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奥尔特星云 三(1 / 1)

宋易喘着粗气走过来:“谢栗,你跑什么?”

谢栗抓着凝聚态理论博士小吴的裤腰带,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小吴,你看他像不像女鬼?”

小吴将宋易上下打量一番,非常赞同:“他虽然是性别男,但面色青白眼神恶毒,神似女鬼,具有灵与体,虚无与真实的双重性质。这应该就是所谓波粒二象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写照。一代圣人玻尔兹曼还曾经曰过所谓真实世界是由并不具有真实……”

宋易咬牙切齿地打断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胡说八道:“谢栗,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

小吴左右看看,立刻选择明哲保身,借口自己的论文还没有看完,拉着另一个人就跑了。

谢栗拽了把肩上的书包,里面还装着方教授的资料,很沉:“道歉就不用了。”

宋易的男神形象破灭后,他就很不想见到宋易,生怕自己没忍住再给宋易来一脚。

宋易冷笑:“你把我打了,还要我向你道歉,有这样的道理吗?”

谢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对峙般沉默了数秒,宋易仿佛突然让步了,换了语气:“分手的事情,我有部分责任,我可以道歉。但是你打我,也不对吧?”

他说着,连表情也渐渐温和下来,仿佛刚才的狰狞只是谢栗的幻觉,他还是那个众人印象里温和体贴的学长。

他换上善解人意的腔调,继续说:“我可以不追究你打我的事情,毕竟你那时情绪激动,不理智,我可以原谅。但我有个条件——”

谢栗不说话,歪着脑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拿脚踹地上的叶子,像个对抗成人说教的小孩子一样。

“我那篇论文的分析模型,我知道你做完了。你把东西给我,我就不追究你打我的事情。”宋易的声音十分温柔,“我们好聚好散,分手以后还是朋友,好吗?”

谢栗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仍旧忙着踩地上的叶子,划来划去,好像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宋易被数度无视,忍无可忍:“谢栗,我在跟你说话。”

谢栗终于踢开脚下的那片叶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往后退了两步。

宋易下意识往地上低头一看,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地上出现五个字母——“U”,就在谢栗刚才站过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对着宋易,好像在合起伙来嘲笑他。

刚才谢栗踩着树叶子忙活半天,原来就是在忙活这个。

“你什么意思?!”宋易那张温柔面具戴不住了,发狠地伸手,想把谢栗拽过来。

谢栗像一尾灵活的小鱼,轻巧一躲,两步跳上台阶,远远地朝宋易比了个中指,大喊:“就这个意思。”

他说完飞快地转身刷卡,一下子钻进了宿舍楼的门禁里。

隔着玻璃,宋易就站在宿舍楼前,眼神怨毒得好像真的是一个女鬼。

小吴从一楼拐角探出头:“宫廷玉液酒?”

“二锅头兑水,”谢栗回头,“呔,叛徒!没义气!”

小吴泫然欲泣:“宋易他今天看起来好凶,好像被附体了。”

谢栗飞他一个白眼,抬脚就上楼,又被小吴拉住:“他找你啥事?今天来好几趟了,跟楼下转来转去。”

谢栗心里也奇怪。不就一个分析模型,宋易又不是自己不能写,犯不着都撕破脸了还要低声下气地来求他吧。

过了一天,谢栗才从沈之川嘴里知道了宋易急着找他的原因。

他星期天一大早上被沈之川的清晨连环夺命call叫醒,接着被薅到沈之川的家,被沈之川盯着写厚学奖要用的那篇英文演讲稿。

谢栗抱着他老师的最新款MacbookPro直流口水,白日发梦:“要是学校能把实验室的所有电脑都换成这个就好了。”

沈之川端着一杯曼特宁从厨房出来,一身黑丝绸晨衣衬得他玉面朱唇,形貌昳丽。

他端着咖啡坐到小徒弟对面,撕开一包甜菊糖倒进去,又拿着小银勺在里面搅和,碰得细骨瓷杯叮当作响。

搅了一会,沈之川才云淡风轻地开口:“宋易给《观象》投稿,那帮编辑不知道怎么想的,前天把文章送到我手上来了。”

《观象》是国内天体物理领域的著名核心期刊。沈之川给这家期刊做审稿人已经好几年。

谢栗眼皮一跳,预感沈之川又要骂他。

他不敢出声,躲在15吋的电脑屏幕后面装死,只有半个额头露在外面。

沈之川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不兜圈子,干脆地问他:“他的数据和公式倒是挺漂亮。所以我要求看模型和源代码。你把源代码给他了吗?”

谢栗晃了半秒才想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惊得伸出脑袋:“他前两天是问我要来着,不对,他怎么连模型都没有就敢投?那他的公式,不对,他的文章……”

沈之川端着咖啡杯,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谢栗再想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宋易那文章是根据拟定的结果拼出来的数据,倒推公式,又把拼出来的数据拿给谢栗做模型。他先出了结果,然后才找谢栗做分析模型。甚至没等谢栗把模型写出来,他已经急不可耐地先投稿了。

之所以前天急着找谢栗,是急着要模型。他自己是能写,但是写得慢,不如从谢栗手里要到现成写好的。

谢栗整个人呆住了:“那他的图表,他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沈之川把咖啡杯往托盘里轻轻一磕,不说话。

冷意从背后一寸一寸地爬上来,谢栗不由自主地喘口气,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学术圈子里,名誉就是一切。

宋易为什么要这样做,谢栗也不明白。但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用数据去配合拟定的结果,这叫做学术造假。

一旦东窗事发,做了分析模型部分的谢栗也难逃其咎。哪怕他的名字没有被署到文章上,只要宋易开口说出他的名字,身败名裂的下场一样等着他。

谢栗这下真的被吓到了,小脸发白,半天没说话。

沈之川看他这副样子,又有点不忍心,不由出言安慰:“他的公式和图表太好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连点噪音都没有,过犹不及,用不着到抓他造假的环节,数据异常就够打回去了。再说你还没给他,没你什么事,但是好好长个记性吧。”

谢栗讷讷地点头,又惴惴不安地问:“那宋易会怎么样?”

沈之川耸耸肩:“他悬崖勒马放弃投稿也就罢了。”

谢栗噢了一声。

沈之川满意了,端着杯子站起来:“好了,接着写你的稿子吧,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走。今天写不完,明天就去我办公室写。”

学校在这种事情上多少都有点□□,评奖学金看看成绩文章也就算了,还要搞个演讲歌功颂德。歌功颂德也就算了,还要与时俱进,用英语拍马屁。

谢栗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饭点,终于磨出一篇虚情假意装腔作势的演讲稿。

他拿着写出来的东西敲开沈之川的书房。

沈之川正抱着笔记本也在忙。他整个人窝在椅子里,腿架在书桌上。丝绸材质的裤管一直滑到膝盖上方,露出整条细长又肌肉饱满的小腿。

沈之川头也不抬:“别在门口流口水了,滚进来念给我听。”

谢栗抱着笔记本磨磨蹭蹭走进来,找了把椅子坐下,哼哼唧唧地开始念。

“蚊子求偶吗?”沈之川打断他,“声音大点。”

谢栗提高音量,再次磕磕巴巴地开口,这回没念几个词,手心已经一片汗涔涔。

终于在他把一个单词重复了三四遍还是念不对的时候,沈之川不耐烦了,合上笔记本看着小徒弟:“你怎么回事?你自己私下没学吗?这都多久了?”

谢栗被问得哑口无言,无措地端着电脑。

沈之川恨铁不成钢,火气压都压不住:“你这个口语,是打算做本土天文第一人,这辈子都不出国交流了是吗?还是你打算等到我们实现了伟大的民族复兴梦,大国崛起万邦来朝,人人都讲汉语的时候,再出山交流?”

谢栗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沈之川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谢栗英语差。

谢栗当年考博的时候,沈之川看到他的口语成绩,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血。他吐完擦擦嘴,还得撑着面子到处给这孩子说情,好歹把人放进了复试。

他是没想到快一年了,谢栗仍然毫无长进。

谢栗面对沈之川的勃怒,一句解释的话也不敢说。

沈之川看他抿着嘴不说话,更来气,还要继续骂人,一开口就被外头的门铃打断了。

沈之川满面怒容地站起来,穿过书房去开门。

他这很少来人,就算有人来也会提前给他打电话。他预感到按铃的是谁,不由得火气更旺。

果然,他一开门,门外正是那个嬉皮笑脸的人。

“午安,邻居。”门外的人笑嘻嘻地打招呼,抬手把一个纸袋送到沈之川面前,“小区里新开的烘焙房,尝尝。”

这人穿着运动服,额头上还有微汗,显然是刚运动完。

沈之川冷着脸:“不用了,谢谢。”说完就要关门。

男人飞快地伸脚挡住门,拉住沈之川的晨衣袖子:“别啊我吃不了,糖尿病,一口要命。专门买给你的。”

晨衣宽松,袖口被人一拉,连着虚掩的领口也跟着位移,露出半边线条清晰的漂亮锁骨。

沈之川顿时脸黑了:“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说着就伸手去替沈之川拉领子,“都是男人嘛,不吃亏。”

男人把纸袋强行塞进沈之川手里,冲着沈之川笑得像朵向阳的向日葵:“那什么,还得借个网。”

沈之川这辈子头回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人。

这人叫方显,是上个月搬来对门的,打过一次招呼后,就开始了漫无止境的借东西。

刚开始是借杯子筷子订书机指甲刀,借了几次以后,沈之川被借烦了,甩给他一张附近小区商店的快送名片。

这个方显消停了两天,又来敲门,改借网了。说是小区接口满了,自己家一时半会装不上网。而且他还不要无线网,必须要用网线插电脑的那种。

沈之川怀疑这个人别有目的,但对方又好像是真的有急用,理由头头是道,无线网不稳定,容易从服务器上掉下来。

沈之川很不光明正大地偷窥过,对方电脑屏幕上跑着的,确实是金融人士常用的分析软件。

沈之川不说话,方显立刻改扮可怜:“帮帮忙吧,无良老板催的急,可怜社畜身不由己啊。”

沈之川犹豫两秒,刚要点头答应,忽然又改口:“你英语好吗?”

方显不明所以:“好啊,英法日俄,谈笑风生。”

沈之川点点头:“行,借网可以,帮我一个学生补一下英语。”

方显满口答应。

他一进门,正碰上谢栗抱着电脑从沈之川的书房出来,俩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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