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空明法师的原因,胖和尚并没有让迟祸修行,每日里只是让他清扫白马寺门前的落叶。
迟祸也不生气,每天都很认真地打扫门前的落叶,不时接一些受伤的师兄弟去禅院里医治。
冬过春来,一年又一年过去,迟祸也到了及冠的年纪。
白马寺位于岚州北部靠近雪州的地方,地广而人稀,常会出现一些妖兽和山匪。
所以,寺里常会有修行有成的长老出世替天行道,当然也会有伤亡。
庙里也有医僧,最强的医僧当属森固禅师,也就是当初的瘦和尚,他是迟祸的师叔。
森固师叔倒是不像胖和尚那般,一直对迟祸很好,平日里经常传授迟祸医术。
迟祸虽然天资聪慧,许多医术一听就懂,奈何没有灵力,一旦涉及到修为的医术,他就无能为力。
对此,森固禅师也没有办法。
寺里僧人修行的事情皆由胖和尚掌管,但胖和尚对当年空明法师之死,依然心存芥蒂,实在不肯允许迟祸修行,为此,森固曾多次询过主持理论,一直也没有结果。
直到那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胖和尚一反常态,天尚未彻底放明,竟然直接带着庙里大半的武僧气势汹汹地出寺了。
而迟祸只能像往常一样清扫着门前的落叶。
落日时分。
迟祸抬起头,望向远方,有些担心。
从天黑到天亮,从日出再到日落,这次胖和尚出去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
太阳落山了,天黑了,偏偏乌云也极不知情趣地遮住了月亮。
老住持颂着佛号出了寺门,身后跟着一大群武僧。
“师伯,发生什么事情了?”迟祸不解地问道。
老住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摇头。
迟祸急坏了,看向一旁的森固禅师。
森固有些不忍,拉着迟祸走向一旁。
“你还记得当初害死你师父的妖孽吗?”
迟祸想起当年那大到无边的凶兽,咬紧牙关,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它回来了。”森固露出忧色,“而且更加的强大了。”
“你没有修为,帮不上什么忙,回去,躲在寺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森固法师一把将迟祸扔进庙里,然后挥手关紧寺门。
“师叔开门——开门——求您了,让我出去,我要给师父报仇——”迟祸双眼通红,拼命地敲打着庙门,像极了当初第一次来白马寺的样子。
但……这一次没有人会给他开门。
迟祸的拳头砸在寺门上,混杂着鲜血和泪水,最终力竭倒在了石阶上。
黎明破晓之际,一声轻响,寺门缓缓打开。
浑身是血的胖和尚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他双眼无神,面无死灰。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兄,君若替你报仇了。”胖和尚干裂的嘴唇微动,然后倒在地面上,痛哭流涕起来。
大妖死了,住持死了,就连一直和胖和尚作对的森固也死了,只剩下他了。
身旁的小沙弥动了动手指,挣扎着站了起来,憔悴的脸颊还留有泪痕。
胖和尚站起来,双手抓住迟祸的衣领,怒道:“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活着!”
迟祸嘴角抽动,唇瓣微张,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胖和尚突然皱起眉头,抓住迟祸的手松开了,他面色苍白,蹒跚地后退了两步,“哇——”的一声,俯身喷出一口黑血,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
“师叔——师叔——你怎么了?”
……
昏迷过了,也哭过了,但大妖留下的烂摊子总还是要去处理的。
迟祸将所有师兄弟的尸体虔诚的堆在白马寺里,然后点燃火焰烧了寺庙,然后在附近的村庄里求了个木车。
但没有拉车的马,他只好自己拉着车,载着奄奄一息的君若向着南方走去。
迟祸虽然会些医术,但他没有修行,只能替君若处理一些外伤。
褪下君若那似乎永远也不会替换的禅衣,迟祸在他的身体上看到了至少数十道伤疤,有些是剑伤,刀伤,更多的则是凶兽爪牙所留的伤疤。
就算是迟祸,面对这位对他极不喜欢的师叔,此刻心中也多了一层敬重。
敷上一些山上寻的药草,撕下一截灰色僧衣包扎好伤口,寻了个干净的小溪替师叔洗了洗被鲜血染红的佛衣。
直到佛衣被阳光晒干,迟祸在细心地帮君若穿上,将系着木车的绳子背在稚嫩的肩膀上,胖和尚这才缓缓醒来。
“这里是哪里?”嘶哑的声音响起。
马车缓缓移动,拉车的小沙弥回答道:“已经到了河邱,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过了河邱,在走上几天,就能看到一座很大的城,城里有能替师叔疗伤的人。”
君若看着迟祸拉车,一步一个脚印,心想,走上几天怕是说的是你一个人走吧,照着这个速度,走上半个月,也见不到城的影子。
“你走吧。”君若面无表情。
迟祸道:“弟子不是正在走吗?”
“丢下我,自己走吧,我……活不了多久的。”
迟祸摇了摇头,道:“不要。”
“随便你。”君若躺下,闭上双眼。
……
“师叔,吃些东西吧。”
迟祸一个箭步越上马车,兴奋地递过来一个饼。
君若摇头,道:“你何时见过我吃东西?”
迟祸撇嘴,笑了笑,道:“那师叔以前每天早上还打坐,餐霞饮露呢,现在怎么都不做了?”然后才低头小声道,“我刚才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迟祸赶紧道。
君若犹豫了一会,最后接过了迟祸递过来的饼。
咬下一口,感受着舌尖的滋味,有些惆怅,他已经多久没有吃过普通人的食物了?
“你也吃吧。”
迟祸却摇头,道:“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然后下了马车,拾起地上的绳子,放在肩膀上。
“如果运气好的话,天黑之前说不定还能看到前面的村子休息呢,看一看能不能寻个拉车的马。”
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南方走去。
“唉——”君若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