒果然一点没阻止和挣扎,他动作里带着点痞气地支起来肘靠到桌面上,微微偏首看着谢九黎把那副眼镜占为己有。
镜片是浅橙色,戴上后世界就好像顿时加了一层暖色的滤镜一样。
谢九黎扶着镜腿左右转了一圈,因为被抢眼镜那位过于淡定而很快失去兴趣:“我用不着。”
时经寒朝她伸手,一下就摘走眼镜,他把镜腿折起放到桌上,道:“有人说过你喜新厌旧吗。”
谢九黎本来想反驳,但立刻联想到自己日复一日空间不够用的车库,顿时觉得膝盖一痛。
她想了两秒才想到反击之词:“我如果真的喜新厌旧,你还能再进我家?”
时经寒啧了一声,他伸手抓住谢九黎的椅子扶手,一使劲就把她连人带椅子拖到了自己面前,在她起身之前两手按住两边扶手,将她困在了人体工学椅里。
谢九黎眨了眨眼。
大概是因为时经寒的脸过于熟悉,她心中并不慌张,反而有点好奇:“然后呢?”
“喜新厌旧的前提是得到,”时经寒沉沉地倾身欺近,反问她道,“你做到了?”
谢九黎思来想去,花了三秒钟决定不接受他的挑衅,而是拿了桌上的蓝光眼镜展开镜腿往他脸上怼:“戴上眼镜,冷静一下。”
时经寒盯着她的眼睛看,视线丝毫没有受到镜片的干扰。
被时经寒这样近距离逼视,谢九黎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从前和贺孤舟靠得这么近过吗?亲吻过吗?做过比亲吻以上的事情吗?
……
谢九黎闭了闭眼,把杂乱的、关于贺孤舟的记忆按了下去。
再度睁开眼时,她轻轻按住时经寒的肩膀将他向后推去:“好了,闹够了。”
当然凭谢九黎的力量想推动时经寒不太可能,但她只需要微微使力,时经寒就主动松手往后退开了。
谢九黎恍惚听见他嘴里还嘀咕了一句什么,但又没有听清楚。
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脑中又一次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外来补丁安装完成。】机械音说,【预计修复时间缩短至:32天。】
“笑什么?”时经寒问。
谢九黎摸了摸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眉眼弯弯地道:“突然想起来,我订货好久的商品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