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夜并不知我去过江南私会龙煌灼,我若贸然对他显露我知道左相的恶行,他必起疑。况且我根本没有向他显露或者揭发左相的必要,龙御夜之前就对左相有所戒严,定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此次他又去见过龙煌灼,想必左相的事,他比我心里更有数。
“他见我归来就取消了谋反的计划,我没抓到他的把柄。不便惩处。”
我的声音颇有几分郁郁,“你昨日何不多等一时片刻,等到他政变后再出现在护国寺。”
“救你重要还是除掉左相重要?”龙御夜揽我在怀,“我再迟一时片刻,这一趟即使我捡了条命回了来,也再见不到你了。”
都是因为我。
我心里一暖,面色和缓了许多,龙御夜安慰道:“左相谋反也不会成功。我走的这三月,看似他在监国代理朝政,然而朝中的兵马司,甚至是左相自以为控制在手的禁军,早得了我的吩咐,只要他篡位夺权的罪名一落实,立即就拿下他。”
我接口道:“也就是说,你不在京城,危险的不是你的江山,只是我?”
龙御夜轻叹:“你虽没蛊惑我什么,然而对于臣子们而言,帝王流连一个女人太久,那个女人就是留不得的祸水。况且,煌灼之所以会离开大周,正是与你有关。煌灼虽在京城就职的时间不长,威信却早存。朝中佞臣因为左相想要除去你,忠臣又因为煌灼和我,不想留你。这一月来左相针对的是你,因而那些忠臣也放任不理,意欲借他的手除掉你。”
“我知道,我是人人得而诛之,他们都是想除了我而后快的。回护国寺的那日,若不是我假说我怀有龙嗣,只怕不止左相,你的那些忠臣也会将我杀了。”
“回护国寺?”龙御夜疑问。
我心中警铃大作,低声解释道:“万公公没和你说么,见京城乱党频频出没,我忧心实则有人叛变,几度乔装离了护国寺,在京城走动?”
那日万忠已疑心我两月来根本不在京城,他是龙御夜的心腹,此问一来打消龙御夜的疑虑,二来,探探龙御夜的口风,试探万忠会不会出卖我。
并不是疑心万忠什么,我知道,换作其他任何的事,万忠都会帮我隐瞒着,可是离京两月,他难免不猜疑我去了哪里。也不难猜疑到我是去见什么人。我此举,可是对他的皇上不忠啊。
他不会不忠于我,却难免会因为他的皇上不忠于我。
“万忠都对我说了。”龙御夜深深看我。
我强作镇定,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不畏兵荒马乱,在京城走动。说你明智保身,还多次以缓兵之计为我争取了回京的时间。”龙御夜揽我在怀,爱惜地道:“不管那些臣子对你有什么看法,有我在的一天,你就死不了。”
万忠没有因他的皇上而出卖我。
半开玩笑的戏语:“那几十年后,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不然老了也得不到善终。”
“好。”虽是轻嘲的话,却暗喻我们老了的时候还在一起,他自然觉得受听,温声道:“到时候,我让你一步。”
当晚我以伤风止痛的膏药亲自答谢万忠,那膏药虽然极为珍贵,却并非价值连城。作为龙御夜身边的公公,什么样的珠宝没见过?
礼不在重而在心意,万忠年近半百,关节风湿有些病痛,此药的情意便胜过金银财物。
万忠巧妙答话道:“无功不受禄,奴才当不得。”
“不过治疗风湿的膏药,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用不着,你不嫌弃就收下。”
“奴才便谢过公主了。”万忠也不再推辞,连翘道:“什么谢不谢的,和我们公主,还用见外么?”
万忠带笑离开后,连翘道:“万忠和我们的关系一直那么亲近,公主还用格外谢他么?”
“正因为亲近,所以偶尔才要谢。”我挑拨灯芯,“适当的时候,给你身边的人一点关怀是很重要的。”
小别胜新婚,在护国寺过了半月不受外人干扰的日子,方回了皇宫。
回了落霞殿后,再看三个月没居住的地方分外觉得亲切。嫔妃们纷纷来与我这未来的贵妃道贺,应付了两拨就觉得烦闷了。龙御夜便下令无故别来打扰我。
我不得不称赞他天生就是做帝王的,自回了落霞殿后,鲜少理会朝政,然而一切却在他的掌控中。他依然整日缠绵在我身边,明明不怎么爱好弦琴,也不厌烦地听我抚着琴。自在江南竹舍明确了他不喜欢琴音后,我承认我是故意在他面前抚琴的。
那日月下抚琴,龙御夜忽然说了句:“煌灼所抚琴音宛如天籁,琴技更胜你许多。”
我默默停了抚琴,只趴在他膝上,问道:“去救他的事,怎么也不对我说?”
“万忠都告诉你了?”他抚摩着我的头发。
“嗯!”我说道:“知道你会有危险,这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为你吃斋念佛。”
龙御夜道:“煌灼身体太糟,本来,要彻底地救治好他,我会没命的。煌灼见我要死了,最后关头,用他恢复了几成的内力抗拒。因为岔了气,我们两人都受了重伤。所以我没死。他虽保住了性命,我却没彻底地救治好他。”
“你已经尽力了。”我安慰道。
“始终……。是我对不起他。”龙御夜神色黯然,而我也终于明晓了龙御夜临离开京城,所谓的救人救己的话。救人是指救龙煌灼,救己,却是因他一年前趁虚而入,抢走我,做的对不起龙煌灼的事。他自己的,心里的内疚和自责的救赎。
原来他一直因这事而内疚。
我心里的隔阂莫名地释然了。
于是,当那日清晨龙御夜去上朝,连翘见我含笑喝着那避孕药的时候,纳闷地问我,“公主在想什么?”
我道:“也许,很快我就可以不喝这药了。”
连翘会意,点头道:“皇上待公主很不错,过几日就是册妃典礼了,既然公主现在真心真意留在皇上身边,又即将有了名分,是该考虑给皇上生儿育女了。今日这药就不喝了罢,以后,奴婢也不给公主煎这药了,每次煎药,我都偷偷摸摸的。这事要是皇上知道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就是公主,皇上也不会放过。”
大意地没有在意连翘的提醒,我只道:“给不给他生儿育女,我还要再想想。”
还有三日便是册妃典礼了,德妃与皇后共掌六宫,此事亦由她二人操办。
德妃身边挺机灵的一小太监得了德妃口谕,请我去德妃的朱雀宫试加封时穿的宫服。德妃擅女红,那衣服竟是她亲自缝织给我的,我自然少不了答谢。
在朱雀宫赏看开的正艳的曼佗罗花,便想起月前去睿清王府与四叔叔闹僵的那次他正修葺的那曼佗罗花,遂问德妃养殖培育曼佗罗花一应的事。
嗯,不管四叔叔理不理,我什么时候闲了还是去给他赔罪。
德妃道:“肃州与燕国、南疆毗邻,曼佗罗在南疆的大理最常见。所以,家中一直养的有曼佗罗花。大周的气候不适宜种植,我带了种子来大周京城,所种的曼佗罗就存活了这么几株。”
我道:“我还以为曼佗罗很好种植,这里的环境尤其适合它生长呢。四叔叔的王府里便有一大园子的曼佗罗。”
德妃讶然道:“睿清王府?”
见我点头,德妃纳闷道:“这里的水土怎么会适合曼佗罗生长呢?”
我也没把德妃的话放在心上,只说道:“四叔叔不爱理人也不爱理国事,就爱弄那些。也很有养活花草的方法。”
德妃道:“我娘早逝,家中只有父亲和两个哥哥。我一离家,家里的花花草草只怕也没人理了。”
我侃道:“与其来宫中百花争艳,不如嫁一个好丈夫,还能一枝独秀,你当日便不该进宫。”
德妃自怜道:“我倒想不进宫,由的了我吗?选秀的事大告天下,我和父亲兄长才在思量逃避选秀的事,圣旨便到了我家。”
我惊道:“龙御夜他……是他点名要你进宫的?”
怪不得,选秀当日,德妃的姿色明明不是很出众,龙御夜只一听‘肃州都督之女’几个字,便让司礼内监记下德妃的名字留用。进宫才半月的小家飨时,就册封了她为德妃。
当日我只以为龙御夜临时想到德妃的父亲是肃州都督才册封他女儿的,没料早在那之前,龙御夜就筹划好了。
德妃道:“我倒觉得皇上英明果敢。当时燕国公主丧于龙将军之手,燕帝很有可能发兵进攻我大周。皇上在选秀之前不仅调集重兵于肃州镇守,更提拔了我父亲全权担当大任。封我为妃,不仅安抚了父亲,更能让父亲为他全心全力效力。女儿做了大周帝王的妃子,做父亲的,就是死,也会好好镇守住肃州,不让燕人踏入我大周的国土半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