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亀无蠡,亀无蠡,快快快,快接住叶家小娘子!”昏噩中,身下传来鱼鮊鮐焦急地惊呼声,“老夫,老夫,老夫已神力尽失,只能,只能......”亀无蠡那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只听“哎哟”一声,我整个人全压在他背上。
“她的天灵盖怎么不见了?那颗如巨人般的头颅内为什么是空荡荡的?她的脑子去哪里了,难道被吃掉了?被谁吃掉了呢?这里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把这个庞然大物的脑子吞噬殆尽?”我满腹疑团。“难道是那篴舞风神——鸺靛青吃的?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看到她动过嘴,她这么小的一个女生,哪有这么大的胃口......”
“叶家小娘子,可安好?”身下传来亀无蠡苍老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回过神,赶紧从他背上爬了下来,抬头看看半空之上,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亀无蠡还声称自己无能为力了,我这不好好地站着。
“没事没事,我很好,多谢相救!”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鱼鮊鮐,此刻的他已无法站立,他见我过去,满脸都是惊喜,下意识地舔舔了嘴唇。我脚步迟疑了一下,看看他衣服下那个圆滚滚的肚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三郎,你感觉怎么样,能起来走路吗?”我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子。
“无妨无妨,多谢小娘子,只是饿得无力......”鱼鮊鮐尝试着起身但都未能如愿,有些腼腆。
山洞之内只有鼠精的残肢断骸并无果腹之物,想到他曾贪婪地模样,内心的不安开始慢慢苏醒,“也是,自他离开鬼囊谭直到现在,除了一路的惊吓,却滴水未沾。”我看着他清澈无邪的眼睛,犹如孩童。
当下只有我们三个活物,那空桑镜墟之水已没过媸娘头顶,波纹晃了晃便消失不见,裸露出干燥的地面,那塑暗影石像在水消失后便化为飞灰,纷扬而散,我呆愣了会,叹了一声,默默地撩起袖子,伸了过去。
“三郎,来吧!”他仰着头,看着我手腕,眼睛绽放着星光。
只见他微微轻启红唇,凝脂般的脸上慢慢呈现出一层色泽斑斓的鱼鳞,两颗眼球突然夺眶而出暴露在外,他朝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利齿,颗颗森白,他举着手,曾经那双纤纤玉手已被肉蹼相连,指骨细窄,指甲锋利坚硬,吓得我一个激灵,连声道。
“三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边说边连连后退,不想碰到一物,回头一看,竟是亀无蠡。
“叶家娘子,不必惊慌,三郎不会加害与你!只是,他将要,将要分娩了,望娘子施舍一点血肉与他,让他顺利把孩子产下来,可否?”亀无蠡的身子佝偻得都快要贴上地面了,无助瘦小,看上去很是可怜。
“分娩?”我看着快没人样的鱼鮊鮐。
“这么快就要生孩子了?可他是男的,怎么生呢?会不会像外星人一样,在身体的某个部位裂开一条缝?”
“叶家小娘子......!”
“叶家小娘子......!”我听到亀无蠡的呼叫声回过头来。
“我本是想让他在手腕上咬一个小口,吸几口血,就如我先前对暗影那样,反正,伤口会自愈,哪曾想,他不仅要血还要肉,想想把肉硬生生从身上扯下来......这天杀的,怎么能说得如此轻巧。”
“叶家小娘子,可否?”
“不行,太痛了!”我望着面如菜色,流着涎水的鱼鮊鮐断然拒绝。
话音未落,后背突然一沉,似有一物力争上游,我一惊,伸手摸了摸背包,可那物速度之快,容不得我转头,它已紧紧圈住我脖梗,一股奇臭无比的腥味直贯脑门。
“亀,亀爷,我们还可以再商量一下的嘛!”我挣扎着用手卡在脖梗处,让呼吸流畅一些。
“那劳请小娘子,蹲下身去!”
“好勒!”
我僵硬着身子,缓缓萎下身去。鱼鮊鮐早已迫不及待迎上来,紧紧抓住我胳膊。
看着他满嘴尖牙,自己就如砧板上的肉,此刻我想起了泣香红说过的话,心中大骇,“难道我真是他行走的肉囊么?”回想起,他曾在昏迷中那贪婪地样子,不得不承认这个的现实。
只见鱼鮊鮐轻轻伸出舌头试探性地在我手腕处点了一下。
“三郎,三郎,你轻点咬,我怕痛。”我僵硬着半蹲着身子,脖子已被亀无蠡箍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我用手拍打着。
“亀,亀爷,我快,快透过不气来了,你看我都按您老说的做了,那能不能放开我了?”
“小娘子,稍安勿躁!”
“他,奶奶的,还叫我稍安勿躁!恨死我自己了,刚才打得一片浆糊的时候,我干嘛不逃呢,我是有机会逃的,妇人之仁,这下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又恨又气又无助,如果亀无蠡稍微一用力,我便休矣。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脖子处同样传来一阵刺痛。我呆愣着一时忘了挣扎,而大脑却清晰地记录着他们吞咽的次数与血流的速度。
昏昏然,突然一道白光从眼前一晃,径直向鱼鮊鮐头顶之上飞去,刹时,脖子一松,一道黑影紧随而去,顷刻间,黑白两色,时而纠缠,时而分离,时而消失无踪,时而悬于鼻梁,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只闻得一声轻吟,似酒足饭饱后般的舒畅。
只见鱼鮊鮐斜依石壁,微闭双眼,一脸惬意,他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黑色粘液,完全忽视那两团翻滚激烈的颜色,不多时,他头顶之上冉冉升起一层雾气,待雾气散尽便凝结成水珠,晶莹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游动在他每一根发丝上,它们相互挤兑又互相融合,渐渐地越聚越多,当所有的水珠全部融合后,居然有气球般大的水球。
他从容地用双手捧下水球,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话说这晶莹的水球也奇特,虽然看似透明,但是却看不到鱼鮊鮐那张深埋水球之内的脸。不多时,他抬起了头,温柔慈爱,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俊俏无比。
就在他抬手之即,那道与黑影纠缠的白光突然向我飞射而来,黑影也紧随而至。
“啪!”刚好压在水球之下。
“碍事!”鱼鮊鮐噘着嘴从我身上接过水球,重新找部位,水球到哪,白光总先他一步压到哪,水球一挨到白光便自行滑落,我一脸懵圈地看着他们做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不知所以。
“啊,不好!”只听得一声惊呼,双方都停了下来。
黑影一闪,亀无蠡显现在眼前,佝偻的身子居然如人一般挺立。只不过在它瘦薄的胸口上多了一个晶莹的水球,鱼鮊鮐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扣,无奈水球吸附太紧,纹丝不动。
“亀父!”鱼鮊鮐痛心疾首。
“无防,无防,只要小儿康健,亀父便可有颜见族长,双眼可瞑目了!走吧!先赶路吧!”亀无蠡拢了扰鱼鮊鮐凌乱的发丝,往前走去。
“什么情况?”我一头雾水。
比起鱼鮊鮐那头凌乱的发丝,此刻我的心更是凌乱如麻又摸不到头脑。两处伤口已愈合如初,并无痛感。
“叶家小娘子,这是何物?”鱼鮊鮐拉着我的手,一脸疑惑。
我低头一看,手腕处凭空多了一只镯子,通体剔透,银丝游动,正是鸺靛青送来的那只千丝咒。”
“你不知?”鱼鮊鮐见我不语,复又一句。
“三郎,不必多问,赶紧跟上。”
前方的亀无蠡步履矫健,声音洪亮,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又看看眼前这个身材颀长并无孕态的鱼鮊鮐,总觉得哪里不对,几次欲脱口询问孩子的去向,但一想到他们刚才视我为鱼肉的贪婪姿态,又咽了回去。
鱼鮊鮐拉着我的手,疾步向前走去。一路倒也安生,没有任何异状。走过很长一段幽深的山洞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地上一片湛蓝,蓝得透亮,又不刺眼,走在上面坚硬无比,应不是水,四面岩壁上遍布了金光熠熠的植物,形状各异。一条条碧绿细长的垂蔓飘飘荡荡,很是喜人,在不远处有光射进,看着颜色,像是久违的太阳之光。亀无蠡淹眏在光之中,身影随着步子,忽长忽短,忽左忽右。
“啊,到出口了么!”内心掩盖不住的喜悦。
“三郎,快紧跟几步,我体力不从了!”亀无蠡叫道,声音平淡无波澜。
鱼鮊鮐闻声,拉着我急急数跑几米,追至跟前,一脸关切。的确洞口就在眼前十几米,我能感受到那温暖的阳光,我急切地松开鱼鮊鮐,向着洞口冲了出去,刚跑了几步,一个趔趄摔了一个狗啃泥,刚想起身,双脚一软,又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一脸疑惑看着身后的两位异类。左手心处传来酥麻刺痛,抬手一看,手掌处缠绕着一股比小指略细的丝线。拔了几次,像是长在我手里似的,顺着丝线看到它另一头居然连在鱼鮊鮐手里,只见他轻柔地把丝线从手心里拉出,插进亀无蠡胸前的那个水球里。一股股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从我体内流进那个水球之中。
“你,你们,刚才,刚才不是,不是......”我捏着那根管子似的丝线,又气又急又怕,两眼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