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皇薨逝的消息迅速扩散,不消半日便在军中乃至北疆朝堂传开了。
彼时陛下那位可怜的近身太监忙的脚不沾地。
问在忙啥?
忙着四处解释,皇帝老子是因为荒淫无度,自己将自己作死在营帐里的,太子殿下闻讯大恸,赶到之时陛下已然药石无救了。
诸如此类的消息全是出自那太监之口,可他明明知晓真相,为何要向天下撒这样的谎?
别问。
问就是惜命。
太子殿下雷霆手段,敢一剑在帐里将皇帝斩杀,自然不会将他一小小太监放在眼里,若他不选择投奔太子,那下一个死的必然是自己。
他脖子上那颗脑袋虽然没几斤重,但胜在灵光,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倒也挺可惜。
但愿太子殿下仁慈,看在自己竭力护主的份上,能让他多扑腾几年。
哦,对了,那太监如今的主子,便是绥远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后,众臣虽难以置信,却也没法去深究其中细节,一来有陛下的近身太监作证,那皇帝的死便能让人信服,北疆皇原就荒唐无道,做出强抢民女这事来不足为奇,虽然死的突然,可架不住早已失了人心,虽说明面上仍有大臣对此心存质疑,可按这狗皇帝往日里杀伐决断的作风,只怕背地里,保不齐大臣们还是另一个想法:死就死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好皇帝。
二来,国内战火延绵,景羿那大军还在睢渊城外虎视眈眈,皇帝一去,大军便瞬时失了主心骨,慌乱之中已然军心不稳了,这会儿众将领忙着稳定军心,哪里还有空去深究别的?
然,皇帝这一死,扔下的烂摊子可就棘手了。
御驾亲征连吃败战不说,边境那两城的难民如今源源不断往睢渊城逃,城里人手不够如今已然应接不暇,那些尚未入城的难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守在城门口,偏偏皇帝老子那驻扎大营就离那睢渊城不远,是以,大批的难民因着城内无法安身,便直直奔着北疆大营去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
绥远的营帐外,玄玉慌里慌张带着几位将领从外头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瞧这紧张的样,眼下难不成有比皇帝老子嗝屁还紧急的大事?
有。
“殿下!营外陆续来了许多难民,男女老幼源源不断,如今已然将营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可这是军事重地,万一敌军突然杀过来,岂不是危险了!”
“难民?睢渊城门关了?”
原本照路径,这些难民该是奔着睢渊城去的,怎么会跑大营来!
“哎呀殿下有所不知,睢渊城虽繁华,可到底是个小城,如今外头可是有接近两城的难民,这这,这撑死了也容不下如此多人啊!”
“是啊殿下,如今陛下刚去,军中本就动荡不已,这下再让难民这么一闹,不就等于内忧外患么!这羿王的大军还未撤离,随时都有进攻的可能,万一……”
余下的不用多说,众人自是心里有数。
几位将领神色慌乱,他们行军打仗多年,这被难民堵在大营里头的情况还是头回见。
万一景羿大军这会儿搞偷袭,就别说北疆的部队能否扛得住,单说营外那批难民,就已然是他们死穴了!
难民们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如此滞留在外头,不成了活靶子任人宰割么!
了解情况后,绥远亦是头疼,“如此战乱,照例朝廷本该划拨银两下来,用以重建安抚流民?这会儿怎么回事,睢渊城不但没动静,反倒关了城门,这是为何?”
说到这个几位将领更是愁得不行,“殿下您是不知,原本当是如此,可,可这不情况特殊么!陛下突然出了事,户部只得紧着陛下的后事了,是以……原该下放的赈灾银两没来得及。”
这战后重建需要大笔银子,如今因着皇帝薨逝,银子自然一时半会儿拨不出来了。
几位将领心里门儿清,绥远却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
“等会儿,父皇的后事,同赈灾银两有什么冲突?”
难不成皇帝死了,这些难民的家园就不需重建了?
对此几位将领向绥远解释的清楚明白。
“殿下有所不知,这户部下放的银两每月是有定额的,如今陛下薨逝,这比银两自然得先用在处理陛下后事上。”
所以……
皇帝出了事,百姓的福祉安危得靠后,这是绥远理解的字面意思。
“户部是这么说的?”
他忽然绷着脸看向几位将领,神色不愉。
“确是,古往今来的帝皇后事无不隆重,是以,银两方面就得预备足些,户部怕也是无可奈何了。”
眼看太子神色不善,几位将领脸色颤颤,这太子看着温和,冷起脸时却楞能将人慑得汗毛直竖。
正当他们心中忐忑之时,绥远忽然斩钉截铁道:“父皇后事一切从简,省下的银两全部用来重建!”
狗皇帝死了就死了,还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不成?
银子可是好东西,眼下纾解难民要紧,怎能铺张浪费在有一个死人身上?
绥远这命令下得猝不及防,几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沉默了会儿后,脸上忽然都明亮了起来。
这太子很不一样,与皇帝相比,这位太子似乎更有人性,能够将百姓福祉放在前头,这显然比皇帝好上了一大截!
几人想到这几日军中因为陛下薨逝而人心惶惶的样,再瞧瞧眼前这位太子,几人对视一眼,忽的无比统一朝绥远恭敬跪了下去。
“殿下,如今北疆正值内忧外患之时,还望殿下能早日登基挑起北疆大梁!”
“吾等请求殿下统领三军,如今战火未消,还请殿下主持大局!”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将绥远整得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皇帝老子被他一剑杀了,这会儿战还没打完,大军此时群龙无首!
嗐,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咳,是本殿的疏忽,诸位不必忧心,战事方面本殿已然有了打算,至于登基么……暂缓。”
皇帝这位子诱惑力极大,是个人都想要,可并不代表绥远也觊觎。
高处不胜寒哪,拥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他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更想过一路往上爬,待他走到巅峰之时,便能选择他想要的人生,更有能力护住所有他想护的人。
可如今的心态却不同了,尤其是亲眼见着北疆皇从一代帝皇最终沦落成一个心里极度扭曲乃至变态的人后,绥远缓缓意识到,或许权利地位是把双刃剑,荣辱一挥间,贪欲越强,越能害百姓、伤自己。
北疆皇到底是因何走到此种地步的他不想深究,但与他而言,皇权帝位,不过过眼云烟,那皇宫华丽奢靡,实则是个牢笼,他愿为自由翱翔于九天的鹰,却不想困在笼里一生不得自由。
北疆皇薨逝第二日,朝廷便来了人接回遗体,珺亲王作为北疆皇的皇弟,亲自前来迎的灵柩。按照北疆皇朝惯例,一国天子殡天,不管身在何处,灵柩需得先运回,再以帝王之礼葬入皇陵。
而因着北疆南阳目前的战事,作为大军唯一统帅的太子殿下绥远,此刻被逼无奈接手了皇帝陛下的主持大任。
“殿下,如今我们是战是退?”
几位将领围在绥远身边,指望太子发号施令,自打与南阳开打一来,这仗就没赢过,如此尴尬的局面,偏生此前皇帝还一心想要灭人家南阳,这会儿想想真是讽刺。
处处受制,回回战败,还妄想称霸,简直天方夜谭痴心妄想!
幸好幸好,现在主持大局的人可算换了,太子殿下脑子清醒,明知此时不宜再战,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称霸天下的心思。
“传我令,大军速速整装集结。”
绥远冷静下令,心里已然对这次的战事有了打算。
“殿下,是要撤兵麽?”
几位将领一听要整装集结,心中方才松了口气,谁知却见绥远莫名其妙瞪过来,“撤什么兵?”
“额”
“那是?”
将领们懵了,绥远拧着眉瞅着他们,忽然朝天翻了个白眼,“营外这么多难民,不得先给人解决了困难先?眼下对难民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就我们这几个驻扎营帐,能容多少难民?不得重建屋舍?眼下执行力最强,体力最强的是什么人?当然是我们的兵!待你们集结完毕,便都给我去外头建房子去!”
好么,上阵杀敌的将士,太子殿下要拿来建房子,几位将领瞬时苦哈哈。
“殿下,你要让将士们去建房子?”
“不错,有问题?”
当兵的去建房子怎么了?士兵如此强的执行力,身体底子还好,办事效率绝对靠谱,临时用他们来解解‘燃眉之急’,那是再好不过了。
绥远想得长远,将领们却很是忧心,“殿下,眼下南阳那羿王还领着兵在边境两城呢,您把将士们拉去建房了,谁来打战?”
那两城还没夺回来呢,再说了,景羿大军还没撤,这时候不该以御敌为为先么?
他们哪里知道,绥远压根就没想过继续跟景羿打。
就是因为北疆皇之前一意孤行非要去侵略南阳,才惹得景羿这猛狮炸了毛。边境两城的失守是他意料之中,亦是北疆皇自己作没的。
如今没了也就没了,正好借此告诫朝中众人,有些野心与贪欲是要有所牺牲的,那失了的两城,便是他们主动侵犯他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