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我看到他与慕容晴纠缠不清的那一幕是气他风流放浪,不如说,是我吃醋了。真的,吃醋了。”
高粲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我还在寺里做俗家弟子。那年我才十六岁,你娘来寺里上香,住持让我去接待你娘这位女香客。你娘那时候才十三岁,却已经是位懂得教条礼仪的大家闺秀了。她见我不如其他的和尚没有头发,硬说我不是和尚,说我想要轻薄她。为平息你娘的怒火,我因此被住持责罚,以僧规处置,挨了五十个板子。后来你娘知道有俗家弟子一说,才知道错怪了我,于是非常愧疚。便再来寺里看我,以表歉意。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你外公是齐国的御史大夫,见我虽是俗家弟子,到底是个和尚,便反对我和你娘的事。后来我父亲高远令我认祖归宗,我做回了小王爷。你外公便不再反对我和你娘来往了。一时之间,我和你娘成了齐国京城所有人艳羡的壁人。又过了三年,我初次立下了战功,齐帝封我为王,又为我和你娘赐了婚。”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爹娘的爱情故事。
我以手撑着下颚,看着我爹。越看越觉得顺眼啊。爹爹现在都风骨犹存,当年定是位美男子,也怪不得我爹是位和尚,我母亲也喜欢上我爹了。
高粲抚摩着我头顶,继续说道:“婚后四年,我和你母亲虽然夫妻恩爱,如胶似膝,你母亲却一直没有身孕。我母亲挑选了几个家世也不错的女子给我,让我立为侧妃,为高家延续香火。”
我问道:“我母亲有没有吃醋?”
高粲道:“你娘因自己没有身孕,也郁郁寡欢。我正为我母亲的施压左右为难时,你娘却有喜了。我母亲再无话可说。岂料好景不长,新帝高崇即位。高崇是我堂弟,此人骄纵跋扈,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征战沙场。一天不作战,便按捺不住,心痒难耐。”
我笑道:“我知道他,他把我大周的江南王掳去了。”
便想起了龙天羽,唔,都过去了半年了,这半年,高崇竟丝毫没有出兵打仗的动静。看来龙天羽的日子过的应该不错。
是啊,高崇最忠爱的男宠魏国公也就那样,我见过的。魏国公又不是生来就是魏国公,还不是在高崇的提携下?连魏国公都如此,何况高崇那些没身世背景的男宠?
而龙天羽不一样,他一出生就是皇子,母亲又是四妃之一,身份尊崇。龙天羽的每一个举手抬足,都是自然而然的皇家风范,贵族气度。
高崇亦生长在帝王之家,所谓环境因素造就出他和龙天羽一样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他们根本就是一个层次上的人。高崇只怕见到龙天羽第一眼起,就眼中一亮。
这时闻得高粲轻叹,“高崇那年才十二岁,闻听他想挂帅上战场,一朝臣子无不面如土色。群臣进谏无效,无奈之下,我只得与他同去,协助他作战指挥。那场无准备的仗,到底是输给了龙景帝。输了败仗不要紧,将身怀六甲的婉仪也输了。”
想想高崇十二岁那年,基本上是个小小的少年,却意气风发,心比天高地跨坐在战马上指挥战争,就觉得心里抽搐。
不过高粲浓浓的悲伤盈浸了我,我也觉得哀愁起来。
又在高粲的家里住了两三日,每日我哪里也不去,坐的累了就在院中走走,走累了又坐。只想着好好将养孩子。手下意识地抚摩着腹部的时候,感觉身前有着不容忽视的目光。我警觉地抬起头来,才见是龙御夜。
龙御夜沉默地看着我的腹部,站在我身前一动也不动。
被他看的有点尴尬,我才想站起来,或者说什么时,他有些微颤涩然的话已经出口,“我可以……摸摸他吗?”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他蹲下身来,单膝侧跪,以便于目光与我的腹部保持平衡。
他试探着伸出手来,而我正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碰触。似乎是见我一时没有抗拒,他的手指触到了我的腹部。
他的手指温热,然后慢慢地整只手覆在了我的腹部上。又微颤地,慢慢地在我的腹部上游移着。
子郁与我同床共枕的那一个月里也这样抚摩过我的腹部,倒也觉得龙御夜的抚摩与子郁相比没什么不一样的。
随着手感的温软,龙御夜沉默的面容慢慢地漾开了笑,眼眸里也尽是喜色。感触着我腹部的手,越发地小心翼翼。
龙御夜终是吐的出来话了,“煌灼,有后了。”话语艳羡又酸涩。
心里有些不忍,“龙御夜,你有很多嫔妃,以后也会有很多皇子公主。”
他牵了牵唇,“那不一样。”
我便没再说什么。
这日晚上,与高粲闲聊的时候,高粲轻轻一叹。
我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道:“吴员外家的儿子被官府查出是浚亲王手下的判国党羽,如今那位公子与其他的党羽一样,被龙将军逼到了飞燕坡。后天上午,龙将军便要放火烧山,将他们全部歼灭。”
子郁早说过,龙天浚有心谋反的话,他定将龙天浚除之。
自然的,此次对待那些龙天浚的判国党羽,对待自己孪生兄弟的人,更会大义灭亲,不会心慈手软。子郁的手段我知道,既下令将他们全部歼灭,军令如山,就不会留丝毫的情面。
我本不想让子郁网开一面,不想乱了他的军规。不过见爹爹如此忧心,我不由问道:“爹和那位吴公子感情很深?”
“女儿有所不知,十年前我重伤到此,又一名不文,便是那位吴公子为爹唤医,后来又为爹在他家谋了生计,他是爹的救命恩人啊。”爹闭了闭眼睛,伤痛与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中一痛,赶忙道:“爹别难过,我马上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子郁的手中,让他暂缓军令。等到将那位吴公子毫发无损地送走后,再烧山不迟。”
高粲摇了摇头,“龙将军向来铁面无私,军中法纪严明。女儿的书信怕是也不起作用。龙将军定是先将那些乱党严惩不怠了,再回头与女儿赔罪。”
我的书信,到底会不会让子郁改变主意呢?
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子郁会为了我做出让步的。只是,想了想他治军的手段,我还是怕他会不理会我的信笺。再说了,人命关天,迟疑了一步,那位吴公子从此就人鬼殊途。
便问高粲,“此去飞燕坡,需要多久时间?”
高粲想了想,“快马加鞭,六七个时辰吧。”
我道:“马车正常的速度,一天也够了。爹爹别担心,明天早上,我们一起赶往飞燕坡,定能在后天上午到达那里的。”
高粲愣了一下,才喜不自禁地道:“女儿亲自去那里,爹爹的恩人有救了。”
龙御夜对于我要去插足这档子事不予置否,依旧沉默着,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却没有反对。
翌日,一行人外加我父亲高粲便往飞燕坡而去。
当晚在飞燕镇歇下,原以为可以见到子郁的,没料这镇子离飞燕坡还远的很。
龙御夜问我,要不要差人告诉子郁,我们到这镇子了。想起与子郁之前的磨合,我微有些迟疑。还没拿定主意时,高粲已道:“以将军的智慧,既知我们到来了这附近,定能猜出我们救人的来意。吾恐将军把军令提前。”
慕容晴点头,我也觉得爹爹考虑周到。
翌日清晨,在本地山野村夫的引路下,马车往飞燕坡而去。才一出发,连翘已问道:“要多久才能到?”
那村夫道:“大约两个时辰。”
连翘点了点头,兴叹道:“虽是去观战,不过啊,亲自去看看皇后赵飞燕的故居,也不虚此行呐。”
我纳闷道:“赵飞燕的故居好像不是这里。”
慕容晴问道:“那干嘛取名‘飞燕坡’?‘飞燕’不是取‘赵飞燕’二字,那指的是?”
我道:“有句诗是‘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莫非是出自这里?”
“非也,非也。”那村夫道:“不过小姐提到诗了,便也蒙上路了。‘飞燕’二字取自‘劳燕分飞’这个词,出自‘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劳指伯劳鸟,燕指燕子。”
东飞伯劳西飞燕,意思是,伯劳和燕子各飞东西,比喻相爱的恋人或者夫妻别离。
那村夫继续说道:“传闻以前有一对感情很要好的夫妻在这里劳燕分飞,缘尽于此,从此形同陌路,所以后人以‘飞燕坡’为此命名。”
慕容晴和连翘都只哦了声,我明知这不过是一个寓意悲伤的地名而已,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地竟觉得不安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似的。
龙御夜依然只是沉默着,只在那村夫提到‘东飞伯劳西飞燕’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