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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在哪儿?”

朋友转头问了一句,回来道:“她说不知道。”

宁佳书有点急这朋友脑子转不过弯,“你这么问她肯定不能知道啊。”

“不是,这老太太胆子特小,我随便问几句她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了,我不敢大声。”

“电话递给她,我亲自来。”

宁佳书不怎么贯彻尊老爱幼的美德,等人接过电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就开口了。

“伯母,我不管你真晕还是装晕,都没用,你知道诈骗四千五百万什么罪吗?你要现在肯说,你女儿还有一线余地,只要款项大头追回来了,我爸也不会为难她,难她好歹夫妻一场,大家好聚好散。”

“你要不肯说,等逮到她,你女儿下辈子都等着吃牢饭吧。我爸是文明人,我不是,卷了我的东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是要找着的,要是躲得久了我找得生气,回来后是缺胳膊还是断腿,我可不敢保证了。”

周映母亲是见过宁佳书的,一看就不是个心软好惹的主,她嗫嚅,“佳书,周映怎么都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孩子——”

“您可别提孩子了,”宁佳书直截了当打断她,“您还不知道吧,那孩子压根儿不是我爸的,是个小野种,你女儿带着他跟奸夫一起跑的。”

打上回周映装肚子疼,宁佳书就看出来了,甭管周映他妈看上去个老实样儿,骨子里还是小市民欺软怕硬的心理,越顾忌她心里越有依仗。

一通大棒之后,女人有些慌了,“佳书,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善良的,肯定是被男人怂恿了,她又年轻,什么也不懂,容易被男人骗……虽然上个星期她是给我打过电话,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要去哪儿啊……”

终于有句真话了,宁佳书心说,嘴上却附和:“是啊,容易被男人骗,你也知道,天底下翻脸不认人的骗子那么多,那人要是个负心汉,钱骗到手就跑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国外,日子怕是不好过。”

周母呜呜哭起来,“好不容易嫁个好人家,我早说要她惜福,她就是不听!这个孽障,就是要气死我。”

“行了,”宁佳书听得心烦,“她才不管你的死活,不然也不会骗那么多钱跑了,留着你应付我们,四千五百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放赌|场里够人家把你扔海里喂鱼好几次了。事到如今,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我先把人找到,钱追回来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放她一马,听懂了没有?”

女人唯唯诺诺应下。

“那我问你,方醒川这个人你认识吧?”

“……听说过,是周映的同学。”

“什么同学熟到连你也认识,”宁佳书皱眉,“什么情况我早差得清清楚楚了,我最后警告一遍,你最好说实话,我没我爸那么好蒙。”

“那个瘪三,”女人一咬牙,终于小声含混道,“从前骗我女儿为他流掉了一个小孩。”

果然!

宁佳书没想到还能炸出这种猛料,对原本的猜测又多出四五分肯定。

“去年过年,周映一个星期回几趟娘家,就是找借口跟那男人见面去了吧?”

“我不知道。”

佳书不用听内容,只看她心虚的表情就已经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想了解的东西问得差不多,宁佳书直接挂了电话。

她压根儿没指望周母能帮她把人劝回来,有问到的这些内容已经够了。

她现在几乎确定了方醒川就是跟周映一起跑路的奸夫。

周映能扔着母亲不管,那个健身教练总不可能真的断掉和所有亲人朋友的联系吧?但凡他有什么遗漏,宁佳书就能把人找出来。毕竟她还有个在网安大队搜查科工作的高中同学李衡,网络定位搜查是把好手。继上申航女乘务发帖造谣,他帮忙出手之后,宁佳书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宁佳书在那边电话里忙着布置时,霍钦正在病床前给宁父削苹果聊天。

宁父手术做完没几天,说一句话喘三口气,但硬是撑着把霍钦的上到三代,下到鸡毛蒜皮的习惯嗜好刨根问了个清楚。

可见霍钦真的是个完美的人,因为宁父问得这么详细,竟找不到一点儿霍钦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平常年轻人,条件好的,要么太浮躁,要么太傲气,霍钦全然没有,他是温谦稳重的,像块儿质地上乘的玉石,没有坏习惯,对人也心怀善意。

和长相、家世这些外在因素无关,单纯就论他们对待旁人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观念……佳书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宁父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两个人是相配的。

虽然不了解两人上一次分手是什么原因,但想来,佳书肯定有很大责任。

宁父问到最后,乏力地回忆一番,觉得佳书从小到大最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眼光好了。

怕佳书这孩子以后头脑不清醒,犯傻、小脾气上头……不管什么原因导致这段感情再出现波折,宁父打算以老父亲的身份给霍钦打点预防针。

“佳书小时候其实是很乖的孩子,高中以前我们都把她管的很紧,连话都不会跟男孩子多说两句。直到我和她妈妈离婚,高考后才告诉她,接着我很快来了澳洲,她妈妈也在上海结婚了,这孩子接受不了,才忽然叛逆起来,这些年,我们给她的关注,实在是很少……”

从宁父的讲述中,那个活在过去霍钦未曾谋面时空中的佳书,面目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从前对感情的不认真、不确定,患得患失,在得知她的人生的轨迹和起承转合之后,也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我记得佳书在西澳学飞那会儿,有一年,她哭着连夜飞回来昆士兰找我,大半夜才把门敲开就哭,问她出什么事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肯说。佳书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哭这么伤心,连飞机都不想学了,跟我说再也不回学校了。”

宁父抬头看他:“我现在回想,那会儿应该是你们刚分手时候吧。”

霍钦心中像被人攥了一把,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宁父追问:“后来呢?”

“就在农场郁郁寡欢呆了一个多星期,跟谁也不说话,饭也吃不下。毕竟我就佳书这么一个女儿,本来也不想让她学飞,那真不是女孩子该干的活,谁知道等我跟她说,真要准备好去办退学手续的时候,她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又回学校去了。”

她回学校,刚好赶上他的毕业典礼。

霍钦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和旁的男生从自己身边走过时,他心口真的像被插了一把刀。

“佳书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孩子,打小就这个脾气,越在乎的东西,她就偏要装得越无所谓,心里伤得血流如注,还是要摆出骄傲的样子。不懂示弱,口硬心软的女孩子,真的很吃亏,这点就跟她妈妈一样。”

宁父轻轻叹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佳书表现出来的冷漠,大多并不是真实的,真实的她很渴望安全感,渴望陪伴和保护,用心去感受,你才会发现她有多喜欢,多在乎。”

霍钦曾经以为宁佳书真的是不在乎的。

那年西澳毕业回国以后,他的同学朋友们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佳书的名字,霍钦自己也不提。

尽管霍钦从未开口对人吐露,但他清楚自己伤得有多深,倾尽所有真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对方却对他的爱意轻言放弃,对他的努力无动无衷。她温柔美丽的眼睛,也能注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霍钦无数次想要扔掉这段过往,扔掉枕头底下、钱夹里佳书照片,但五年建设起来的防线,只在宁佳书重新开始拨撩他那一刻,重新溃不成军。

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儿子,霍母才坚决反对他和佳书重新在一起。霍钦能明白母亲的顾虑,天底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处于感情弱势方,她怕自己越陷越深,付出更多,受更重的伤,而对方却随时能从中抽离。

霍钦也曾有过这样的顾虑,可最终还是拥有当下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比起受伤,他更害怕遗憾。

然而时隔五年,当二十八岁的霍钦,以更成熟的眼光来审视、体会这段感情时,他也终于能逐渐感受,二十岁的佳书并非记忆中那样冷漠无情,她虚张声势占据着的上风,只是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

如果不是宁父今天主动开口,霍钦永远不会知道这些隐情,也不可能晓得,佳书在这段感情中受到的伤害没有比他少半分。

如果时间能倒流,不,但凡他能比当年更成熟,更肯定,能勇敢一些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就不会平白错过那五年,也不会添了今天这么多麻烦。

霍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五味杂陈,削断的果皮落进垃圾桶,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此刻心中的涌动,干脆放下刀子,郑重认真地对宁父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是我从前对自己反思的太少。”

宁父达到目的,终于心满意足往床背上一靠,“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希望你们好好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感情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包容,当你能站在对方的出发点和角度来看待事情的时候,一切问题也都变得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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