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胥半天没有听到鹿灼说话,悄悄抬头,见他面色沉沉,十分不安道:“若是哥儿不识得这东西,奴这就把它拿出去。”
他心里忍不住把那送琵琶的女子骂了几句,要不是她,自己也不必惹得哥儿不高兴。
鹿灼轻声道:“不必,她人现在在哪里?”
从进门以来,浮胥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泛了些,“就在屋外。”
吓死我了,没生气就好。
更让他惊讶的是,鹿哥儿竟然愿意去见她,难不成……
浮胥摇头,把这些心思往外头放了放,这些事情不是我该管的。
白屏惊讶道:“鹿哥儿愿意见她?”
浮胥道:“妻主,咱下次还是别管闲事了,哥儿一向不喜欢这些杂七杂八的女子。”
白屏揪住他的耳朵:“浮胥,你说我多管闲事?”
浮胥吃痛,连忙求饶道:“好姐姐,我的错,浮胥的错,快松手吧,姐姐做这些事都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白屏这才放过了他。
“算你识相。”
离院子不远处的假山旁,一女子亭亭玉立,月光挥洒,柔和的光线映射在她的身上,透的她格外圣洁。
她面前是一池的荷花,借着月光,她能看到有几只蜻蜓在轻轻地点水,她将呼吸声都放缓了些,生怕扰乱了这方的宁静。
鹿灼抱着琵琶,一路来到了假山旁的长廊处,看着近在咫尺的倩影。
“春梦?”
蜻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女子脚下一软,是他!他愿意见自己!
春梦回头,眸子里含着一抹深情:“鹿哥儿,你来了。”如同故友相见间的哝哝细语。
鹿灼很清楚她眼里的东西是什么,他有些茫然,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这是你的琵琶。”
春梦伸出手接过琵琶,“鹿哥儿,你还记不记得千灯节的那一晚上?我们在桥上……”
鹿灼拧住眉头,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他当然记得,记得那天昭和为了一个质子爷说不认识自己。
他也会一直记得。
春梦目光灼灼,手抚上了琵琶弦,回忆起了那天的美好。
“鹿哥儿,我很高兴在那天认识了你,你听着我弹春江花月夜,就像今天一样,月色倾泻,唯有你我二人。”
鹿灼凝眸:“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春梦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弹着春江花月夜里最为感伤的一段。
琵琶声惊起了荷塘里的栖息的鸥鹿。
鹿灼抓住她弹琴的手,冷冷道:“夜已深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春梦的食指不小心被琵琶弦割裂出一道口子,血慢慢的渗透出来,流在琵琶弦上。
她却感觉不到痛。
“鹿哥儿,我娶你。”
鹿灼薄唇轻抿,右手握拳,隐忍道:“春梦,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觉,我现在告诉你,我心已有所悦之人,而那个人不是你。”
他放开春梦的手,转过头不再看她。
啪。
琴弦忽的断了。
春梦泪倏然流下,美人梨花已落,不知是伤了谁家女郎。
她握紧断了弦的琵琶,拘了一礼:“琵琶琴弦已断,原是我痴心妄想了,还望哥儿给一个薄面,忘掉今晚发生的事情,就当……就当那一晚上的谢礼了,日后,春梦,便不能再给公子弹琵琶了。”
春梦含泪,“这断弦的琵琶还是可以弹一小段春江花月夜的。”
她青葱般如玉的手轻弹着手里带血的琵琶。
终是弹完了刚刚被打断的那一段。
曲终人散。
春梦抱着琵琶,跟着白屏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了鹿府。
远处不知是谁传来了一声轻叹。
“唉,鹿灼这人有个时候就是太轴了,多好的姑娘,带着血都要弹完这一段曲子。”
弄琴嘴角一抽:“君上,你怕不是忘了,你也喜欢鹿哥儿。”这话说得搞得他们不在一起很遗憾似的。
昭和收到来自鹿府密探的消息,得知有女子要来见鹿灼,便兴冲冲从皇宫跑出来“抓奸”了,没曾想还把自己给感动了。
昭和嗑着瓜子:“你不懂,有个时候作为局外人,看着鹿灼这样对一个姑娘真是不得劲,你说,我怎么也会喜欢这么一个男子呢,瞧着脑袋多不灵光,我要是个男子,可不就是喜欢那小姑娘式儿的。”
弄琴脸上飘过几条黑线:“那您是不是还打算感慨一番才走?鹿哥儿都要走了。”
昭和回过神来,把手里没吃完的瓜子扔给弄琴:“我悄悄跟上去看看。”
鹿灼情绪有些低落,看着春梦的样子,他仿佛知道昭和那天的感受了。
春梦弦断了,手指流血了,而昭和却喝了自己亲手奉上的毒酒!
差一点……差一点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昭和了。
鹿灼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他捶着柳树,低声道:“对不起。”
昭和在柳树上躲着,听到他说话,幽幽道:“没关系。”
鹿灼猛地抬头,他为什么好像听到了昭和的声音。
他四处张望着,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他自嘲一笑:“又出现幻觉了。”
浮胥抱着一件袍子走过来:“哥儿,找了你许久,怎的在这站着,天气逐渐转冷,哥儿晚上出来的时候还是披件衣裳才好。”
鹿灼紧了紧刚被披上身的衣袍,问:“浮胥,我是不是很怪?”
浮胥皱眉:“鹿哥儿,你怎会这样想,是不是那女子做了什么?”
鹿灼干干的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浮胥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很是焦虑。
怎么了,这是。
出去了一趟跟丢了魂一样。
就像那天千灯节一样。
浮胥叹气,以后说什么也不让哥儿单独见什么女子了。
他正准备跟上鹿灼,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
“昭……昭和,君上,你……”
昭和粲然一笑:“很惊讶?”
浮胥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立马摇头。
“我要去见你家哥儿,你就别跟来了。”
浮胥眨眨眼睛,道:“好的。”
他看着昭和慢慢的跟着鹿灼进去,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瞧瞧你,就这点出息。
算了,除了昭和以外的女人。
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鹿灼来到书房后,就拿起昭和送来的笔,面色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昭和推门而入。
鹿灼和她的眼睛正好对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鹿灼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睁眼时昭和还是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
“是你吗?”
昭和笑着点头:“你们这一个个跟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是我是谁?”她干咳两声,“我也不知怎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你不会不欢迎吧?”
鹿灼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昭和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道:“那女子似乎很喜欢你,为何不答应她。”
鹿灼手握的更紧了些:“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昭和忍住心下的烦躁,轻呵道:“哦?是谁能得到我鹿哥儿的喜欢。”
鹿灼说不出来话,俊朗的脸憋得通红,指尖也逐渐苍白。
昭和轻叹:“我还是那句话,你即是不喜欢我当你妻主,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我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说,我和你鹿灼已经没了关系,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走了,你好好准备科举。”
鹿灼想要挽留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她真正没了身影的时候,才开始后悔。
一夜无眠。
弄琴见昭和兴致不高,问道:“可是事情发展的不顺利?”
方才走的时候还那么高兴。
昭和道:“有那么明显吗,弄琴,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守护我的江山!不再想着这些儿女情长。”
弄琴眼角微抽,摸了摸昭和的额头:“没发烧啊,去锦瑟居么。”
昭和起身:“有道理,走。”
弄琴:“……”
看来是错觉。
深夜的锦瑟居依旧灯火通明。
大家知道昭和要来的消息人都傻了,穿衣服的穿衣服,穿鞋的穿鞋,生怕被昭和看去了什么不该看的玩意儿。
“乐天,昭和来了。”有几个人推着乐天被被子包裹住的身子。
乐天脸色发黑,但还是起身。
昭和走过来,看着这幅场景她有些生气:“你们怎的连衣服都穿不好。”
大家都低着头,好家伙,你来的那么急,谁有时间穿衣裳。
昭和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点了几个看着稍微顺眼的人:“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可以滚了。”
其中就有乐天。
没被点到的人逃似的跑了,而被点到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了。
除了乐天,其余人都是一脸惶恐。
昭和饶有兴趣的看着乐天:“你怎的不怕我。”
乐天脸色微沉:“我是被吵醒的。”
言外之意是你来的真TM不巧。
昭和失笑:“怪我怪我,你们两个走吧,他一个人在这就好。”
另外两个人怜悯的看了乐天一眼,迅速逃离了。
“我记得你,你好像是西漳郡郡王的儿子。”
乐天冷脸:“你想干什么。”
昭和摸着他的眼睛:“这一双眼睛真好看,西漳郡的风土真好,你是叫……乐天?”
乐天歪过头,不让她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