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户的消息果然准确无误,二公子,咱们真要劫走那批脏银?此事需不需要和世子爷商榷一番?”赵家的暗卫有所忧虑。
虽说温茂盛假借周渊名义运送脏物入京,但赵翼也只是掌控了一半的证据,此事若是闹大了,以温茂盛在朝中的势力,他依旧有机会断尾求生。
像温茂盛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犯傻到亲自以身涉险的去贪墨,这些事若是揭露出来,自会有人给他当替罪羊。
暗卫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了赵翼一眼,却见自家的二公子正眸色不悦看向夕阳垂落的西边。
这个时节,郊外的景致极好。
黄昏日落,花瓣起舞。
只是最美竟是那夕阳之下的一抹曜石黑。
公孙月穿着一身绸缎黑色劲装,玲珑曼妙的身段尽显无余,气度绝佳,即便这一身黑色,也让她穿出了别样的风情。站在她面前的人便是南镇抚司的左千户。公孙月出手十分阔绰,正如她的人一样,风姿绰约,不拘形迹。
赵翼的脸色一阵青白。
这女子长的好看就是不一样呐,一贯视财如命的左千户不仅拒绝了酬金,还邀了佳作共赏这落日奇景。
哼,难怪至今还未嫁出去,哪个姑娘家会这般与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看日落!
赵翼的视线从公孙月姣好的身段上移开,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今个儿甚是暴躁,吩咐了一句,“时辰不在了,去把公孙小姐叫过来。”
“是!”暗卫应下,在走出没几步远时,似乎听到了二公子喃喃了一句,“成何体统!”
暗卫:“………”
犹记二公子对阿猫阿狗都是十分宽容与和善的,怎的对待公孙小姐却是尤为苛刻?
公孙月走过来时,赵翼正慢条斯理的顺着马尾,他只给了公孙月一个侧脸,即便如此,那脸上紧绷的线条也暗示着他十分不高兴。
公孙月偷偷一笑,神色转为凝重,“赵翼,温狗贼贪墨的这笔银子,你打算如何处理?现在辰王又是温家的女婿,你们赵家究竟是怎么想的?”
赵翼没有说话,方才公孙月与左千户谈笑风生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这情形竟让他甚是不悦。
哼,她与旁人有说有笑,到了我这里就如此肃重了?
赵翼一副生无可恋之态,淡淡道:“自然是将所有证据与脏银都送去了大理寺。”
别看公孙月是千金小姐,她的江湖阅历绝对不输于赵翼。
天很纯,眼前的人更纯,公孙月突然一笑,“赵翼,你太过老实了,对付温茂盛那种人,其实可以以毒攻毒,你要不要听我的一言?”
“我害谁都不会害了你。”
那张美艳的脸豪不顾虑的对着赵翼,公孙月已经二十有二了,她身上有少女的天真,也有成熟女子的美艳,多看一眼都是诱惑。
赵翼眼角的余光收回,他本不想太过停留在过去,但那年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抱着他,哄他吃糕点。还亲吻了他,甚至威胁他,要将他卖给人牙子。
赵翼啊赵翼,你英明了小半辈子,切不可断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咳咳,你不懂,皇上还没有动温家的意思,这件事根本不足以撼动温茂盛的地位。只是此事一出,温茂盛背后的那些人必会受到牵连,这不亚于砍断了温家的财路。”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赵翼相当老成的添了一句。
公孙月连连点头,很为难的表现出了崇拜与敬仰之意,“赵翼,你言之有理,还是你思量周到。”
赵翼又是一阵清咳,“时辰不早了,回京吧。”
公孙月跟在他身后,她所骑的马是枣红色,而赵翼的马则是浮云白,二人一左一右,马儿长尾左右摇摆,煞是惹眼。
六月的巳时已是骄阳似火。
时隔半载,东宫这一日终于殿门大开,皇帝不惜牺牲朝中臣子,也要给太子找了替罪羊。
如今看来,太子的储君之位已成定局了。
太子一身玄色锦袍,沿着宫道走上了东宫最高的露台上,他看着层层叠叠宫宇,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
究竟是谁在背后害他
大皇子?不,他没那个实力,又或者他一直在藏拙?
辰王最为可疑,四皇子与和五皇子也不例外。
太子虽然幽禁东宫,但他的人一直在查,却依旧没有查出这次害他的人!
这就可怕了。
重生一次本该笑傲天下,独霸宫闱,他原以为的顺丰顺水也在半年前的大年初五那日被人彻底搅乱。
这时,太子的视线被千步廊上的一辆青帷双辕马车所吸引,那是赵家的马车,车壁还挂着定北侯府的微牌,车速颇快,迎风刮起帷幔,少女白皙精致的面容隐露。
小赵宁,别来无恙了。
太子唇角轻扬,问:“赵家近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腹上前一步,如实禀报,“回殿下,侯夫人今晨喜得一子,赵家两位姑娘正当赶回去。”
赵凌又生儿子了?
太子广袖轻拂,当即吩咐了一句,“以我的名义备一份大礼送去定北侯府。”
心腹有些迟疑,问道:“殿下,您莫非当真相信定北侯不会辅佐辰王,您想拉拢赵家?”
赵凌的为人他也是听说过的,此人就连父皇也尤为忌惮,他何时按常理出牌?
“赵家若是辅佐辰王,又怎么会对付温茂盛?这一次温大人可是受了重创了,户部贪墨一事已交由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赵家这是打算作什么?”
太子眸色幽暗,自言了一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竟是看不懂了。”
心腹这时又道:“殿下,不过以属下所知,赵贵妃还是有意拉拢赵家,前些日子,赵贵妃在皇上跟前说起了五殿下的婚事,赵贵妃看重之人便是赵家的五姑娘。”
太子唇角一动,视线目送着那辆马车彻底离开,这才道:“我的人,不是谁都能抢的!”
小九足有七斤重,生下来就是个白花花的大胖小子。
赵夔,赵翼,还有良哥儿都喜欢的不得了,公孙月也抱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公正的评价了一句,“小九真俊,要加油长哦,都快赶上你二哥哥当年了。”
一语至此,公孙月在小九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还满足的抬头看了一眼赵翼,她生了一双桃花眼,这一个挑眉之间,当真风情万种经在其中。
赵翼,“………”
赵夔拍了拍赵翼的肩头,意味深长道了一句,“老二,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能跟强女斗。”
小九洗三礼这一日,朝中大臣又提着厚礼过来添盆。话说,这次距离上回两位县主的洗三礼也才一年之久,幸而定北侯如今身处大同,这要是再来几次洗三,他们都该有意见了。
来参见赵家的洗三礼,出手只能往死里阔绰,谁兜里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赵家这十几年前前后后办过多少次洗三了?!还有完没完!
对了,用不了多久,赵家世子爷又要大婚,世子爷正当年壮,搞不好用不着多久赵凌就该添长孙了!这赵家的人情,真不是谁想结就能结的!
这一次洗三,太子与朱明辰都命人送了礼过来,但这二人皆没有到场。
赵夔与赵翼商榷一番,最后决定将礼收下,这个节骨眼上,赵家的一点动静许就能引起轰然大波,能低调则低调而过。
夏去秋来,十月桂花飘香的日子里,赵家已经开始准备大婚事宜了。
因着婚事定的仓促,三礼六聘便没有全全按着规矩来,不过赵家世子爷娶妻,排场肯定差不了,即便赵凌不在府上,赵夔的婚事也办的滴水不漏,妥妥贴贴。
京城初雪将至之前,赵翼与良哥儿陪着赵夔前去怀柔接亲,这一路上良哥儿一直在絮絮叨叨。
“二哥,你与公孙姐姐,究竟谁更厉害?”
“公孙姐姐可通天彻地,布阵行兵,听说她家祖上可追溯到白起大将军一脉。二哥,你与公孙姐姐究竟谁上?谁下?”
赵翼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显得面容矜贵清雅。闻此言,他俊美白皙的脸庞倏然之间染上一层红晕,他一个侧目,不甚善意的瞪了一眼良哥儿,“小六,你浑说什么?谁教你这些的?”
良哥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人教我,我就瞧着公孙姐姐估计在二哥之上。二哥你也别生气,毕竟公孙姐姐并非寻常女子,就连我三姐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寒风卷来一阵狂笑,身着吉服的赵夔已经笑的人仰马翻,他回过头,对着一脸无辜的良哥儿道:“小六儿,你二哥脸皮薄,不甘心在下,你下回莫要这么说了,你二哥肯定是在上的。”
良哥儿最为敬重的人就是他二哥了,二哥为人高风亮节,襟怀坦白,怀瑾握瑜,怎会真的如此纠结谁上谁下呢?
为人君子应当谦虚的嘛!
又何必非要跟一个女子争高下,良哥儿觉着即便是输给了公孙姐姐,那也是无伤大雅的事。
良哥儿思量一番,他满怀诚意道:“二哥,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这是圣人之言。公孙姐姐的确天资过人,即便在她之下,二哥在我心目中也是备受敬重的。”
赵翼迎着寒风长叹了一口气,若非他一颗仁慈之心,怕是已将小六惩戒一番,遂踢着马腹,朝着怀柔的方向疾驰而去。
良哥儿驱着他的小良驹赶上了赵夔,带着满腔的求知欲,问道:“大哥,二哥他这是怎的了?我实在捉摸不透。”
赵夔看着了一眼依旧稚气未脱的良哥儿,昧着良心道:“小六儿啊,你二哥他……这是……哈哈哈!”
回答良哥儿的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郎笑之声。
长嫂进门当日,大同寄回了一箱子贺礼,其中有一半都是给赵宁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书信。
赵宁担心四哥在信上浑说些什么,万一让大哥二哥知晓了,她该如何解释?
赵宁遂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屏退了春竹和夏雪,这才将书信打开。
四哥走了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给她寄信笺,赵宁不敢扰了四哥的大事,这大半年来一直憋着相思,不曾主动寄信过去。
随着封蜡滑落,一股荡荡悠悠的薄荷扑鼻而来,这是属于四哥的味道,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味道。
那高丽贡纸上竟没有落下一字,唯有一朵将开未开的粉白色荷花。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宁躲在葵阁小亭下琢磨了半晌,也没能领悟四哥信上所要传达之意,她思来想去,便折回梅园,让春竹和夏雪笔墨伺候,她画了一只将熟未熟的莲蓬,又吩咐家奴当日将书信寄送到大同去。
酒席渐散,赵夔这才带着半醉之态步入了洞房,新娘子已经揭开了红盖头,她娇羞温婉,是天下男儿都期待的模样。
萧家姑娘身上着实寻不出一点瑕疵出来,赵夔觉着他也应该满足了,即便这心上并没有大婚该有的雀跃,但他知道这便是他的宿命,没什么可争执的。
新婚当夜,婚房里留着凤凰喜烛,赵夔彻彻底底的让萧宁当了他的妻子。
叫水过后,他突然搂着她,道:“夫人,你可欢喜?”
萧氏语塞,大婚头一遭,她着实受了大罪了,而且她原先以为会嫁赵翼,即便她如今也没什么怨言,但欢喜或许有些吧。
“嗯。”萧氏应了一声。
赵夔伏在她耳垂边,似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欢喜。”
数日后,家奴又带来了赵慎的回信,赵宁迫不及待地打开,却见那高丽贡纸上依旧没有字,只是一副小荷冒尖的画,她又捉摸不透了,索性也画了一副春末荷叶展开的画像,这才让人再次寄过去。
因着侯爷父亲一直不断地往家中送信,负责送信的人俱是赵家的家奴,故此赵宁每次也顺道给四哥捎一封。
但那副荷叶寄过去之后,赵宁再也没有收到四哥的回信,这又让她着实不安了,莫不是四哥受伤了?以至于不便回信?赵宁在老太君跟前旁敲侧击了多次,也没有打听到实质性的消息。
年关近,小九都会满地爬了,赵宁时常在小七小八跟前提及四哥,她二人也学会了“狮哥,狮哥”的叫唤了。
再有两个月就是赵淑婉与朱浩天的大婚之日,赵宁也快及笄了,四哥临走之前许诺过她,他一年之后定会回来,眼看着一年就要到了,赵宁愈发坐立不安。
这一天晚上,春竹和夏雪按着主子的吩咐点了安神香。主子离开时交代过,若是姑娘晚上睡不好,就给她点安神香,她二人兢兢业业,半点不敢马虎了,主子还说若是姑娘没有长好,回来唯她二人是问。
可姑娘近日忧心忡忡,她二人也无从宽慰啊。
赵宁睡的很沉,她做了一个漫长幽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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