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乘风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沈翼从临江王的房里出来,“怎么了?”
乘风指了指侧门那边,压着声音。
“四小姐来了。”
沈翼很意外:“怎么这么晚来,一个人吗?”
“是,”乘风没说完,他家的主子已经没有踪影了,他嗅了嗅鼻子,感叹道,“主子的轻功又进步了不少啊。”
他要走,房门又打开,临江王妃笑眯眯走出来,慈爱地问道:“谁来找我们的小王爷呀?”
“四小姐。”乘风道,“娘娘,我、我干活去了。”
说着跑了。
临江王妃眼睛一亮,冲着连翘道:“去告诉王爷,说我出去有事。”
说着就提着裙子往沈翼办公的小院去偷听。
叶文初从进门到宴客室不过二十步,她刚坐下来沈翼进门了:“有事找我让叶二爷报信,我去找你便是。”
“你这么晚出来不安全。”
叶文初说没事:“我的武功也不低,不要觉得我生得柔弱,就觉得我好欺负。”
沈翼将他自己单独用的茶具拿出来,给她煮新茶,接着王府里的婆子托了七八种点心干果,另有小厮去敲了人家的门,把老板拖起来买了葡萄瓜果。
这些都是他来的路上吩咐的。
一刻钟后,原本好好的书桌上变成了零食展示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参加瓜果品尝推销会。”叶文初哭笑不得,沈翼笑道,“婆子无事,大约是想将家里的东西都送来这里。”
叶文初难辞好客啊,只好慢慢吃。
“你找我何事?”沈翼问她,叶文初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想起来问问我?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沈翼笑着。
“给你看看这个奏折,我决定明天早上送给袁阁老。”叶文初道,“以我和他的生死之交,他一定愿意代劳。”
生死之交是真的,但交情?难说!
沈翼打开看着,叶文初撑着面颊吃着不同的零食。
“你这是,准备用乱拳?”沈翼高兴不已,“这法子不错,我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和我父亲议论,你这个案子的棘手。”
“看完奏疏,倒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叶文初道:“我这是乱拳?我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重拳。”
“是是是!四小姐的拳头最大最稳,从不是乱拳。”沈翼赔罪,他当然明白叶文初的意思,她既没有找到两位死者的联系,也没有找到凶手杀人的动机,现在的推测,就是两位死者可能盗取了库银。
而恰巧,在卫辉九月赈灾的时间,有太多的古怪,所以,她决定用奏疏搅浑水。
“我帮你送。”沈翼对她道。
“不要,我有我的交际网络,也有我的人脉,岂能事事都靠你。”叶文初扬眉道,沈翼给她剥了干果递过去,“所以,袁阁老是你的人脉?”
叶文初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知道了,此番四小姐用不着沈某,但沈某会一直待命,等四小姐差遣。”沈翼抱拳道。
叶文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回去了。”她看时间不早了,“我明早还要去等袁大人,他一般几时出门?”
沈翼道:“寅时四刻出门。”
他随她一起出去,两人并肩而行,低声聊着天。
临江王妃从侧面出来,茯苓低声道:“娘娘,这样听着说话,小王爷好温柔啊。”
“那当然,自己喜欢的人再不温柔,那就得一辈子打光棍。”她的儿子,岂能这么笨。
茯苓抿唇笑着,她家王妃在皇室是特别的存在,将来的小王妃,恐怕是更特别的存在。
……
寅时四刻,袁为民和平时一样正常出门,上了轿子后他会闭目养神,但最近睡眠不错,他在轿子里会理顺今日待办的事。
轿子刚出府门,忽然停下来了,他正奇怪呢,就听到一道女声,隔着轿帘子和他说话。
“袁大人,早啊!”
袁为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小心翼翼掀开窗帘,果然就看到某位小姑娘的脸,这得亏是漂亮,要是换个人,他心绞痛都要吓出来。
“这么早?有何贵干?”袁为民没好气。
叶文初递给他一个折子:“您看看。”
说着,也不知怎么弄的,变出一个灯笼,然后绕着前面取了轿杠,打着门帘把灯笼递进来。
袁为民神色复杂地打开了折子,原没当回事,但一眼扫下来他脸色变了,又从头再看了一遍。
“你这什么意思?”袁为民压低了声音,“这话可不能乱说。”
叶文初查过,袁为民在平顺五年之前,就已经被贬去了西北,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才被召回来,重新进的内阁。
所以,这事不管有没有,和袁为民应该没什么关系。
“大人,您想收学生吗?”她问道。
袁为民一愣,正要不悦,就听到叶文初继续道:“我的医术确实很好,查案的能力、做人做事甚至仵作的本事,都是顶尖。”
“除了性别所累,不能考功名外,您收我做学生,一定不辱没您。”
袁为民脑子气得嗡嗡的。
“从今儿起,我是您学生。这样,您把男女分开排位,男子那边大师兄二师兄我管不着,但女子这我是大师姐!”
袁为民要被气死了,就这大夫告诉他,平时不要生气,但他早晚要被这位大夫气死。
“你精明如斯,为何要做我的学生?”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您为人虽说有些圆滑,但也确实有些本事,我还是服气的,其次,舒大人在我面前拽得不得了,我要比他地位高。”叶文初道,“气他!”
袁为民扶着胸口,靠在轿壁上:“所以,你就是为了气他?”
“您没损失又能看戏,还多个出色的学生。”叶文初说着一顿,送了他一包理气的糖,“生气就吃了一粒,当做拜师礼。”
袁为民当即吃了两粒。
“拜师的事说完了,”叶文初道,“先生说的没错,这个奏疏我写上去的目的,是为了搅浑水。”
她迅速将案件说了一遍。
“您是我老师,我不瞒着您。”叶文初压着声音,“苏执苏大人,是您的人吗?”
袁为民摇头。
“这话也不可乱说,百官都是为圣上效力,不是任何人的人。”袁为民训斥她,叶文初摆着手,“咱们师徒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这个人不是您的,那这奏疏,你放心交上去。”
“就说不知道是什么,您被我胁迫送上去的。”
袁为民抓着奏疏和她确认:“你觉得,你猜测的有道理?”
“当然有。”叶文初道,“这世上不会存在这么多的巧合,三个衙门对平顺五年发生的事那么模糊。”
袁为民收了奏疏,颔首道:“这事儿,我给你办了。”
“至于后果,你自己负责!”
“好说好说。”叶文初道,“我要出事,得株连十族才轮到恩师,您的心放肚子里。”
说着又递过去一包煎饺:“您路上吃,快走,要迟到了。”
“还不怪你?!”袁为民催促轿夫快走。
叶文初站在后面尊敬地挥着手:“先生,您辛苦了。”
“快!”袁为民不想和她说话,每一次都没有好事。但他对这件事,觉得够狠,“这小丫头,做事比我们还有手段。”
胆大心细,她体现得淋漓尽致。
“就是可惜是个小丫头。”要是男子,定当有一番大作为。
这个早朝,本来很平静,正事聊完以后,大家又说起叶文初的案子。
“还没查明,昨日微臣询问过了。倒是三四个衙门查了个遍。”舒世文道,“麻烦人的事,她一点不客气。”
袁为民撇了一眼舒世文,忽然觉得叶文初要真收拾收拾他也行,舒世文最近有点飘,他都已经和他提点过,叶文初那边不要再为难了。
现在看,舒世文根本没听见进去。
“圣上,娘娘,今天早上叶医判来找微臣,并请求微臣转交一份奏折。”他将奏折递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好几个衙门官员心头一提溜,有了一点不好的。
圣上从张公公手里取到了奏疏,看完之后给了太后,太后都愣了一下,凝眉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平顺五年卷宗遗失不全?”
“母后,您稍等说。”圣上让太后等等,他问金殿上百官,“平顺五年九月,卫辉突然有了水患,朕记得拨款赈灾了,各位爱卿可记得,前后一共走了几次?”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户部的马立明出列,回道:“平顺五年,一共拨款三次。此事微臣亲自办的,微臣记得。”
“那年水患严重,三次户部拨款四十万两,民间捐款二十万两。”马立明道。
他在户部待了十六年,倒不是官员不挪位,而是这位马大人有常人所不能的技能,他很会心算,对数字的记忆力也惊人。
只要他经手的有数字的事情,他都是过目不忘。
“朕怎么记得,走了四次款?”圣上道。
百官震惊,圣上将折子丢下来:“你们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