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芸已经睡的香甜,林以青觉得自己还很清醒,可是当她靠在床头时眼皮就沉了,微闭上眼迷糊着。
半睡半醒间,林以青看到了一座桥,意识告诉她要走过去,脚落地的感觉是如此的仓皇,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抬腿怎么迈步,穿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绿色铁门,她看到了赵刚大冷天的跪在她家院里,阳光很亮很足,可他却仿佛不能承受一样佝偻着,低垂着头,身上有着浓浓的悲痛。
她一抬头,就见到妈妈发丝凌乱,浑身颤抖的伏在地上给担架上躺着的人擦脸,一点一点的擦,可手的速度远不及她眼中滴下泪水的速度,跟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坠。看清了,躺着那人是她的爸爸。
“啊------------!”妈妈突然崩溃大喊,惊心动魄,埋在爸爸胸口撕心裂肺的哭,一声一声泣血般的唤着爸爸的名字
母女同心,她头皮发麻,无法呼吸,害怕的跑了过去用力抱住妈妈,焦急慌张的问妈妈怎么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混乱的妈妈,整个人都失掉了魂魄,眼睛里一点神光也没有…………柔软的声音也好似被冰冻了,如欠了弦的二胡般颤抖的,不成调的凄惨:“娃娃,爸爸没了,你爸爸没了………”明明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可她却听的分外清晰,刻在了识海。
没了是什么意思?她前些年养的小灰兔偷跑出去,被狼狗咬死,血淋漓的一团,妈妈说兔子没了………可她爸爸只是掉了假肢,并没有流血,只是在安安静静躺在那啊。怎么就没了?!
爸爸还要领她去公园玩,去看电影,还要带她吃棉花糖,还说要教给她骑自行,要看着她长大考上好大学,说好的要带她去北京看□□,怎么就没了?!
她那无所不能跟大山一样伟岸,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爸爸怎么就没了?!
胸口生出沉闷尖锐的痛,林以青躺在床上用力抿着嘴角,辗转着,她好像感觉自己在流泪,顺着眼角流到发鬓,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一场恶梦,醒来就好了。
“爸爸,天上的星好亮好美。”
“娃娃是爸爸妈妈心中最亮最美的星。”
林以青父亲是真的没了,于火灾中窒息,救了隔道那家总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赵刚。
那一年她七岁,已经记事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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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是H市下面的一个县,八十年代的中国还是‘诚恳朴实’的时代,老百姓的日子都很寻常,没有几家能顿顿吃肉的。林峰退役后因为身体原因不被轻易认可,推荐后也是经过几番努力才通过考试进入县里公安局做了文职,妻子沈珮在附近小学做了一名临时音乐教师,执行任务中林峰受了重伤,停药两年后夫妻俩才有了林以青,因为孩子的到来,一家三口虽然平平淡淡,却幸福美满。他们的生活与其他基本工薪家没有多大的区别,有区别的可能就是这家男女主人是自由恋爱和深爱后心灵相契有了爱情结晶,心满则意足,可自林峰的去世,一切翻天覆地。
沈珮是G省G市人,嗓音条件好,自小跟她阿婆学戏曲,初中毕业后便随当地歌剧团到处演出。机缘巧合在一次被借去给军队慰问演出时认识了在G军区养伤的林峰。她一曲《血染的风采》唱到了林峰的心里。
两人产生爱情,林峰伤好退役,沈珮不顾家里的阻挠毅然决然的要嫁给林峰,要随他回家乡。极少动情的林峰也不会放弃沈珮,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部队给他的大部分补恤金交给了沈珮的父亲。(那时会有多少补恤金?还是领导脸红脖子粗给争取的。)沈父根本看不上,是沈珮阿婆同意,沈珮才得以离开。
林峰的母亲早就在他十五岁时去世,他不想沈珮整日面对刁钻刻薄的继母,便把档案关系迁到离家很远的大平县。他去世后,沈珮的工作是临时教师,根本没有入编工资很低,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孩子连个亲人帮手都没有可想日子有多难过。更何况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大平县是伤心之地,因为有孩子,沈珮不能再日日以泪洗面,夜夜沉湎丈夫离世而恍惚不能自拔,又因为有人因为林峰的去世一再的骚扰她,甚至在半夜翻墙进她家,她心生害怕,要养孩子就必须赚钱,G市还不能回去,沈珮的父亲是个赌徒,她们那的人典型的男尊女卑,唯一疼她对她呵护的阿婆已经去世,回去后肯定被父亲强行嫁人,所以她不会回去,为了女儿她必须咬牙坚持下去。毕竟在M省生活了近十年,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着先赚些钱再说,便打起精神带着林以青去了三百里的外县打工。那里很富有,工厂多机会也多。
沈珮因为女儿坚强。
林以青记的,那时妈妈工作很杂,但从不做抛头露面的活,大多是一线工人,又脏又累,非常辛苦,可就算是鱼腥、水泥、酒糟的侵蚀也无损她丝毫的端庄,头发永远梳的一丝不苟,短短的指甲修理的干干净净,这是最好的言传身教,深深印在了林以青心里。
那段时间她们租了个小房子,学校已经开学,她一时半会不能插班进去,妈妈便带着她早出晚归,空闲了就教她识字算数。妈妈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生病了也从不请假,自己省吃俭用,尽量给她提供良好的生活,把好吃的都给她,最常说的就是:
“娃娃你吃,你多吃点。”
“我们娃娃要长大个子的。”
“吃好了才聪明健康呀才能考大学。”
“娃娃,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好了,妈妈给你买新衣服。”
九月份,八岁的她直接上了当地二年级,下学后就到不远处来城里捡破烂的吴奶奶小黑屋里呆着。有人骂吴奶奶又傻又聋,妈妈告诫她千万不要相信,说吴奶奶有一颗很干净温暖的心。
的确,妈妈说的对。吴奶奶人很好,吃东西时总是记得给她娘俩留一些,换了点钱还时不时的给她买根小木人雪糕,半人高的大编织袋,大老远的扛回来,那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揣着一个小铁盒,打开后,小木人时常化的软泥泥的,她便连糖水一起喝光,非常甜。
有一次捡来的不知谁扔掉的毛绒娃娃吴奶奶用洗衣粉洗了一遍又一遍,晒干后递给她。笑的一脸刀刻般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献宝似的说:“娃娃啊,我送给你娃娃。”
除了父母,也只有吴奶奶叫过她乳名。
生病发烧妈妈还没回来,吴奶奶急的团团转,说不敢扎不敢给她扎,最后跑出去买了瓶白酒回来,用泛黄的棉花蘸着搓她手心脚心,后背,前胸,又给她盖厚厚的被子捂汗………没去过医院的人想到的也只是这些。吴奶奶是惧怕医院的人,没钱就算病了也只是想些土法子对付着。
后来听到一首歌,从此便深深记住了一句歌词: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就好像专门写给她和这位吴奶奶。
那时她们生活范围很狭小,妈妈是工厂,家,菜市场,她则是是学校、吴奶奶的小黑屋和家,相对来说吴奶奶去的地方最多,大街小巷走了个遍。
已经学会面对现实,日子匆匆如水的过,加上吴奶奶,三个人炖一次肉,烧一条鱼,包一顿饺子热乎乎的坐在一起,一人一杯果汁饮料都觉得简单的满足。她们虽然过的艰辛,可是却活的充满希望。每晚睡前,她都会想象着将来的美好时光,她想尽快长大尽快赚钱,给妈妈和吴奶奶买大的漂亮的房子,买小轿车,买各种款式好看的衣服,还要带她们去各地旅游………因为有企盼,日子便也有动力。
然而,十二岁又是一个坎。
那年,终身难忘!
宏图服装厂,妈妈已经在里面工作了三年,平平顺顺的三年后是一场冲击命运的狂风暴雨,从此天翻地再覆。
突然的一天,没有丝毫的预兆,警察将妈妈带走,关押起来。
宏图老板张万钦被妈妈捅了三剪刀,膀胱上有三个洞,左肾也受了重伤………事由,她妈偷窃,拒不承认,被翻出脏物后恼羞成怒动手伤人,人证物证都俱全。
她十二岁,六年级刚上完,才知道没有妈妈在身边她是多么无助,无知,出了事就是个白痴!妈妈没定罪前,她跑到看守所,求人让她看一眼她妈妈,对戴着徽章帽子看起来正直的执法人员反复说她妈妈是被冤枉的,搞错了,一定搞错了!可是没人理她这茬,怎么可能让她看,有的也就是一些同情和可怜,当然还有鄙夷冷眼和不耐烦……………
家里的那点积蓄根本不够请律师,就算钱够了,事实上也不会有律师肯来接案子,因为对方背景厉害。简单的告诉她这个案子可能的判刑结果是三到十年!她听后犹如晴天霹雳,双腿发软感觉要摊倒,愈发恐惧。见不到妈妈一眼,每分每秒都是恐惧,满嘴的火泡,她觉得她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唯一陪着她的就只有吴奶奶。
她想到所有她能想到的,先是坐车回到大平县,到爸爸曾经工作的地方,去找他平素交好的一位同事叔叔,那叔叔还去过她家里吃过几次饭。然而世上有一句话:人走茶凉,那叔叔不愿意蹚浑水,借口说最近要出差,她失望而回,又找她的班主任,因为她学习好,班主任一直对她青眼相加,她讲了爸爸妈妈的故事,告诉班主任她爸爸是一位好军人!她妈妈是一位很善良的军人妻子!想让班主任带她去县政府,至少让政府领导正式见见她这个孩子,引起领导们的重视,给事件一个调查实情的机会,可是不行!班主任只叹了口气说无能为力,给了她一百块钱……………
她死死攥着这一百块钱,欲哭已经无泪。
不能放弃,她觉着那时她在憋着最后一口气,一旦松懈就听天由命了。心急如焚之下她亲自跑到了县政府,打算先找领导看看,如果没人管,她就扯出写好了的横幅,和吴奶奶站在门口伸冤!也许天意,偷溜上二楼,在一个办公室门口,听到两个职员在谈论妈妈的案子,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张万钦老婆的亲戚是县副书记兼县长刘政,正在施压判刑结案!又小声说着刘政接下来要去市里任职的消息………………
那一瞬间,她傻愣愣的站在那,想闯进去问个究竟,谁是刘政?什么亲戚?结案的结果是什么?可潜意识好像绑住了她双脚,告诉她不能莽撞,不能闯进去,她最终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县政府。
明明阳光明媚,周围郁郁葱葱,却让她感觉颤栗的哀伤,全世界仿佛都在嘲笑。草依然青翠,树依然屹立,她的痛苦就在这明丽的景色下愈演愈烈,随之心中膨胀起燃烧的,是巨大的无助彷徨。
为何不让她看妈妈一眼,为何她们都这么努力的活了,老天还让她们承受生离死别的切肤之痛!谁能帮她们一把,帮她妈妈放出来。
无论外边怎么说,她都不相信她妈会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她们家钱不多,但她妈每碰个来要饭的都会给一些,见有人遇到困难,能伸手帮助的绝对不会在一边看着,妈妈心中的标杆是她一身浩然正气的父亲,以父亲为荣为傲,这样善良柔软又品行端正的一个人怎么会偷窃?!怎么可能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强行命令自己必须坚强振作,坐车去H市二医院,张万钦住在那,她想看看情况,她甚至想如果那家人能撤诉,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可是她再一次失望了,张万钦伤的很重!命保住了可是以后尿液都存不住,走到哪里尿袋就要挂到哪里。她也看到张万钦的妻子刘小新,瘦瘦高高,长头发,尖下巴,嘴唇薄薄的,皮肤发暗,一双眼睛因为纹了眼线显得很阴沉,她单抱着臂站在病房,另一手指着病床上吊水的男人,跟一位老太太说什么,神色凶悍,满脸尖刻,跟要吃人一样……………
什么都不必说!这家人说不清。
她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但可以各种想象,她妈妈连只鸡都不忍杀,如果不被逼急了怎么会拿剪刀去捅人?!
回去后她就盯着刘政,这件事只有他才能真正调解。可她一个小学刚毕业的学生有什么本事让一个领导还是那家人亲戚的领导调解呢?她企盼他是一个好官。
入门出门都坐轿车的人哪有那么好见到!寻找了几次,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县里的家。(那时候县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也没有保安把守,只是普普通通的几栋五层小楼,林以青能近距离接近很简单。)
其实他家不难打听,这个城市消息最灵通的莫不过拉脚司机,那天,看到的是刘政带着她女儿打羽毛球。此前,她在县报上见过他的样子,所以一眼就认出刘领导,那一次的见,她按捺住急躁,没有直冲冲的上去找,而是在一边默默观察,这已经成了她最近的习惯。看着那对笑意融融的父女,她想如果她爸爸活着,也会在暖风习习的傍晚陪她玩,陪她和妈妈散步………
仅仅半个月,她已经脱了相,嘴唇上是一层落了又长出一层的水泡,一定很难看。当她装着不经意走上前帮刘政女儿捡起羽毛球时,那女孩儿上下扫了她一眼,嫌恶的后退一步,然后刘政也皱眉严肃的问她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她因为想博得几分同情,穿的极寒酸。
而他们先后两个眼神让她齿寒!懵懵懂懂的理智坚定的让她垂着眼回答是路过的。
他们便没再理她,那女孩儿娇俏的叫着爸爸再玩一局。
刘政宠溺的笑着答应…………
刘政长的大高个,五官整齐,额头宽,一张脸很展光,虽然穿着套运动服,但长久坐在领导位置眼睛显得极有气势。
如果给她时间想办法跟女孩交朋友能不能让刘政重视母亲的案子?!可是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可能。
而后她躲在角落里一堆红砖后,一直站着,不知到底在看什么。直到看见张万钦的妻子刘小新和一个装扮富贵的女人从一个楼栋口一同走了出来,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刘小新举着那贵妇的手夸赞。
刘政女儿好奇的跑过去:妈妈,镯子好漂亮啊。
刘小新笑着看女孩:翡翠都是寻人的,今个在你妈妈这算是找到正主了。改日,姑姑让朋友从缅甸再捎回几个来,给你留着长大戴。
“我也有啊”女孩很兴奋的样子。
“当然,哪能少的了我们瑶瑶呢。”刘小新很宠爱的摸着女孩的头,卸下狰狞,脸也温和了不少。
刘家姑娘开心的拍手“谢谢姑姑,那你一定给我找只好看一点的。”
醍醐灌顶,她转身,身后是那几个人热热乎乎的话语,而她的心就突然冷硬了起来!
之后她的便宜奶奶张氏和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叔叔也跑来了,是执法机关派人去请的,为了判案。
半个月后直接将妈妈判刑,故意将人重伤,判了二十年!
‘犯人’不服,有政治权利和自由话语权的家人决定不上诉,直接认罪。
二十年啊…………二十年!………
父亡母入狱,大平县的房子被她叔叔接手以极快的速度卖掉。
悲伤欲绝的林以青被林家叔叔取得抚养监护权,她去了父亲的老家丽水镇。
年仅十二岁的林以青是渺小的,青涩的,是刚出窝的雏燕,翅膀单薄的无法抗衡命运风暴。
这是林以青生活的第二个分水岭!
大半年后赵刚能到丽水镇找上她算不上奇怪。因为她告诉了买房子的人如果有人打问她,就告诉一声她已经去了丽水镇,来丽水镇前她又偷偷去了父亲坟前,用铁盒子埋下半截,里面写着她的去处,赵刚每年在父亲忌日那天都会去祭拜。
当年赵刚跪在妈妈和她跟前诚实的说出了一切,最后妈妈默默流泪后原谅赵刚。是因为可怜赵刚小小年纪经历了很多坎坷辛酸,也是因为妈妈明白父亲的军人意识已经深深刻到了骨子里,不可能见死不救,总之是原谅了。赵刚他懦弱的母亲终于勇敢了一次,极力掩盖了赵刚烧死他继父的罪行,看,赵刚多么的幸运!可他有多幸运,她就有多悲惨和愤恨,他们两的角色从此对换。他搞乱了一切,怎么能逍遥法外?!
赵刚出现之后,她的日子终于松浅些,慢慢的接连得到消息。
刘小新是刘政堂叔家的妹,可即便这样隔着一道关系的亲戚,因为有点血缘,一句话就能压制她妈妈到十八层地狱里!
她也知道她妈妈是因为反抗张万钦的侵犯而捅伤了他。刘小新为了遮丑,诬陷她妈妈偷窃,伪造了证据!
接着是刘政的详尽底细,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做到县委副书记兼县长,并很快入H市交通局,除了他本人是早一批大学生,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究其重要原因是他有个好岳父,刘政的岳父向雪怀是省里招商办的干部,虽然退下了,但据说根子硬,年轻时曾给某位高级领导做过勤务员,忠心耿耿深得高级领导喜欢。这位高级领导子女们依然活跃于官场,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注定刘政仕途顺风顺水!
看着这如悬崖峭壁般难越的景象,满腔的仇和恨煎熬着她。如果一把火能把那些人全部烧死,她毫不犹豫的会去做?!
初中三年是她最辛苦跋涉的日子。她时常梦见血光冲天,无尽地血色雾气在周围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她凶狠的拿着把镰刀站在那砍着一个个张牙舞爪,满脸狰狞丑陋的疯子……….
尤其是第一年,有口吃喝算老天厚爱。
她的学杂费先开始催了一次又一次,全班里就她没交,被老师当众点名,被找到家里,同是林姓的人没谁愿意给吃白食的‘赔钱货’‘扫把星’花钱,希望她退学回家一心一意的干活,她就硬生生的坐在教室里,撵她羞辱她笑话她算什么,谁有能耐就直接杀了她吧!
吴奶奶来到丽水镇,‘傻老太太’真的不傻,至少方向感很好。可是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照顾吴奶奶呢,老太太亏着是垃圾堆里混出来的,随遇而安惯了,住进了丽水镇一处小庙子里,还把她落在租房里的毛绒娃娃给带了来,那时候的她哪还有心情抱娃娃玩,可是接过的那瞬,她便搂住将脸狠狠的埋了进去………………………
爸爸继母张氏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次都没有好脸色,稍不如意就会破口大骂,烧火棍子直接上身,满嘴的粗鄙恶毒,那些爹妈祖宗,性--器官,屎啊尿啊张嘴就来,打骂她还不止,她妈妈在张氏嘴里是最不要脸的烂货-,骚货,臭不要脸的,她刚到丽水镇,就听张氏到处扬说妈妈不知检点,到处勾三搭四,偷东西被公安给抓了…………
然后她就成了焦点,走到哪里就被周围人指指点点,杀人犯搞破鞋的女儿成了她身上的标签。一段时间里是个人都会看她几眼议论几句。
她的心早一斧头砍死了张氏,之后的一件痛苦的事情发生后,她的脚便在丽水镇生根,移不动了!仇恨有时候与爱并齐,同样具有强悍的生命力。
‘叔叔婶婶’对她没有丝毫感情,他们拿着她家卖房子的钱对她不如对个要饭花子。也许他们这些人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他家的孩子们,没一个把她当一回事。他们家大女儿早早嫁人,回来后不和她说一句话,小儿子九岁,简直被惯的不像个人样子,稍不如意,便对她连踢带踹,最喜欢骂她是臭婊--子生的。九岁的孩子啊,嘴怎么就那么的脏呢?就因为她不小心弄掉了他一根他喜欢吃的油条,便放一条半人高的大狗咬她,咬完她的腿,那畜生发狂般的将她扑倒,大爪子按着她,血盆大口,嘴角往下淌着腥臭的口水,冒着浑浊的凶光,森白的獠牙,就像那个老光棍…………..若不是从屋里跑出来的有点良知的‘姐夫’,那狗一口能将她的头咬碎,大腿上牙印子好几年才随着皮肤蜕掉而消失……..她小时候因为兔子被咬死本就对狗有阴影,从此更甚。
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佛说,对恶魔一样的人,当头棒杀,送入轮回也是我佛慈悲………….
平日里被逼着下地干活,割草喂猪,去山上挖药采蘑菇卖钱,她的手上长了黄黄的硬茧,她的皮肤变得红黑,她的头发枯燥无光,脚生了冻疮疼痒的难捱………..可她咬牙去做!身上越累越疼她的心就越痛快!
赵刚要带她走!
走?去哪里,天下之大,她还能去哪里,她的妈妈就在M省第二女监中关着!她的心早就被禁锢在炼狱,不得自由。
出去打工能怎么着?她不会走的,不但不会,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一件一件的,她还要想办法救出妈妈,可这需要时间,需要策划翻供,她恨不得一天间长大。
一日一日的累积,她由最开始的丝丝幻想变成了最实际的动作。
她初二那年夏天,丽水镇发了一件杀人案。一名林姓男人,说起来还是她一个堂爷爷,四十八岁的泼皮老老光棍被人打死在了玉米地里,因为和人老婆鬼混被那丈夫赶到捉奸。
接着那年冬天,她叔叔家的调皮弟弟林康跟孩子们去山上逮兔子,被上面滑落的石头砸到,但他也命大,没被砸死,双腿被那块大石头压住,因为拖的时间太久又因为天气太冷,血液不能循环,膝盖骨坏死,并伴有不定时的抽风。
她拾柴回来后,听了很难过,从此对他细心照顾,比他妈还要仔细,就算他大发脾气再往她身上砸东西,再推她,骂她,她也只是微笑着安慰,对个一辈子不能走的人有什么气可置?
事都赶在了一起。林家笼罩了悲伤,林康是林家唯一的种子,他奶奶张氏痛不欲生,病倒了。肺气肿犯了,没有去医院,跟往常一样是那种‘赤脚大夫’来家里挂水消炎。
也许真是霉运临头,那日大夫扎完针调试好,紧跟着就被旁边邻居家的人急匆匆的叫走,张氏觉得胸闷,喊叫着她,捂着胸口还不忘骂她几句脏话,然后让她去冲枇杷水。
她看见张氏满是褶子的脸颊在抽搐,面色苍白,一时间回头看她,没过一会儿,张氏呼吸越来越困难,闭着眼用手隔着衣服抓挠着胳膊,好像很痒的样子,脸呈紫绀色………胸脯一鼓一鼓的,拉着长气……..她看见张氏手指成了鸡爪状紧紧的绷着,嘴巴大大张开,扭过头来找人,然后撞上她的眼睛,那苍老浑浊的已经泛黄的眼珠恐惧又祈求的望着她,看着看着就跟将死的鱼一样偶尔翻出一点白,虚弱的白……………
她很好奇,静静凝望,最后慌张的大喊她的‘婶婶’,接着去隔壁邻居家找‘赤脚大夫’来救人。
很遗憾,张氏因为青霉素急性过敏死了。这个与那个老光棍偷偷有过厮混,与她叔叔婶婶说年龄一到就把她嫁了换钱的老太婆走的也不算痛苦,至少在她认为是这样。心里给过张氏的几种结局就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句点。
暴力不是消除仇恨的最好办法,同样,报复也绝对医治不了伤害。夏洛蒂勃朗特这句话写的真实、深刻。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仇恨最善于埋葬于黑幕中,最容易滋生在逼迫里,然后在某个时刻露出不洁的獠牙。天不公就由她自己来找解脱和公平,这成了她人生准则之一。
她的学费是赵刚偷偷给交的,以她父亲战友的名义,用信封邮寄到学校。神秘的兵种,平时不会轻易与外界联系,怎么会有父亲战友给她写信呢?她就当不知。她的学习档案早被那对拿了她家卖房子钱的夫妻迁到了丽水镇,初三她再也不去干活,谁让她去,就算是骂的再难听,碗盆摔的震天响她也不去。躲在吴奶奶小庙处没日没夜拼命学习,晚上还是会去‘叔叔婶婶’那里住,至少不会被流浪汉光棍给强--奸,‘叔叔’家里没米面了没饭了不给她吃也没关系,她早晚有一天给他们个够,让他们下辈子都吃不完的够!
信心和勇气来自于实践。只要不死,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她要相信,也必须得相信。
林以青初三中考那一年夏季,刘小新场子里的几个库房着火,那些都没有上保险,连货带设备损失了好二百多万,刘小新怒气填胸又焦头烂额,一时间顾不得去监狱关照沈珮,满脑门的官司。
与此同期,林以青以丽水镇第一名的成绩上了H市重点高中三中,只高出定向招生线六分,多亏教育部门给出这一条人性化政策,按正常招生,她肯定进不去的。
丽水镇教学太差,也不重视教育。除了林以青,没有人考上三中,普高、职高也就三名。
她终于能够去了H市!
PS:洗完澡继续,还未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