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被人强暴了的事实。”
窒息。
极度压抑的声音,“谁干的?”
“没看清楚。”是压根就看不见。
便终于发飙了,劈头骂道:“将军府那么多的人都是做什么的,你身边的宫人又都去做什么了,身边就没有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跟着么,堂堂的公主的身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你笨头笨脑的,被人毁了清白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连翘呢,她一向不是很机灵么,人呢!”
“这次回京后,便允连翘回家省亲去了。”
“你……”话音滞住。
“龙御夜……”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起身,良久都在思索我陈述的事实,像是在判断我的话的真伪,在意识到我所言非虚时,猛然袭上心头的刺痛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便趔趄一步,一下颤抖,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哐啷的茶盏碎地的声音,分不清是割裂了我的心还是他的心,窒息的气氛下,苍白的手指拽紧丝被,抱着膝,哽咽出声,“连你,都不屑理我了么?”
却是置若未闻,一步一步地,他退出了屋。转身竟是踉跄着远去了,然后便听到马嘶声,“驾!”他竟是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手拽着丝被,我便笑出了泪。龙御夜闻此事实,已是如此反应。子郁呢,子郁又会如何?也是这样的,离我而去么?是不是,见到了他,便只字不提,与他远走高飞,瞒他一生一世?不,无论是欺瞒龙御夜还是欺瞒子郁,我都做不到。
指甲陷进了手心里血影点点都不自知,刺痛实在不容忽视时,低眼才见到。看着手心里血影斑斑,一股自厌的情绪油然自心底而生,牢牢地攫住了我。这样脏的自己啊,是男人都会嫌弃的,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了呀。
疯了样地纵马离开睿清王府。
哪里是不屑理她嫌弃她呢,即使心生生被凌迟,也只嫉恨那个玷污了她的人,丝毫也不迁怒她啊。反倒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清白都守不住。再在她面前待下去,自责、歉疚,自怨自艾疯狂吞噬着他的神志,失控的他,担保不了他会做出什么来。
夜色苍莽,只是不停地驾马,没有目的地。他自己的大内侍卫,睿清王见他失控离开后,差遣的那么多的高手恐他发生什么意外追赶而去,都跟丢了他。
座下骏马突奔的疯狂,终于在他的手颤抖的连缰绳都握不住的那一刻栽下马去。便任由自己重重摔下,徒惹一身伤痕累累。
“夜。”
耳畔回荡着煌灼忧切轻颤的声音,便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扶起了自己。他头昏脑重地睁开眼,煌灼一身洁净白衣便觉眩目的很,“子郁……。”才叫了一声煌灼的名字,便觉说不出什么话来。
“别说话,你心里难过,我知道,我都知道。”怎会放心夜呢,自出了那样的事起,一面让李鹤护卫公主,一面便注意着夜的动静。知道夜今晚去了睿清王府,他便一直候在睿清王府外。就怕夜已从公主口中知道了事实,会出什么意外啊。“有没有摔伤?”
夜看着煌灼,“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你在乎吗?”煌灼的声音不自觉地又轻颤了几分,“她被人玷污了,你在乎吗?”
在乎吗,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只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此事而对那个女人耿耿于怀呢。我不是受不了她,是恨我自己,恨自己连一个女人都没能保护的了。”
夜便听到煌灼说了句无头无脑的话:“我也恨我自己啊。”
那晚夜没有回皇宫,煌灼也没有回护国寺。如少年时并肩躺在草地上,望着繁星满天,夜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想通了,对她而言,发生了那样的事,心里的沉痛又何时比我少一分。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应该容纳她。从此,不再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我欠你的。”煌灼道:“也欠公主的。把我欠公主的那一份,你也一起还了吧。对她温柔一点,女人还是喜欢男人的温柔多一点。你别动不动就和她杠上……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我便和无衣一起离开。今生,你和公主有任何召唤,我无所不从。”本来是打算再不理凡尘俗事,再不回大周的了。可是,在这里欠了两份债,这一生,总是要还的。
“你们要去哪里?”
“先去找高粲吧。以后,她想去哪里,我便陪她去。”
“真幸福啊。”余光看着煌灼,“子郁,知不知道,有时候我是多么羡慕你……唔,对了,你找高粲或许会去齐国,若见了江南王,代我问声好。”
煌灼笑一句,“什么时候这么惦记你那几兄弟了?”
“也是你的兄弟不是么?”夜笑,“不是我惦记他们,是茼茼惦记他们。一会儿惦记龙天浚,一会儿舍不得龙天诔的,她何时这么牵挂我过?她和龙天羽相处的最好,就当是,替她向龙天羽问声好吧。再说,这次三年不战和约的签定,多亏了龙天羽不是么?你也得感谢龙天羽,要不是他,即使你有我召唤你,你无所不从的承诺,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好。我会去向江南王问好的。”几乎是夜一说公主惦记江南王,煌灼已没想过要推脱。
夜闭了眼,懒懒问道:“十五那天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何必呢?”
“嗯。”今晚遭遇的最初紧绷到现在想通了一切的放松,困意渐渐袭来,夜含糊地应了声,睡去。煌灼却再也睡不着,一直清醒直到天亮。
夜昨晚在外没睡好,便随煌灼回护国寺补眠,打算下午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见她。另外,那事他要彻查不是么?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个肇事者?将军府的下人,看在煌灼的面子上,不赶尽杀绝,牢狱之灾总是免不了的。
到了护国寺夜在煌灼的屋里又睡下后,煌灼独自倚坐在护国寺的菩提树下,神情若有所思。然后李制便将齐宕接来了,齐宕从直通往护国寺的长长云梯大汗淋漓的跑上来,煌灼的眼前便浮现四年前在护国寺的那半月,他每日清晨到来护国寺,无衣在护国寺的寺门前数阶梯等他的画面。
这时候,齐宕已经爬完了阶梯,高兴地跑到了他面前,“我姐生病三天已经好了。我昨晚回家后,姐已经起床用晚膳了!”
然后煌灼便笑了。
齐宕愣愣地看着煌灼的笑容,惊讶地在煌灼干净的笑容里,看到了松心。
这三天哦,这个谈笑自若的男子虽然常常温润的笑,可是他总能在那笑里看到悠远的牵挂。这一刻,齐宕突然发现煌灼的笑容里,那丝牵挂转为了松心。听到他姐病好了,这个男人松心了呢。
“今天你要教我什么?还有那个点穴的不灵,我昨晚练功,一直点我姐夫,它还能活蹦乱跳啊。”
煌灼忍俊不禁,“我教你识别的穴位只针对人的。”
齐宕恍然大悟,问道:“那今天教我什么?”
煌灼以手指点了点树根上早放着的《战国策》,齐宕道:“你昨天已经教我背过诗了,今天……”便有些着急,赶忙把昨天煌灼教他念的诗背给煌灼听,“《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听你听,你教我背的诗,我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太傅在府上教我读书,我都没这么认真过。”
“就因为你以前不认真,没学到什么,所以我才帮你补补啊。”见齐宕瘪嘴以袖擦泪,煌灼笑道:“放心,今天不是背诗。我手里的书是《战国策》,是战国时候游说之士的策谋和言论的汇编。”
齐宕问道:“你给我讲解《战国策》,对我有什么帮助呢?”
“你不是要保护你姐么?”煌灼道:“男人,怎么可以只学武不学文,只逞匹夫之勇,不懂谋略呢?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已经能熟背《孙子兵法》了呀。”
齐宕便点头,“你给我讲解,我会认真领会。”
夜午后睡醒闲步而来,在护国寺见到齐宕先是一怔,见到煌灼与齐宕甚为熟稔,更是诧异。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
夜走近,正听到煌灼详细给齐宕解析《战国策》的游说之事,插言道:“你什么时候在寺里做起了夫子,我怎么不知道?”
齐宕甫见夜,惊喜地叫:“大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