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1)

众将领的目光纷纷落到雪照身上。

雪照随意笑了笑,“天禄营只有短短三个月,我们并非十分熟稔。”

“但……”雪照扬起下颌思索,“他确实……”他似是找不到合适的体面词,“……确实大胆敢做。”

武官们道:“若说要除叛军,那逆贼子章不算什么,只他手下这钟天青是个棘手的,在场谁与他交过手?”

有人想了想,“他似乎与殿下是同届天禄营出身?”

听到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天青想起陈年旧事,面色早挂不住,幸有蓬发遮挡。

雪照挥手,一方军用沙盘被他随手吸来,他在沙盘旁慢行,一边思索一边道,“这个人的行径,我已听闻不少,侵占南境,杀云城将军,杀济老将军一家,简直十恶不赦,罪不可恕。”他的手越过争渡河,直指南境,在叛军所在之处轻轻点了点,“我离京前,曾向天君承诺,此次必要带这逆贼与他主子的头颅回去。”

天青就这样与雪照一触即分。

其余众多安座的武官将领开口,“殿下一路辛苦,听说右将军被狗贼钟天青所伤?”

雪照身侧一五十余岁的左将军王云起道:“当时我在金城,未与殿下一处,他没在我身上占了便宜,只是更早前右将军被他所擒,现在也不知死活。”

雪照半低着头,不疾不徐的解着护腕。

跟着他进来一群武官将领,个个身形雄伟,飞鬓乱髯,静悄悄的站了一屋子,没一个敢坐。

狐裘男子不见喜怒,抽开狐裘带子,暗红武服青年立刻从后接住,小心的替他折起。

狐裘男子——大名鼎鼎的雪照殿下,随意在首座坐下,狐裘下是常见的蜂腰窄衣,雪白里闪着精致的银线光泽,干净利落。他黑发整齐的梳在发顶,眉目稳定温和,下颌与嘴唇处十分清淡秀气。五官单看并不十分惊艳,单单组合在他那张脸上,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好看。

天青还未说话,中年人赶来骂道:“你们一帮人还治不住一匹马?拿上棍子,不听话便打!卸了他的马鞍,狠狠地抽!”他拉住天青的手,“你别乱走,快去殿前伺候。”

天青看了郭爷一眼,不对劲啊,他才入伙半天,这人就上赶着让自己殿前伺候,还这样殷切,啧……

雪照殿下在大门处向众军民宣讲后,被人群簇拥着往大厅去,天青也被人流卷着走。

——他从来是温柔好看的,只是这些年的军旅生活,令他身上多了杀伐决断与沉稳的气度。

雪照将护腕丢给侍从,抬起眼,不禁一笑,“怎么都站着?坐下吧。”

红衣武服的青年忙拿了天青身上的软巾,亲自递给雪照擦拭。

他略一抬手,房中一群老爷儿们稀里哗啦齐齐坐下。

红衣武服青年招天青近前,天青挪着脚步走来,走到雪照身前一臂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山泉水般的清味。他端着木盆,雪照伸臂在里面净手,两人相隔寸许。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既然能得机会进殿,他还是去了。

大殿中,一个身着暗红武将服的青年,正歪身向身着雪白狐裘的男子低语。

天青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暗忖:“好巧,我也是。”

然后,他眼睁睁看雪照轻轻一挥手将沙盘送到众将军眼前。“左将军听令,明日你带城中六位将军从此处渡河,向南境出发。”

啧,术法纯熟,似乎比他强一些些。他的任务可能有些难办。

会议暂散,天青酸溜溜的退了出来,还未走到后院,见拐角处红衣一闪,方才殿里那武服青年的声音道:“你怎么搞的,脸上一块红斑的人,你也弄来?”

郭爷的声音道:“济小将军,您别看他货色不好,也许就对了殿下的口味呢,我都跟了殿下四五年了,我敢打包票!”

天青不知不觉顿住脚步。

咦,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在说我么?

只听济小将军略带不悦的道:“那好,只是你教他规矩了吗?他可愿意?”

郭爷道:“一会便告予他,您放心,普天之下,不论男女,哪怕是个正常男人,让他伺候殿下,怕也没有不愿意的!我今晚上便让他洗干净,乖乖巧巧的去床上等着殿下。”

天青呼吸一窒。

这是……?

原来他被招来,是要这样“伺候”那人!

天青心中一团乱麻,第一个冲出脑海的念头是,绝不能!他绝不能去“伺候”那人,否则……他必被识破!

他心慌意乱退走,怎么办!今晚来临前他必须得逃!那人的脑袋他也无法摘下!回到军营又无法交代!

忽然前方一行七人从身旁走过,带头的左将军道:“你们六位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明早向殿下告辞。”

天青焦头烂额与那几人擦肩而过,须臾之后,他抬起头,顿住脚步。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深。

他牵着宝宝,宝宝身上悬挂七个圆滚滚的油布包裹,一人一马静悄悄溜出小院门,拐弯时,一头碰上刚要进门的郭爷,郭爷一见他喜不自胜,“我找了你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快快快,殿下要用晚饭,你快去厅里。”

郭爷拉了他便走,宝宝嘶鸣一声,被弃之门外,天青心中焦灼,又不好发作,边回头边被推搡着回了院中。

灯火昏昏,厅里正在摆晚饭,郭爷和天青走到角落,招手叫他附耳过来,似要说些辛秘之事,天青察言观色,背后起了一层寒毛——忽有一人从他身旁经过,掀起一阵泉水的清味。雪照从容走过,济麟附在他身侧不断絮叨。

郭爷立刻闭了嘴。

雪照坐在堂中,济麟忙命人传菜,郭爷立刻迎上来,待晚饭摆放整齐,殷切地道:“属下听闻殿下吩咐,如今在战中,一切从简,故晚上只安排了十六道菜点,您先尝尝,可还合口?”

雪照点头,另一旁济麟奉上一只精致的白瓷小碗,道:“这是您吃惯的晚玉米,三年一换种的晚稻。”天青瞧了一眼,米色青白,颗颗透明。

继而又奉上一盏茶,“也是您常喝的小玉芽儿,茶树上掐的一点尖儿。”

雪照接过,对济麟道:“左将军想来还未休息,给他也送一些,表表心意。”

天青一愣,从后脊到尾椎一阵战栗,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蓬发将要炸裂。

坏了。

他眼睁睁见济麟离开,双脚如被钉在当地,动弹不得。郭爷向他使眼色,他慢吞吞地移动脚步,走到雪照身前,而雪照低头用饭,并未抬头正眼看他。

不消片刻,一声石破天惊的“殿下!”,把他吓得一哆嗦。

门外,济麟被赶鸭子似的冲了进来,声音都破了。

他磕头不止,“属下方才去左将军处,并未看见他,略一查找,发觉……发觉左将军与六位将军全都……全都……”

雪照不待他说完,早起身奔出。

房内众人刚冲出门,脚步却齐齐顿住。

门外,几个士兵挑着一支长棍,长棍上冰糖葫芦一般串着几具尸体,赫然正是七位将军,一个不少。

他们全都没了头颅,战衣上血渍早干,晾衣服似的认命的摆来摆去。

守城将士王金虎等人闻讯,哭声震天扑了上去。

雪照微微皱眉,温和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不悦神情。济麟小声道:“像是钟天青的手笔。”

雪照猛地回到房内,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对济麟道:“云城出事时,那人杀人后可是在城中潜伏三天,才又起事。”

济麟一顿,“属下马上封闭城门,在城中搜索!”

雪照点点头,济麟离去,房内房外一片恸哭声。

他挥挥手将沙盘招来,倏忽捏住争渡河边代表天青的一处小铜人,生生从铁座上拔了出来,紧紧攥住,化成齑粉,“恐怕一两日内,便要与这人见真章了。”

天青的胸腔急速跳动起来。

郭爷只惦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凑到雪照身旁,小声道:“殿下,今晚上还安排不安排……”

雪照半低着头,轻轻皱起眉头,“行军途中,怎么提起这个?”

他身旁郭爷立刻惶恐道:“是,是,属下冒昧。”他一抬头,正撞上天青发呆的目光,天青随即略显狼狈的闪躲开。

片刻后,济麟匆匆从外赶来,“已全城搜索,未搜寻出那人的下落。”

雪照闻言顿了顿,看着茶碗中的浮茶,轻声道:“难道是我估量错了?”

济麟道:“还要接着布防么?属下怕早已打草惊蛇。”

雪照凝眉不语。

天青紧绷的大脑渐渐感到生存的希望。

赶紧说不啊,你放开城门,我立刻回去交差,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多活两年……

“哪里来的马!怎么让它在此处撒野!”

“快把它圈起来!”

端茶的雪照,侍立的天青,郭爷,济麟等齐齐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一匹高头骏马直冲进庭院,许多兵将跟在它身后奔进。大厅门外,串糖葫芦似的七位将军的尸身还挂在架子上,那疯马一头撞翻架子,边跑边骂街,几个人来拉它,被它扭脸甩开,直着嗓子又蹿回架子上,踢踢踏踏在无头将军尸身上蹦了几下,直踩得尸身肠破肚流。

雪照来到门口,一眼望去,脸色便沉了下来。

而天青蓬发之下的脸色早已青到底,无它,此马乃是他的宝宝!

兵将们冷汗直流,忙群起攻之,那大马被人围堵,也十分机智,原地狗似的转了个圈,它身上挂着七八个油布包裹,被甩的飞起,抛滚在地,露出意外的内容——正是七颗血淋淋的脑袋。

天青捂住了脸。

四下里传来惊声哄叫,众人忙抢起包裹。宝宝则趁乱在人群中胡拱,又蹦又跳。

天青跟着人群轰它,一片人仰马不翻中,伸手在胸前摸了些什么,然后一巴掌狠拍在马屁股上,宝宝朝天嗷的一声,撒丫子跑了。

雪照气的一掌拍在栏杆上,不发一言。

王金虎抱着人头,哭喊:“凶手必定还在城里!请殿下为将军们报仇!”

雪照皱眉向属下道:“全城戒严,继续搜查!”

天青心里立刻哭爹喊娘,宝宝!我日你妈的宝宝!

同时,郭爷正在角落自言自语,“这是哪儿来的马,怎么这样眼熟?”

恰逢一小兵进来拉他:“小子,你的马在马厩里到处拱,把别的马全赶到院子里,你快去管管,不然给你杀了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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