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晨光熹微,下了一日一夜的雨停歇,整个B市沉浸在雨后浓重的水气中,以致车子行驶在湿漉漉的马路上,都发出平常没有的压碎声。
似无数的水被一下下碾过,直至把它压平,让它变得和平常一样。
湛廉时看着窗外的微光。
明日即来,夜还未消散,这是最混沌之时。
他醒了。
清醒的醒来。
只是,那萦绕在耳边的声音随着他醒来而离他远去。
寂夜把他包裹。
心的跳动变得沉静。
他很少做梦,但自那一年后,他开始做梦。
时不时的,反反复复。
就像刚刚,他梦见那一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不是多惊心动魄的曾经,也不是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平常又平凡。
但他就是会梦见,一次又一次。
人啊,大事总是会让自己记住,因为重要,小事反而被自己忽略,因为随处可见,不足为奇。
可当有一天这不足为奇的消失,随着时间推移,累积,才会发现,它是那么的重要。
离了它,是不行的。
眸微动,视线收回。
指腹屈,他要坐起来。
可这一屈,他不再动。
他的手被什么东西压住,力量不大,柔软,陌生又熟悉。
他眼眸看过去。
床沿趴着一个人,她睡着了,脸侧在一边,面对着他。
睫毛合上,眉眼安静,她握着他的手,脸枕在他手上,呼吸轻细。
病房里没有开灯,但外面的光晕透进来,他足够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眉眼。
她来了。
这一刻,所有的声息静默。
他凝着她,时间停滞。
知道她会来,不曾想,会这么的快。
指腹微动,指节屈起,那垂在另一侧的手伸出。
可是,在他要抬起时,止住。
他看着她的眉眼,那淡静的安稳,眸中墨色深拢,暗夜覆裹。
他目光收回,凝着前方。
此时此刻,病房里的静谧消失。
时间滴答,寸寸往前。
黑夜无声褪去,白日的光逐渐占据,黑白交替,城市在复苏。
只是,之前停歇的雨又下了起来。
绵绵细雨。
不大。
却足够让整个京都蒙上一层雾色。
林帘睫毛动了下,眼睛睁开。
因为,那被她握着的手抽离了。
她看着视线里的人,那之前闭着的眼眸睁开。
在这夜色即要褪尽时,她看见他眼中的深深浓墨。
夜退,他眸中的深色却还在。
指尖动了下,她坐起来。
有光的地方,什么都看得清,没有光的地方,一片黑暗。
有的人喜欢看清,有的人享受黑暗,但很多时候,人更喜欢模糊。
看不清,就看不到缺点。
就像现在。
她看着他,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怒,她的心是那样的平静。
似乎,她们之间这几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闹了点小矛盾,仅此而已。
只是。
她看着视线里的人,他的模样,她们似乎回到了他说离婚的那一日。
他坐在沙发上,冷漠的说出那句话,神情里没有一丝感情。
现在的他,亦如此。
他冷漠的一如那日,一点没变。
指节屈,林帘出声:“医生说,上月你移植了骨髓。”
该说什么呢?
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但真到此时,看着这张脸,这双深眸,反倒许多话被消减了。
湛廉时凝着前方,眸如暗夜,听见林帘的话,里面一丝波动都没有。
就好似那一日她问他,为什么。
他那时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冷心冷情。
“嗯。”
不想回答,但还是回答了。
一模一样。
手指蜷拢,然后放开:“我去叫医生。”
她转身离开。
那一年,那一日,她会问为什么,但现在,她不会了。
现在的她已不是当时的她。
而那许多要问的,在这一刻似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他的神态,模样,已经告诉她答案。
“不要再来。”
低沉的嗓音落进耳里,带着丝微哑。
因为受伤。
但是,这嗓音里的冷漠无情,和那一夜如出一辙。
不曾。
林帘脚步停下。
她抬头,看着前方,目光定定。
“你爱我吗?哪怕是一点?”
“不曾。”
“不要再来。”
陡然间,心被撕开一道口子,血汩汩流出。
五指收拢,林帘转身,唇张开:“为什么救我?”
她看着床上的人,看着他无情的眉眼,眼睛一眨不眨。
她要看着他,不放过他此时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然而。
这深眸古井无波,即便她问出这大家都明白的事,他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不过,他眼眸转了过来。
反倒让她更看清他的心狠。
“湛柳两家的关系,现在的你,应该很清楚。”
眼睛突然生出尖刺,让她一看这眸子便疼,她不想再看这眸子,可偏偏,她动不了。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好久,她五指松开:“嗯。”
“可可呢?”
“算什么?”
“……”
湛廉时没回答了。
但是,他此时的眼神足够让她知道答案。
冷漠,不悔。
他凝着她,嗓音漠然:“林帘,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
是啊。
她期待什么呢?
看到那份文件,她疯了似得去找他,她想知道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可意外,她来了医院,那执着也就被她压下。
当笙笙告诉她他受伤了,她再次来见他。
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
目光不稳,指尖不稳,那心如止水更是不见。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
湛廉时看着视线里的人,那眼里闪烁的光点,转过目光:“如果爱你,那一夜我不会任由赵起伟折辱你。”
“之所以救你,把可可带到你身边,不过是那一晚我不该放任赵起伟那么对你。”
“不为爱,也得为曾经的夫妻情谊。”
“终究。”
他目光转过来,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