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理衣领,程远皱了皱眉,语气有点冷硬地回答,“不知道!”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室友狐疑地盯着他,“他可从昨晚就消失了,你一直都没有着急过呢。”
本来就怀疑外面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听到室友这么质疑,程远顿时联想到什么,胸腔的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外面那个!”程远高喊一声,径直朝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鬼祟地人影,发现不对劲,立即跑开。
等程远抵达门口时,只见到拐角的楼梯处一抹急速消失的衣角。
可,就算他没看清那人的正面目,那与他们年龄不符的侧影,还是——清清楚楚的。
“看什么呢?”
这时,室友朝这边走过来,似是无意地喊了他一声,但神色间的躲闪,摆明了有点心虚。
程远登时一怒,抬手就揪住他的衣领,“刚刚那个是不是记者,是不是你带进来的?!”
“什么记者,什么带进来的,”室友想要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比程远矮了半个头,压根挣脱不了,他脸色惨白,嘴上却硬得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狡辩!”程远拎着他,直接把他给摁在门上,脸上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怒火,“郎林平时也没得罪你吧,你为什么要把记者招进来?!”
室友挣扎了一下,没有挣扎开,许是料定程远也不敢将他怎样,倒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既然被识破,他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顿了顿,室友一字一顿道:“我早就看郎林不顺眼了,记者给我钱,我带他上来,这么好的买卖,凭什么不做?!”
程远气得直接拎去拳头。
拳头狠狠挥过,吓得室友立即闭上了眼,可只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啸撞击声,身上却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
半响,他听到程远骂了一句,“靠!”
然后,松开了他。
室友慢慢地睁开眼,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吓得差点儿站不起来。
程远依旧站在他面前,面色阴沉,“为什么看郎林不顺眼?”
“……”
室友不吭声。
“砰”地一声,另一拳头砸在他身后的门上,他听得门被撞得震动了一下,他随之也抖了抖。
很快,他听到了程远冷冰冰地问:“我问你,为什么看郎林不顺眼?!”
“他自恃清高,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就是觉得他拥有的太多了,让我眼红,怎么了!”室友咬牙切齿地朝程远吼道,把心里话全部吼了出来。
跟郎林在一个宿舍,几乎时刻都要被郎林的光芒笼罩。
学习成绩第一;被称之为系草;女生叫他男神,情书都往宿舍里送;品学兼优无不良嗜好;衣服鞋帽都是名牌,看起来就是富家子弟……
天知道他在得知郎林是郎溪苑的儿子时,是有多庆幸。
不是被人称之为完美男神么?
不一样有污点。
没错——在很多人看来,成为郎溪苑的儿子,就是一生都难以抹去的污点。
——谁叫你有那样的母亲?
——谁叫你的母亲不检点,满身都是黑料?
——活该你被人嘲笑、议论纷纷!
你也,不过如此。
见他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程远一握拳,还想打他,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郎林不在,他不能因揍室友,而被记过——不然,没法及时通知郎林学校的情况。
一把将室友给推开,程远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出了门。
他跟郎林约定好了,郎林的手机虽然已经关机,但是跟他约好,会时不时开机,看他过来的消息。
他便将记者围堵宿舍楼和教学楼的场面全部拍了照,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把眼下的情况跟郎林讲清楚,再三强调让郎林暂时不要回来,学校这边他会帮忙请假的。
郎林在外面待了一夜。
背着个包,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人对他议论纷纷,甚至也因为郎溪苑这个母亲而对他恶言相向,可走在人群中,并不会有人认出他——喏,这就是那个名声不好的影后的儿子。
从黑夜走到天明。
郎林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不知坐了多久,从黎明到破晓,从天黑到天亮,从阴蒙蒙的天到烈阳悬空。
他看到清晨起来在打太极的老人,背着书包跟朋友一起上学的小孩,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急匆匆跑去挤地铁的上班族……
谁的生活节奏都没有被打乱。
日复一日,过着与寻常一般无二的生活。
郎林拿出手机,开了机。
看了眼时间。
10:10。
再看信息,注意到程远发过来的,遂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
最后,点开那两张照片,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有人围堵在学校,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
既然有人堵着他,会不会,也有人堵着楚凉夏?
心思微动。
郎林想打电话问问,可一想楚凉夏的号码和其他联系方式,都被郎溪苑偷偷给删了,一时也联系不到人。
不过……
有封家护着,她应该没事吧。
看完短信,郎林回了个“嗯”,然后退了出来,想要继续关机。
也正在这时,温玖儿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听了楚凉夏的话,在半个月前,温玖儿选他生日表白……算是表白吧,那个时候,他已经跟温玖儿说清楚了。
那女生是哭着离开的。
也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躲着他,除了上课都避开她,身为班长的他点名时,一点到她,也是躲躲闪闪的,不带正眼看他。
倒也没什么感觉。
有郎溪苑在,他跟温玖儿走近也好,跟楚凉夏走近也罢,都只能给她们带来灾祸。
温玖儿离得远远的,对他来说,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此时此刻,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
“郎林?”电话那边,响起温玖儿小心翼翼地问声。
“嗯。”
“你不在学校吗?”
温玖儿声音很柔和、小心,绵绵地跟早上轻拂而过的风。
郎林沉默了下,“嗯。”
“回家了吗?”
“没有。”
“那,你在哪儿?”
“……”郎林没有答话。
温玖儿似乎意识到他不想说,紧随着又问:“你没事吧?”
少顷,郎林回答:“没事。”
“郎林啊,”温玖儿忽的停顿了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会怎么办?”
郎林和郎溪苑的关系被爆出来时,温玖儿正跟室友逛街回来,还是另一个室友兴致勃勃跟她说的。
然后,一夜未眠。
她在刷手机,透过屏幕,去看着好事者的留言。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因为郎溪苑的名声不好,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郎林和楚凉夏也不是什么好人,在郎溪苑那种品行的教育下,教不出好的子女,甚至会被她所影响。
骂骂咧咧的,那些话,不知道有多难听。
杀人,诛心。
她这个纯粹的外人,看到那些键盘侠的评论,都气血上涌,为郎林觉得委屈、愤怒。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明明没有接触过郎林,他们明明没有立场评价他人家庭……凭什么凭借自己的想法去攻击一个他们压根就不认识的人?!
就因为他们对郎林的母亲印象不好吗?!
温玖儿觉得他们有病,这个社会都有病,很重很重的病。
她不过是帮郎林说一句,结果被人找遍了微博,挖出她的照片和资料,指责她是不是被郎林迷惑了心,甚至也有恶言相向——婊子、被睡了、圣母,等等。
她删了所有微博,所有照片,关了私信,然后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眼下,一拨通郎林的电话,她又忍不住想哭。
她还好,就算在网上招了几句骂,哭一顿就好了,可是郎林呢?
他被这么多人追着想找料来爆,没回家,不在学校,他该怎么办?
“我待会儿回去。”郎林道。
他总是要回去的。
“那你还回来吗?”温玖儿的抽噎声更加明显。
“回来。”
半响,温玖儿沉沉道:“那就好。”
还好。
他会回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像“没事的,会过去的”“不要理会他们”“我会站你这边”……类似的,都过于苍白无力。
这事怎么能过去呢?
这事怎么能不理呢?
她站他这边、帮他说话,有什么用呢?
她都觉得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怎么帮到郎林呢?
“玖儿。”郎林喊她一声,两个字一起喊的,带着儿化音,温柔地让温玖儿的心都漏掉一拍。
她想,惨了。
她快受不了了。
眼泪最终抑制不住,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她站在阳台,面前是一盆盆栽,茂盛地生长着,泪水打在绿叶上,跟清晨的露珠如出一辙。
过了会儿,温玖儿才“嗯”了一声。
“这事对我的影响,没那么大。”郎林一字一顿地说着,半响,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
“嗯。”温玖儿抽噎着点头,事实上她担心的要命。
“你别哭了。”郎林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无奈,还带着点劝慰的意思。
温玖儿的心,没来的心慌,好像有什么揪着心脏似的,冷不丁一下就往下拉。
不疼,就慌。
“我……我没哭……”温玖儿心虚。
“挂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好像收了先前所有的温柔,一下就变得冷淡疏离起来。
“好,郎林你……”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温玖儿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拿下手机,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她觉得眼睛有点疼。
公园。
郎林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后,就直接关了机。
如他所说,这件事于他,并非多大的打击。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网上那些恶意评论,曾在郎溪苑身上,发生过无数次。
他又不是与世隔绝,时常能接触到手机、电脑,网上那些评论,多少都看到过。
最初,他还会替郎溪苑生气,可久而久之,觉得郎溪苑都不把这些言论当回事,于是他也就不在意了。
虽然他不能认同郎溪苑的行为作风,但面对网络暴力,郎溪苑有句话说得对。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屏幕后面叫嚣。让他人言论影响到自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所以,这件事于他来说,只是觉得很烦,因为他的生活必定会被影响、有所动荡,他得花时间来应对那些特殊的目光,不管是好是坏,他都得顶着“郎溪苑儿子”的称号再过一段时间,直到这个消息渐渐被他人所接受、习以为常。
他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可能很短,可能很长,唯一能肯定的是,短时间内,他很难再回到曾经的正常生活了。
他起身。
这里离家很近,他背上包,走路回家。
一离开学校,他就没有别的去处。
而,自始至终,他也就只有一个家。
……
水云间。
楚凉夏吃了早餐,想了想,给封渊打了个电话。
“丫头。”
封渊很快就接了。
楚凉夏窝在沙发上,两腿弯曲,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拿着手机。
“爷爷。”
她的声音甜甜的,带着轻松和软和,似乎没被任何事所影响到。
听到她这声音,封渊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大半,随后有点焦急地问:“丫头,听说你在水云间?”
“嗯,在水云间呢。”
“一个人?”
“嗯。”
“没有人缠着你吧,有没有出门啊?”封渊忙道,“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来保护你?”
“爷爷,不用。”楚凉夏笑眯眯的,“我这两天不出门,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然而,封渊并没有管她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要不你干脆回封家得了,我让子琛去接你。”
“爷爷!”楚凉夏加重了喊声,继而劝道,“我真没事,水云间里不会有记者进来,我这边挺清净的,你放心吧。”
“子琛说有很多人想找你采访,我怎么能放心?!”封渊的声音也抬高起来。
楚凉夏失笑,“子琛的话您也信啊?”
“……”
经她一说,封渊一时无话。
在他这里,封子琛的信誉度,确实不高。
见把他说住了,楚凉夏便笑了笑,花了番口舌来劝封渊,一点点的分析,这事对她不会有很大影响,狗仔也就是想凑个热闹而已,拦不到她的人也没办法,她这两天没必要是不会出门的,就算出门也会有人来接……
吧啦吧啦的。
说到最后,就连楚凉夏都觉得,此时此刻大摇大摆出现在公众面前,人家也拿她无可奈何,一点儿忌惮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种扯呢,扯到她自己都快信了的时候,封渊也就差不多信了。
毕竟,封老爷子虽然比较时尚,可媒体和娱乐圈,他倒是真的不懂。
好歹是将封渊给劝住了。
楚凉夏挂电话时,冷不丁松了口气,再看时间,已经聊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揉了揉眉心,楚凉夏觉得困得很,于是打了个哈欠,又去补了两个小时的觉。
醒来后,她断绝了外界的信息,只觉得心情不错,加上还可能有小宝宝了,那点烦恼和愁烦早被抛在脑后,她甚至还花了点时间,用心地给自己做了一顿午餐。
吃了饭,已经下午两点。
犹豫了一下,她便去了书房。
最后一场戏,她研究的差不多了,就等着临场发挥的状态,所以把剧本搁在一边,去翻看书架上的书。
找了一圈,发现这些书基本她都看过,于是叹了口气,往对门走了。
她记得,封子珩的书房里,还放着几本她没看过的书。
她很久没来过这间书房了。
进门后,开了窗,等透了会儿气,她才泡了个杯茶,来到书房。
本想翻看自己的书来看的,可是,在书架前站了会儿,视线就止不住往封子珩放书的位置扫上几眼。
最后,视线落到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
以前没有注意过——
是日志,还是笔记?
楚凉夏心有好奇,明知房间里没有人,可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贼兮兮地把那个笔记本拿了下来。
翻了一页,就发现扉页上写了一首诗。
《秦风·无衣》。
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的却很工整,应该是个男人写的。
但,不是封子珩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