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郁……
血色的眼前渐次模糊,整个身子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明明没有了意识,也似看到龙御夜立在床塌前,呆若木鸡。
向来那么委曲求全只为活着的我,爬在他的脚下拉住他的裤角求他不要再用鞭子打我的我,那么不管处于怎样的逆境,只要活着就好的我,把自己的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竟是一心求死。
在听到有了他的骨血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头撞死。
以他的功力,想要阻拦一个求死的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意识到我听到有了他的骨肉,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头撞死,他就呆在那里了。
所有的人在知道他有了皇嗣的事,都那么高兴,整个肃州都督府早笼罩在了一片喜色中。都以为,公主有了他们的皇上的骨肉后,公主再是不待见皇上,公主和皇上的日子都是能过下去的。
女人嘛,无非如此。时间长了,日子久了,皇嗣再一诞生了,凭借母子天性,公主与皇上之间有天大的隔阂,也是能愈合的。他们的皇上是个明君,又英俊绝伦,对公主又好,哪个女人不爱?
所有的人都以为,不久后,他们的皇上和公主必将是孟不离焦的一对。
因为有了孩子,他也这样以为。
可是,他亲眼看着,他的茼茼在听到有了他的骨血后,就一头撞死了过去。
睁眼所见不是地狱里的阴暗,仰见头顶的明黄帐缦,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怎么不死?
我怎么不死?
怎么撞也没撞死?
腾地坐起来便向床陵撞去,浑然没意识到这一动,牵动了头上的伤口,刹时纱布下的伤口又绷裂了,鲜血汩汩地流淌下来。毫不知觉。
“公主——”
明明床边静静的,才一动,好多宫人就立刻活过来了一般,好像她们之前才是死的,紧紧地将我拽住,显然怕我再次寻死。
床陵撞也撞不死人,跑下床才一朝四周望,宫人们立刻就贴到墙上去了,显然是怕我再次撞墙。赤足一环视,桌子上的一把剪刀赫然映入眼帘,才一扑过去,万忠已将剪刀抢到了手里,接着踢了那个太医的跟班:
“剪了纱布也不知道把剪刀收好,拖出去杖毙!”
“是!”
那么多人如临大敌地防备着,想死也死不成,才塌了肩在殿内转着走着,便惊见了坐在床塌下的地板上,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有如死物的龙御夜。刚才跑下床,就从他身边经过,竟然没有看到他。
原来他真像死了般,像不存在一般,所以就那么被忽视了。
跑往他的身边,还算好,宫人们见我是过去他们的帝王的身边,没有人前来拦阻,他坐在地板上,我就也跪坐在地板上,推搡了他的衣服好一会,他才抬眼看我。
他这样子,定然也是见到我在有了他的骨肉后寻死,而心灰意冷吧?
“龙御夜,你也看到了我宁愿死也不想把你的孩子生下来,你让他们都退下,你就成全我好不好?我想死,你成全我好不好?龙御夜,你从来就没纵容过我一次,这一次,你就纵容我一次好不好?龙御夜,我们何苦彼此折磨?”
“龙御夜,你还要一相情愿到什么时候,你就把我掐死或者一掌把我打死,省得我那么恨你,你也解脱了!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也要一刀把你杀了!我恨死你,我恨死你……。”
抓住他的龙袍扯攘着,再不顾那是何等连城价值也求不得的东西,“我恨死你,你误了我的一生,开始误,现在还要误,都是因为你!这辈子,我遇见了你真是上辈子造的孽,你把我整个地毁了,我的人生,我的爱情,都毁在了你的手上!到现在,蹉跎光阴和子郁修得的那点幸福,又被你整个地毁了,你是魔鬼,走到哪里都有你无处不在的阴影,是我命里的煞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嚎啕大哭也磨不平心里的恨痛,眼睁睁看着托手间,幸福由手中飞散。
地板上坐着的他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像是已经死了般,不说话,也没有一点的表情,想来将我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也是万忠的命令,龙御夜,他已然死了似的。
便又拽抓着他的衣服推搡,“我知道我说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听我的,你说话啊,你开口说话啊,叫他们去给我煎一碗堕胎的药过来,你开口下达命令啊,我不要生下你的孽种,我不要生!我不要生!我告诉你,现在你不叫人煎药给我,以后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把药弄到手!就算没有那堕胎药,我要落下孩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再有人看的严照顾这孽种的紧,也经不起月份大了我去摔上几跤!我要把它落下来,落下来!我要和它一起死!”
一拳一拳捶打着我的小腹,就想把那孽种打死,把它处死了,我这个没资格也不配做母亲的人,再以死谢罪,陪我没能出世的孩子一起死,
“公主——”
才听得熟悉的声音,已被人拽住我捶打小腹的拳头手臂,是连翘啊,竟是连翘!
连翘竟然知道我在哪里,“连翘……”再顾不得去问她何以到了这里,顾不得去问外界的事,子郁……的事,根本就不敢去知道罢。抱着她哭着,又拉过她的手,惶急地道:“连翘,你一向都听我的话,你去给我煎堕胎的药好不好,我不要生下这个孽种,我不要生!”
“公主……”连翘泣不成声地哭着。
“连翘,呜呜……”抱紧她,昏天暗地地哭着,“连翘,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怎么有脸活着,还怎么有脸见子郁?连翘,我现在就想死,你身上一向有匕首对不对,你快把我一刀杀了,我不想活了,连翘,我没脸见子郁,没脸见任何人,我怀了龙御夜的孽种,我想死啊连翘……”
“公主,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刚听李展翼说了。我和江南王到处在找你,江南王去了京城找你,我来了肃州。在肃州遇上了李展翼,李展翼就带我来见公主了。都和我说了,都说了。公主,前线上子郁公子打了胜仗,最后一仗已经告捷,只怕子郁公子也已知道了你在肃州的事,这几天就要赶过来了……”
子郁这几天就要来肃州了?
“连翘,你快把我杀了,你快把我杀了啊……”我怎么敢见子郁,怎么去面对子郁?
拉住连翘的手求她,可她一动不动木呐的很,我便自己在她的怀里,在她的袖口里搜刀子,才一搜到,已被一人抢了去。
竟是李展翼,当下疯了样地站起,站起的那一刹那踩着了软的滑的物体,差点被绊倒,回头一看原来是龙御夜的胸膛。
也顾不得,只是起身去抢李展翼夺走的匕首。
“给我,你给我!”
李展翼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却还是说着关慰的话,“公主,孩子能堕,你不能死啊。你实在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便去为你煎药。这肃州都督府的御林军哪怕是刀剑铁箭,我以血肉之躯也把药给你端来!”
抬眼便见他含血欲哭的眼眶,“公主,你要活着,活着等将军回来接你!”
“不!”摇着头看着他,“哪有做母亲的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所以我陪它死。它一个人走的孤单,我要去陪它!我像太后抛弃子郁一样把这个孩子抛弃了,这样的母亲,子郁也必定不会喜欢。我就该连自己也抛弃。子郁,我等不到他了,也没脸见他。我对不起他……”
趁李展翼不备已去夺他手中的匕首,本知他情急之下要护着他的匕首,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声东击西去抽他的配剑的,不想要抹自己脖子的长剑,旋身的那刹那,他竟以血肉之躯挡了开来,虽无性命之忧,但他的鲜血流了一地,也迫我住了手。
长剑落地,这一殿血光,暂且刹住了我今日的求死。
不知道闲杂人等什么时候才退下的,确切地说,不晓得龙御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一殿的人,除了李展翼、万忠和连翘,余下的都是寻常宫人,本为防我再寻死,一刻不离地堤防着,李展翼虽受了伤,仍自未离,万忠和连翘也守在殿内。
闲杂人,唯一的一个闲杂人,指的便是龙御夜了。
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总归,再去注意他时,殿内已没有他了。
再见他是三日后。
不曾想好好的一个人,间隔三日,会有那么大的变化,整个人似瘦了一圈,看着便是憔悴不堪的一个破架子。
半夜,我坐在床上呆滞地抱着膝的时候,他来了。
即使仍自插浑打科地寻死,早没了三日前的浮躁,面对他,也不曾再开口去骂,也不曾想到他开口便是那样商量与请求的语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