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1 / 1)

他拈着看了片刻,生起气来,挥手将它丢进衣服堆里,连箱子也一并盖上。

一个月后,云光军一路后退至云泽城城内。

他们这个月已撤退三次,连失三城,这次扎营连营帐都扎的仓促简单。

他糟心的扶着额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扶案休息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想换一件新衣。

打开箱子,一件三日前从黑石山回来时换下的旧衣正整整齐齐叠着,猛地映入眼前,雪照看了一眼,不想穿它,揭开它翻找时却摸到一个硬物,他掏了出来,正是那日他在马车上翻看的,小小的红油纸包裹。

众人正忙着生火开灶,扎营结寨时,雪照身后随着十几个人一路穿行而过,他略带风尘之色,形容有些疲惫,正安静地听身后人汇报,“……云泽城是最后一道防线,若被他们冲破云泽,进入北境腹地,那可大大不妙了。”

王金虎愤愤道:“数年来,他们像流寇一样在河边几城流窜,从没能越过云泽,放心,这次他们也过不去!”

将蘸着浓墨的笔扔在白纸上,留下一道墨痕,他闭上眼,双手撑着案边平复气血。

他一直被人赞颂的好脾性,好涵养,好风度,此刻正在难以维持的边缘。

不是,其实近些日子,他似乎一直没维持住。

云光军本来眼看要大获全胜,这一来两军又胶着起来,他们还隐隐有些不支。

雪照的寝帐卷着帐帘,随时有人不断出入,账内西边横着一张长案,上面除了厚厚地卷宗外,还有笔墨纸砚,他一身常服,正在案前练字,似与身边气氛格格不入。

三日后。

数百上千个白色帐子分布在草地上,许多将士脚步匆忙凌乱的奔波在各个营帐间,人人脸上挂着焦躁,间或还能听到遥远的战火声。整个营地似乎都躁动不安。

“好了。”雪照抬手止住他,神色晦暗难辨,平静地,缓缓地道:“我知道了。”

“殿下……”王金虎觉得不对劲,他从两拳间抬起头,片刻后,被吓得缓缓跪倒。

那小兵扶着帽子,直接跪倒在帐外,道:“刚那钟天青醒来,自己开了门,打量了一下,说要如厕,小的想殿下吩咐过不要为难他,便与别人押着他一起去,送他进去后,小人几个守在附近,忽然听到里面有很轻的惊呼声,小人们赶紧去瞧,只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待小的们出来一看,钟天青已随着另一人往荒草尽头而去,两人似乎挽着手,身法极快,几息之间便不见身影。”

自从钟天青被偷回辟邪军,辟邪军一下子又有了主心骨,军队被他一把持,立刻整肃强悍,悍勇无比,仿佛狼群得到狼王。而一直在军中如旗帜一般被供奉,却在私下并不怎么得人心的师子章,这一次居然铁骨铮铮,被属下偷运到争渡河边,也不肯走,不肯放弃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让整个辟邪军意外感动,也空前团结,整个大军仿佛焕然新生,打的慷慨激昂,毫不畏死。

这几日,雪照夜里只能睡三两个时辰,常常在凌晨时分莫名的醒来,没有做梦,也没有任何原因,醒来时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堵得他镇日都浮躁,做事、听禀报、下军令,没有一件事能安心,常常分神,常常气血翻涌,加之前线形势不好,一听情报便觉烦躁。他只得练练字,强迫自己静心凝神。

王金虎请求大军后撤,他允了。

王金虎一路快走,进了帐子,低声道:“殿下,黑石山没守住……”

雪照饱蘸浓墨的笔停在半空中,笔尖上的墨滴滴落,在宣纸上晕出一个多余的墨点,他看着这墨点,烦的无可复加,淡淡地道:“知道了。”

济麟和帐外的行经的将军们也波浪似的,由近到远缓缓跪倒一片。

雪照沉默着一语不发,在半明半暗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豁然转身回去。

但是,数年来,辟邪军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突飞猛进的攻城略地,方才说话的将军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说。

雪照沉默不语,路过云泽城通关石碑时,站住不动了,他抬头凝视,这石碑从千百年前便矗立此处,上面有许多征战留下的刀剑痕迹,但这块石碑从来都属于他们师家王朝,从未丢过。

难道要在他手上丢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道:“我在京都,曾向天君承诺,必将辟邪军清除干净,还河山太平,现在他们虽已打到此处了,但我绝对,绝不允许他们进云泽城一步。”

济麟激动不已,率先跪倒,“属下请命作急先锋,若有突击,请令我前往。”

王金虎也跟着跪倒,“属下也一样。”余下人也纷纷跪倒。

雪照扶起济麟,情况仓促,他们不挑军营还是荒野,随时随地布置任务,雪照心中有了计划,一群人围在石碑前,原地布置安排一番。

济麟侧耳听着,当听到雪照果真给他安排重任时,兴奋不已,当下领命而去,连夜准备。

凌晨时分,济麟带着全部的弓箭手和大量火药悄然潜入黑夜中,向着辟邪军的方向而去。

他要突击辟邪军,烧其粮草,但钟天青那个人反应迅捷,所以他一定要快速,多点放火,攻其不备,若被那人反应过来,不仅粮草烧不成且自己没命,也怕他们腾出手来,调头攻打云泽城去——大军所有的火药可几乎都空了……

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夜深千帐灯,雪照的寝帐内,十几个将军静默不敢出声,雪照从东慢慢踱步到西,又从西踱步到东,他少见的,把心底的不平静露于面色。

他手里捏了一把汗,自然,这种情势,无论是谁都要焦灼到极致。

前半夜风平浪静,雪照看着沙漏,那细沙簌簌而下,显得黑夜格外沉静。

“报!”一声急促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醒,他立刻转身迎出,报信的将士上气不接下气,喊:“禀告殿下!济小将军回来了!”

王金虎立刻问:“身后有没有追兵?”

将士道:“没有!只有济小将军他们!”

雪照道:“快开门。”

不消片刻,济麟一身夜行衣,满身烟火尘土味奔到寝帐内,扑通一声跪倒,大笑道:“属下不负使命,将那辟邪军所有粮草少了个干干净净!”

雪照自然高兴,只是立刻疑惑道:“辟邪军没有反应?就由着咱们烧干净了?”

济麟歪了歪头,道:“属下也觉得奇怪,咱们刚潜伏在他们营帐边上后,心里也十分紧张,迅速放了十几个火源,他们立即便有人发现了,营地里一片兵荒马乱,士兵们打着水盆水桶救火,可那火足足烧了一刻钟,眼看着十几个火源几乎连成线了,他们才请了军令,出动水车灭火,那火势自然已烧的几层楼高,神仙降世也救不来了。”

王金虎奇道:“不应该啊,他们的头儿钟天青不是向来反应很快吗?”

济麟想了想,道:“王将军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我们撤退时,曾遇见他们救火的小兵,一边抱盆提水,一边喊,‘头儿还没吐完吗?’”

这下,从雪照到王金虎全皱起眉,王金虎道:“怎么?难道是钟天青喝醉了?哈哈,这可真是,这叫什么事,生死关头还能饮酒?”

雪照摇了摇头,钟天青那个人……他想,应该不是饮酒的缘故。

无论如何,这次大捷实在是太令人欣喜若狂,他无暇多思,忙稳住心神,略一思量后,沉声道:“我们要把握机会,王金虎你火速带人从后方包抄,断他粮草来路,这次来一个瓮中捉鳖,饿也要饿死他们。”

这一次,他要将那人与他的主子通通捉住。

辟邪军大营,熊熊火光照亮半个夜空,无数士兵呼天抢地奔走,而钟天青的营帐里,他正坐在圈椅上,斜倚扶手,闭目养神,身旁围着元宝等数人,俱忧心忡忡。

师子章站的不远不近,皱着眉头一脸嫌弃道:“你怎么回事,烧粮草的味道都能把你熏吐?”

方才,钟天青在营帐休息,他营帐离粮草处很近,粮草一烧起来,连火光都没瞧见时,钟天青抽了抽鼻子,问身旁元宝:“什么味道?”

元宝也闻了闻,一脸疑惑,“没味道啊,属下什么也闻不到。”

钟天青轻皱眉头,仔细嗅了嗅,闻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勾得他胃里难受。

他停了一下,想仔细分辨,努力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刚吸到底,他哇的一下吐出一口秽物。

元宝惊的跳了起来,正在此时,帐外一将士冲进来道:“报!大军粮草着火了。”

这个关键时刻,平白着起火,任谁都会多想,钟天青在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里,想让人赶紧查找放火者,然刚一张口,“呕”的一声又吐了出来,吐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

他勉强打着手势要下面搜人去,将士前脚领命而去,师子章后脚就进了门。

师子章一边掩着散开的衣襟,一边骂骂咧咧大步走来:“怎么回事,必是那边使人偷袭,可抓住人了?”

钟天青恶心的满嘴冒酸水,脸色灰败,腰身佝偻被人搀扶。师子章看看他,又瞧瞧忙着打扫地面的将士,质问的话停在嘴里,“……这是怎么了?”

钟天青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勉强道:“属下惭愧,刚让人去搜寻了。”

师子章回头看了看领命远去的人,“粮草都快烧光了,你才使人去?”

钟天青弯着腰不敢回话,他自知犯了大错。

话音刚落,王金虎也奔来,“殿下,刚那师子章竟然潜入咱们军营,已冲破了戍防的将士们,把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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