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燃眼底卷起缱绻,目光落在她通红圆肉的鼻头,哑着嗓子问她:“害怕吗?”
“昨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
没有听到蒋岑岑的答案,纪燃嗓音更低,更嘶哑,“害怕吗?”
“不怕。”
蒋岑岑咬着牙,飞快地吐了两个字。霍然,她抬眼撞上纪燃的目光,她浑身被冻得僵硬,却听见少年固执地盯着她说:“撒谎。”
只是一瞬间,因为简单的两个字,蒋岑岑的眼泪决堤。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纪燃——”
“我没有撒谎。”
纪燃敞开羽绒服,将蒋岑岑的上半身包进去,蒋岑岑将头埋在纪燃的胸口处,彻底卸下所有防备,哭得异常凶狠。
不知过了多久,蒋岑岑才从纪燃的胸口处抬起头来,盯着他校服上湿漉漉的一团,心中生出暖意的同时,又格外抱歉。
纪燃从口袋中翻找出纸巾递给蒋岑岑,蒋岑岑慢慢擦去自己的泪水,“纪燃,谢谢。”
但你,应该离我远点。
蒋岑岑鸦羽一般卷翘的睫毛扑闪个不停,她主动退后了一步,“我应该会休息一段时间。”
“几天?”
“不清楚。”
–
回家的路上,李芸开车,蒋岑岑坐在副驾驶,她偏过头,看到蒋岑岑的情绪有些低落,想到蒋正妈妈今天说的那些话,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蒋天予,她们母女,在这件事上,有理也变得无理了几分。
“岑岑,你别听蒋正妈妈胡说八道,家里——”她言语顿了一瞬,紧接着又道:“确实有一些困难。但是,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
蒋岑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李芸的话。车厢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地令李芸感到后怕。
之前,她和蒋天予吵过一架,蒋岑岑虽然已经知道一些,但远没有被外人指点来的冲击大。她不想,她的女儿被人和一个心理极端的孩子比较,甚至被人认为,还配不上一个极大可能误入歧途,心理极端的孩子。
“岑岑,妈妈可以帮你申请转学。”李芸试探性地开口:“转到三中怎么样?你之前不是一直遗憾,没有和晓枚在同一所高中?”
蒋岑岑听到李芸的话,她睁开眼睛,盯着李芸问:“妈,我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转学?”
李芸一听蒋岑岑这么问,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定了几分:“好,你先好好休息几天,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蒋岑岑回到家之后,中午在家随便吃了几口饭。李芸只请了半天的假,虽然蒋岑岑已经不是离不开人的小孩子,但她还是不放心,于是把蒋岑岑送到了她爷爷奶奶家,安排她在那边住几天。
蒋岑岑回去爷爷奶奶家,李芸上班去了。没过几分钟,她奶奶就开始哭,说自己生了一个败家子,前几天刚从她手里拿了十万块,现在贪心,直接把房本拿走了。
奶奶和爷爷哭,爷爷沉默,气氛诡异至极。蒋岑岑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乱成了一锅粥,倒不如一个人在家,安安静静地待着。
宁愿,少知道一点这个家的秘密。
奶奶朝着蒋岑岑喊了一声,蒋岑岑收回神思,应了声,转过头盯着奶奶:“岑岑啊,奶奶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告诉你妈妈,如果你妈妈知道你爸爸把奶奶的房本拿走了,肯定要和你爸闹离婚。你不希望你爸爸妈妈离婚吧?”
“岑岑长大了,应该知道一些家里的情况。你记得要省吃俭用,不要乱花钱,好好学习,知道吗?”
“还有啊,切忌谈恋爱,早恋会影响学习。”
奶奶絮絮叨叨的声音没完没了地装进蒋岑岑的耳朵里,她说:“知道了,奶奶。”
“奶奶,我去写作业了。”
走进自己她在奶奶家常住的卧室,蒋岑岑的耳边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可是内心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宁静,而是波涛骇浪。
这是一场和现实的较量,也是一场和心魔的较量。
蒋岑岑从学校回来休息的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反而像是从光里掉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因为她不仅接受着和她隔了代沟的奶奶的教育,也能听到了老房子附近邻居的那些风言风语。她知道,蒋正妈妈说的都是对的。
蒋岑岑坐在书桌前,没有任何能读的进去书的心思,她拿出日记本,黑色的中性笔墨水落在暗黄色的纸业。
“2006年,一月二十三日,天气阴。”
“事情的复杂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我似乎没有资格,没心没肺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再继续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以前总是在想,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突然长大了。这一刻,我给我自己的答案是,发现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妈妈说,没关系,那些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你只管向前走,可我大概不聪明,会陷进思想的沼泽,我觉得,那些事与我脱不了干系。”
蒋岑岑的思绪逐渐变得繁杂起来,以前,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自卑,只是因为其他人言语的中伤。
蒋岑岑没办法分清楚,这到底是对还是错,蒋天予对她的影响无可避免,她这么讨厌他身为父亲做的这些事,是因为她太虚荣了吗?
蒋天予是她爸爸。
可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家庭条件不如她的小孩,她凭什么抱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