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与暌离对视了一眼。他俩那晚在申左兰的房顶上偷听到的谈话,至今言犹在耳:嬴氏族长可能早已经被申侯买通。
眼前的局势非常微妙。先是公子申长烈被人嫁祸劫持御使,然后他们几个关键人物又遭到申左兰一路追杀,加上更早之前申王后被逼自尽、周幽王怀疑申侯心怀不轨、大将军郑妮奉命专门巡视,倘若申左兰再火上浇油蓄意挑拨,那么现在申侯的动向就极为不确定了。
嬴氏边军的异动,会不会跟申侯有关呢?
赵亮心中暗暗琢磨:史书记载,申侯叛乱是发生在公元前771年,也就是周幽王继位第十一年的时候。现在是姬宫湦登位第九年,距离申侯联合鄫国和犬戎攻陷镐京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按理说不该出现什么变数啊。不过反过来一想,周幽王既然是穿越者,那他当然多半也晓得这段历史进程,所以才会不慌不忙的让郑妮去巡视申国,又放心大胆的将嬴氏边军调离镐京。但是如果能跳出圈外仔细审视,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预知未来和麻痹大意,才最终导致了镐京陷落。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有人故意篡改了事件年份的记录并且编造出一个“烽火戏诸侯,诸侯不往援”的故事,进而来掩盖真实的历史呢?
想到这里,赵亮的心中更加觉得不踏实了,他现在得赶紧找到王小四和郑卢雅,在意想不到的变乱发生前,尽快完成抓捕穿越者的任务。
“这样吧,归顺的新军暂时在城外驻扎,等我秉明大王之后再另作安排。”赵亮对城守将军吩咐道:“你先想办法给我的弟兄们张罗些帐篷粮草,妥善安置他们。我现在和这三位一起入京。”
城守将军最担心的就是大批兵马威胁京畿安全,听赵亮这么说,自然也放下心来,连忙点头答应。
赵亮又对二丫叮咛嘱咐了一番,确保整个山贼队伍不会惹什么麻烦后,便领着褒富、暌离和申长烈策马赶赴城中。四人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王宫,到了宫门前,暌离与申长烈留在外面等候,赵亮褒富二人则拾阶而上,去面见周天子。
在宫廷内侍扬声通禀之后,周幽王下旨宣召二人觐见。赵亮带着褒富走入大殿,向端坐在正中宝座上的周幽王和褒姒跪倒行礼。
“表妹,你们为何回来的如此之快?”周幽王看着赵亮,大惑不解道:“难不成是查出什么异常了吗?”
赵亮答道:“启奏王兄,异常倒没有发现,只是遇上了一个意外情况。”
“哦?什么意外情况?”周幽王好奇的问道。
赵亮来的路上早已想好说辞,听周幽王发问,便从收服魔王岭山贼开始讲起,一五一十的把过往经历描述一番。只不过,他刻意隐瞒了与暌离在房顶上偷听到的秘密,只说是无意间碰巧发现了关押褒富和申长烈的地点。
周幽王听说自己钦点的巡查副使遭人劫持,更有大批死士一路追杀赵亮等人,顿时气得大发雷霆,一掌重重拍在龙案上,怒道:“这个申左兰真是胆大包天、可恨至极!如此阴险狡诈之徒,寡人岂能容他!来人,即刻派兵捉拿申左兰,押回镐京活剐了他!”
殿前武士应和一声,转身就要出去传令。
“且慢!”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周幽王身旁的褒姒开口说道:“表妹,依照你刚才的描述,此事全都是申国大夫申左兰一手布置的阴谋,目的就是要逼迫申侯起兵造反。此时你将申长烈带回镐京,会不会正中了申左兰的下怀,令申侯下定决心反叛大王呢?”
赵亮闻言一愣,赶忙解释道:“启禀王后,我们在回镐京前,曾让长烈公子修书一封,告知申侯来龙去脉,以便提防左兰再使什么阴谋诡计。所以……”
他还没把话说完,褒姒便打断道:“倘若这封信没能送到申侯手上呢?”
“这……”赵亮一时语塞,因为他也没法确定申侯是不是真的能及时收到书信。只听褒姒继续说道:“大王,尽管表妹他们做了相应对策,但是难保中间不会出什么差错。周全起见,还是应该提前有所防备才是。”
“美人儿的意思是……申侯真的敢犯上作乱?”周幽王将信将疑道:“他小小申国,兵甲战车数不过万,倘若来犯,恐怕还不够我宗周六师塞牙缝的呢。”
褒姒轻轻摇头,劝道:“大王切不可掉以轻心。贩夫走卒尚有二三朋友,更何况誉满天下的申侯申子言。如果他真的动了反叛的心思,必然会拉拢与其亲近的诸侯国一道作乱,甚至还有可能借助外族之力。”
这番话一说出来,幽王和诸大臣听了还好,站在大殿中间的赵亮却不禁一愣:我去,这个大美女了不得呀!见识透彻、思路明晰,不仅能充分估计到内乱源头,甚至还考虑到了外力介入的可能。这个水平,不是红颜祸水,而是良臣之才啊。
周幽王也感觉褒姒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他仍旧从容道:“美人儿不必担忧,寡人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除了保卫镐京的宗周六师,还有驻扎东边的成周八师,随时可以来援。至于说外族蛮夷嘛,前两天我刚刚批准了赢开的奏请,命他率领两万边军返回西疆。有嬴氏边军在那里镇着,犬戎打不进来。”
褒姒听他说的非常笃定,暂时没了别的言语,只兀自低头思索着什么。这时候站在殿中的虢石父说道:“大王,微臣以为王后所言甚是。一味的防范过于被动,应该趁申子言尚未勾结党羽形成合力,尽快发兵将其剿灭,如此才是上上之策。”
朝中很多大臣与申侯交情不错,听了虢石父的建议,众臣都面露鄙夷神色,无人附和。
周幽王有些为难道:“寡人倒不是怕他申侯,只是天子讨伐,必须师出有名。如今申侯尚未明露反志,倘若朝廷贸然发兵,恐怕被天下诸侯诟病。”
“不如这样如何?”褒姒突然道:“我们就以他的儿子申长烈为质,命申侯押送申左兰来京请罪换人。如果他敢来,说明问心无愧,我们只要处置申左兰即可;如果他不敢来,说明他心中有鬼,到时大王再以抗旨的罪名出兵讨伐他。”
“妙计啊!”虢石父高声赞叹:“王后智谋过人,微臣心悦诚服。”
周幽王也开心道:“小美人儿,寡人真没料到,你居然有如此手段,哈哈哈,好!殿前武士听令,速去宫门外将申长烈暂时收押,等他老爹前来换人。”
赵亮闻言急道:“万万不可!”
周幽王被他喊得一愣,还没来及说话,虢石父先开口道:“大将军,你这是何意,难道要忤逆大王吗?”
赵亮气道:“申长烈本打算回去找他父亲,是我硬劝着带回来的。说好大家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奸臣申左兰,怎么到最后反而变成人质了?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赵……我郑妮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哎,表妹莫要着急。”周幽王呵呵笑道:“寡人无非想试探试探他们父子的忠心而已,并不是真的问罪。这样吧,既然你说人是你带回来的,那就由你负责。好生款待也罢,收入监房也罢,你来决定。不过可有一样,没有寡人的命令,申长烈绝对不准离开镐京半步,否则立杀无赦!”
赵亮垂头丧气的走出宫外,见到一直等候在那里的暌离和申长烈二人。他把刚才王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原样讲述了一遍。褒富则在一旁不住解释,说大将军为了保住长烈公子,险些跟大王翻脸。
申长烈眉头紧锁,急道:“感谢大将军维护之恩。其实长烈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被关入大牢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担心父亲和申国,现在大王他们明摆着对申国疑神疑鬼,时刻都可能要找茬开战,父亲如果真的到镐京救我,怕是会有来无回。”
“如果申侯不来,周天子就正好发兵了。”暌离补充道。
申长烈痛苦的点点头:“他妈的,褒姒想出这样的毒计,真是可恶!”
褒富尴尬的笑笑,没有吭声。赵亮叹道:“唉,现在多说无益,还是先回我那里吧。你们瞧我身后,那一队武士专门被派来保护你的。”
众人此刻都大感气闷,无奈之下,只好随着赵亮去往郑妮在宫中的别院。到了别院门口,赵亮吩咐殿前武士都留在外面看守,不得踏入院中半步,否则军法从事。武士们不敢招惹这位大将军,纷纷躬身领命,只围着小院布下岗哨。
暌离三人跟赵亮进入院中,脚还没站稳,正房里就冲出一个头缠绷带的大汉,扑上来抱着赵亮就呜呜痛哭起来,边哭边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最近我都被人揍惨啦。”
面对着一脸诧异的暌离和申长烈,赵亮颇为尴尬的介绍道:“呵呵,这是……这是我的男宠小四。来,小四乖,见见几位大哥。褒将军你之前认识的哦,这位是暌离先生,这位是长烈公子。”然后他又对王小四道:“你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被打?又跑出去浪了?”
王小四哀怨的瞪他一眼,哽咽道:“我浪个锤子浪!我为什么被揍你不知道吗?我又不能总去牢里找小雅,为了联络老屠,不得一趟一趟的往女厕所钻吗?那帮混蛋都打出规律来了,每天晚上都蹲在那边堵我!”
暌离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牢里?老屠是谁?女厕所是指茅房吗?”
申长烈则涨红着脸问道:“你居然还养着男宠?他都对你做过什么?”
赵亮难得羞涩一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