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打算插手此事?究竟什么事呢?
赵亮心中顿生疑窦,猜到对方有可能是误会了,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误会,他却并不清楚。赵亮连忙再次运起灵觉,打算用读心术探看一下,没想到谢煥自己先交了底:“唉,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真是出人意料啊,桓冲居然在这个时候死了。”
赵亮闻言一愣:桓冲死了?桓冲是谁?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呢?他努力回想了半天,方才终于记起,桓冲正是谯国龙亢桓氏的现任家主,统领十万荆州军的车骑大将军兼荆州刺史。
同时,也是司马道子最为忌惮的人之一。
我去,这回真热闹啦!赵亮心道:荆州军乃是东晋王朝的老牌劲旅,其战力足以与北府兵媲美。经过桓氏家族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堪称司马皇室又爱又恨的东晋最大地方武装割据势力。
眼下荆州军的统帅突然去世,对于司马道子和朝廷而言,那可是比谢玄重病还要难得的机会。只要操作得当,完全有望一举夺取那十万大军的控制权,再不济,也可以趁机削弱桓家对荆州军的掌握,进而提升司马氏的皇权权威。
而此事对于其他军队来说,尤其是对谢家所统领的北府兵来说,则必须采用制衡的手段,尽量让荆州军维持原状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形成荆州、建康、北府相对稳固的三足鼎立之势,并保持北府兵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
相反,一旦让司马道子有机会掌控荆州军,局面立刻会变得对谢家和北府兵非常不利。一方面,司马道子再没有来自长江上游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建康军的实力也必将大大增强。那样的话,这位年轻而又雄心勃勃的会稽王,将更有把握压制北府兵,重创乌衣巷的高门望族。
所以,从谢煥和陶思源的角度来看,谢安此时派赵亮前往建康,目的非常明显:为了谢家的地位和权势,想办法破坏阻止司马道子对荆州桓氏动手脚。
想到这里,赵亮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自己原本打算利用谢安的旗号,压着谢煥批准他请假,好去建康营救两个同事。但他万万没想到,好巧不巧的,居然碰上了桓冲翘辫子,荆州军帅位空缺。这一下子,谢陶二人难免心生误会,以为谢安是打算在暗中插手,才会让赵亮前去秘密行动。唉,这他妈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还未等赵亮想好该如何解释这个尴尬的误会,陶思源在一旁沉声道:“统领大人,看来谢公对此已有谋划,咱们是不是应该全力配合呢?”
谢煥微微一笑:“叔公真不愧是我谢氏一族的脊梁!我早就跟你们说嘛,他老人家怎么会轻易退出朝政呢?眼下归隐山林,无非是以退为进的高明策略,但无论庙堂还是江湖,他老人家都像下棋一般,筹谋周密、布局精妙,不会遗漏掉任何关键一步。”
他转过头来,对赵亮笑道:“放心吧,不管你从叔公那里领了什么秘密指令,我作为谢家子弟,都会全力支持的。有些话,本帅也不瞒你,之前司马道子支持我登上统领之位,的确是提过一些交换条件。不过,我已然信守承诺,逐一履约,所以现在并不欠他什么。荆州军接下来的去向,对我谢家和北府而言,绝对非同小可,而我更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会稽王随意操纵。就算叔公不派你去,我也正打算让思源回一趟建康,给他们捣捣乱呢!”
陶思源见谢煥明确表态,遂放下心来,同样对赵亮道:“这样一来就更好了。有谢公在背后支持,我们携起手,定能挫败司马道子借机吞并荆州军的企图!”
赵亮听那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眉飞色舞,不禁感觉头大如斗。可是他心里也清楚,此时此刻,绝非否认辩解的最佳时机。一旦让谢煥产生其他疑惑,恐怕更不会轻易放他去建康了。
于是,赵亮只好哼哼哈哈的连连点头,尽量把这件事情弄得模棱两可,以便之后能够浑水摸鱼。至于说谢安老爷子为此背了多大的黑锅,他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赵亮从谢煥那里回来,浑身上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晨曦见状,还以为是谢煥拒绝了他去建康的请求,连忙上前询问详情。
赵亮往椅子上一摊,拍着脑门叹道:“完了完了,这回又惹麻烦了!”
晨曦不明所以,好奇问道:“仙长,听您这话的意思,仿佛并不是被小公子拒绝了?”
“不仅没有被拒绝……”赵亮瞥了她一眼,哭丧着脸道:“而且谢煥还专门派遣陶思源率领两千精锐护军,跟我同去建康,并且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啊?”晨曦一脸懵圈,完全没弄明白赵亮在说什么。
见这姑娘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赵亮打起精神,将刚才帅帐那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晨曦听完之后,同样露出讶异神色,叹道:“唉,今年行的是什么运啊?大晋名将本就为数不多,要么沉疴日久,要么猝然陨落,难道真是气数使然?”
赵亮好奇问道:“怎么,这个桓冲也很了不起吗?就像谢玄那样?”
“从某种程度上说,桓冲此人甚至比谢玄更难得。”晨曦轻声答道:“仙长有所不知,桓冲是当初权倾朝野的南郡公桓温的亲弟弟。桓温担任大司马的时候,兵权在手,大肆铲除异己,操控朝政。他不仅奢求朝廷赐授九锡,暴露了其篡权的图谋,而且到最后竟然还率军入宫,直接废黜了当时的皇帝司马奕,改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后来,由于以乌衣巷谢家王家为首的高门世族联手抵抗,桓温赐授九锡的意图始终没能得逞,最后病故在了荆州。桓温死后,将兵权交给了弟弟桓冲,南郡公爵位则由幼子桓玄袭封。”
“与兄长桓温的骄横跋扈、野心专权不同,桓冲自幼便胸怀大志、为人忠厚,向来深得朝野赞许。他继任荆州军大统领和扬州刺史后,本可以像桓温那样,通过执掌荆州扬州两地兵马,换取朝廷对其的依仗。然而,桓冲认为自己的才能和气量都比不上谢安,出于对晋室的忠诚,虽然桓氏与谢氏之间有冲突,但他仍以国家为重,牺牲宗族利益,将原本桓温时取得的扬州刺史职位让给了谢安,自愿出镇外地。后来,桓冲又与谢玄于东西两边协力防御胡族的进攻,助大晋最终取得了淝水之战的全胜。”
晨曦略微顿了顿,语气郑重道:“可以说,如果没有桓冲的高风亮节,谢公当初根本没有机会创建北府兵;同样,如果没有桓冲率领荆州军倾力相助,谢玄也没法那么轻松的击败苻坚。”
赵亮点点头:“如此说来,桓冲还真是一个好同志,死的可惜了。”
“生死有命,徒呼奈何。”晨曦叹道:“倘若谢公收到桓冲的噩耗,想必也会非常伤心吧。”
赵亮思索片刻,又好奇的问道:“可我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啊。照你的描述,桓冲应该是非常忠于皇室的,那么为什么司马道子等人还如此忌惮荆州军,甚至把他们视作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晨曦笑笑,答道:“何止桓冲,谢公不也一样吗?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皇族而言,外姓人永远是外姓人,是不可靠的。在司马道子等人看来,高门望族手握兵权,割据一方,什么时候会翻脸,谁也不知道。所以,即便忠心如谢公桓冲他们,同样会被司马道子所代表的朝廷猜忌防范。”
赵亮闻言恍然大悟,同意道:“嗯,这个说法我赞成。谢公也好,桓冲也罢,他们都是有能力匡扶江山社稷的人。但是当擎天权势交到他们手上的同时,也恰恰是皇族开始忧心焦虑之日。如今大晋的主要敌人已经被击溃,于是司马道子这条小狐狸就开始整天盘算着,该怎样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了。”
晨曦听得噗嗤一乐,笑道:“仙长,过河拆桥说的没错,但是念完经打和尚却绝对不会。”
“哦?这是为什么?”
“因为司马道子最喜欢的就是和尚尼姑啊。”晨曦撇撇嘴,语带不屑的说道:“也不知道是因为建康豪门普遍都崇奉道家,所以司马道子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还是因为他本就相信转世轮回那一套说法,反正这位会稽王是个地地道道的佛门信徒。他不仅在建康大兴土木,修庙造寺,广招各地僧侣尼姑到京城传法,而且还时常制造事端,趁机打压我们道家弟子。”
赵亮从晨曦的话语中听出了不满之意,表示理解的说道:“晋朝皇室一向崇佛礼僧,这在历史上都是非常有名的。与之相反,道家好像更为民间所接受。尤其是清静无为、养生修仙和淬炼丹药,特别受到高门望族的欢迎。虽说佛道同源,但是二者之争,也恰恰是在这个时代进入到了一个较为激烈的阶段。据我猜想,这其中恐怕也有政局斗争的原因吧。”
“仙长说的没错,佛道本无怨,唯有人心使然。”晨曦微微颔首:“无论是支持佛门,还是力挺道家,其实都是为了借助宗教的力量,去掌控更多的民心。司马道子这两年修造宏伟绝伦的弥陀寺,并且从北方请来妖僧传法,着实蛊惑了不少愚夫愚妇,在民间也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为其掌控朝政造了很客观的声势。”
赵亮闻言不禁一愣:“妖僧?那是什么鬼?”
晨曦摇摇头,沉声道:“这妖僧名叫法庆,是北方弥陀教的教主。他不是鬼,却比鬼还凶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