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亏欠,并不准确。
宋阙的眼神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望着言梳的目光没有挪开,显得有些慌乱,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中秘痛,竟在这一刻沉默了。
有时沉默即是回答。
言梳等了几个呼吸,只能来了这一记让她发闷的眼神,她似是自言自语般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从未见过你。”
难怪这两千余年,她从未在山海小榭见过宋阙,言梳本就觉得奇怪,如若他们当真是所为的夫妻关系,又怎会分隔这么长时间。无非是感情不在,尚有余痛,言梳因时间放下了,宋阙不甘心而已。
她觉得宋阙……应当就是不甘心。
宋阙不知言梳心中怎么想的,他不能说自己没有亏欠过言梳,实际上每回宋阙想起来,心里都有刀割似的痛,那是他不愿触碰的回忆,就在两千余年前的这片土地上,就在团月湖中的小画舫内。
隐秘而欢愉,痛苦又心疼。
他对言梳,不仅仅只有亏欠,也不单单只是想要补偿,但他看见言梳那个恍然大悟的眼神,知道她想错了。
宋阙无法开口解释,他一面觉得言梳忘了也好,那夜船中的纠缠的确美好,可所有美好也仅存于那夜了,之后是生拉硬扯的痛;一面又在隐隐期待,是不是若有一日言梳全都想起来了,她对他的那份喜欢也能回来。
“上仙。”言梳轻轻叹了一声。
这两个字喊得宋阙身形晃了晃,她又回到了最初的疏陌。
言梳道:“如若你是以前亏欠了我,想要补偿我,那大可不必了。”
“不是。”这回宋阙开口反驳。
言梳愣了愣,等他接下来的话。
宋阙道:“我是想要你。”
这话他说得并不为难,只是怕开口听到的又是拒绝,这些日子他见识过太多次言梳的冷脸了。言梳过去有多喜欢他,多黏他,如今就有多冷漠,多排斥他。
所以言梳看见了,宋阙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微微发着颤。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失了往对方身上继续捅刀的勇气了。
“随你吧。”
最终言梳只对宋阙留了这句话,便转身坐回了藤椅上,斜身靠着抬起书本,挡住了自己与宋阙之间的视线,她能察觉到他还在看她,不过言梳不太想理会对方。
宋阙静静站了会儿,若不是周围还萦绕着忍冬香,言梳几乎就要以为他走了。
宋阙道:“我给你做了芝麻蒸糕。”
言梳握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听到芝麻蒸糕,心情又没多好了。
言梳没理宋阙,宋阙便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厨娘就端了一盒芝麻蒸糕过来,将芝麻蒸糕放在言梳跟前时,厨娘还说了句:“姑娘趁热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言梳瞥了一眼放在藤椅旁小方桌上的芝麻蒸糕,与她那日在客栈里见到厨娘做的不同,厨娘做的蒸糕是圆形的,像是一个大了好几倍的馒头,白白胖胖上点缀了芝麻,发出来的蓬软孔洞让人一看就知道很松。
这次的芝麻蒸糕是小块的,方方正正,软软弹弹的,芝麻与干桂花撒在上头,正腾腾冒着热气儿,看上去一口一块,很好吃的样子。
言梳多看了两眼,又望向匆匆跑进厨房继续忙活的厨娘。她知道厨娘每日都受宋阙叮嘱,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地给她送吃的,有时她一整日不出客栈,到了下午还会有花茶和糕点,言梳不是每一样都吃,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发现,她避开的食物大多都统归为香香甜甜那一类。
大理寺的官兵一时半会儿没离开,客栈门前守着两个多少影响了些生意,掌柜的虽然不直说,但已有意无意地来小院几次,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摸摸草,闲聊似的向言梳打听她大约在这儿住多长时间。
言梳怎会不知他的意思,直言她在等一封信,等到了信,自然会离开。
掌柜的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讪讪离开后没多久,倒是对厨娘一顿数落,好似是因为今日客栈里的人见有官兵不敢出门,缩在客栈里点吃的,厨娘替宋阙看一盅甜品的火候,上菜慢了些。
言梳见那掌柜的数落厨娘后,又朝她这边瞥了一眼,赶人意味明显,她也待不下去了。
直至傍晚,大理寺终于有了些奉乐公主的消息,有官兵在城外的灵风坡上看见了奉乐公主的发簪,那发簪掉进泥地里被雨水冲了几日,所有带走奉乐公主的车马痕迹也一点不留了。
这至少表明,奉乐公主如今已经不在燕京。
言梳两本书看完,眼皮沉沉,傍晚时分没用晚饭,只将最后一杯凉了的花茶喝下,便起身回到房间休息。
次日天还没亮言梳便悠悠转醒,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她记得自己昨夜关上的,待瞧见站立在桌面上正在啄羽毛的引魂鸟时,言梳知道是这小家伙不请自入了。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怕我。”言梳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朝外看,原来是好不容易消停的雨又落了下来。
屋外寒风阵阵,薄雨似烟,落在院中的藤椅上满是凝成的水珠,而小方桌上的芝麻蒸糕经过一夜雨水重露,泡软成一滩,不成形状。
引魂鸟天音飞到了言梳的肩上,张开翅膀展示了自己羽毛上还未来得及干的雨水,就像是在告诉她,它不是有意闯入,只是为了避雨。
言梳伸手戳了戳它的蓝羽道:“就连你的主人也不敢对我放肆。”
天音无所畏惧,歪着头看了看言梳,又朝外看了看。
隔壁房间有了动静,言梳本就是要来关窗的,窗户只剩一指宽的缝隙,听见宋阙的房门开了,关窗的手不自在地停顿了一下,而后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叹息,就像是错觉。
宋阙撑着伞,鸦青色的长衣于雨雾中朦胧地像是笼罩了一层白纱,他走到藤椅旁,双目呆呆地盯着方桌上的芝麻蒸糕。
细雨于纸伞上累成了水珠,一滴滴顺着伞檐滴下。
时间仿若变慢了般,屋外无风,因为宋阙的发丝未动,只是他的双肩有些颓丧地挂下,腰背虽直,却比弯曲时还要落魄些,整个人都萦绕在落寞中。
最后他拿起了那盒开了盖,却始终没动过的芝麻蒸糕,收拾干净后转身离开。
言梳听见他在与厨娘说话,他道:“枣粥去核,少放些糖,麻烦你了。”
厨娘已有为难:“宋公子,我这替你开了好些天的小灶,掌柜的已经不高兴了……日后言姑娘的三餐,您还是往掌柜的那边报,钱也给他。”
见宋阙不说话,厨娘又道:“其实言姑娘几乎不在客栈吃饭的,您也不必费这个心,我给她送过去的东西她看都不看,没有三餐,她说不定都不会发现呢……您瞧,这蒸糕在雨水里泡了一夜,她早忘了。”
后面宋阙没说话,厨娘也没声儿了,言梳想宋阙这个人向来不爱为难人,被厨娘这么一说,日后恐怕不会再找她了。
不过那芝麻蒸糕言梳是真的忘了。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宋阙说的是……他给她做了芝麻蒸糕,而不是让厨娘做了芝麻蒸糕,摸凌两可的话宋阙不会说。
言梳再看向小方桌上,回想起昨日与厨娘所做形状完全不同的芝麻蒸糕,心想那或许真的是宋阙做的,她一口也没吃上。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言梳慢慢关上窗户,只是天分明还没到热的时候,手心却冒了一层汗,满脑子都是方正芝麻蒸糕上点缀的干桂花。
天音飞回了桌面,言梳瞧见它足上绑着的信筒,展开来看,这回不是隽秀如女子所书的代笔,而是梁妄自己的字迹。
仅有四个字:不日上京。
收到来信,言梳本想离开燕京的,仔细想想,她接下来能去哪儿也没定,加上燕京因为奉乐公主失踪之事,城内外看守都非常严谨,言梳曾被卖花灯的指认过,去留都有人看着,临行前的准备也就慢了一些。
细雨迟缓地离去,又过几日,城中的搜查终于松懈下来了,所有能被大理寺排查的地方都排查清楚,守着客栈门前的两名官兵总算离开,客栈掌柜的也长舒一口气。
官兵一走,言梳也没打算留下来,她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让小二给自己的白马喂好了粮草,便孑然一身离开。
言梳走得不快,燕京街上不准骑马,她牵着白马沿着湖边慢慢欲往城外行去,宋阙就跟在她的身后。
他的马病了,突然得知言梳喂了马要离开,宋阙毫无准备,将马送给厨娘当做补偿后,他就独身陪着言梳,等会儿出了城言梳驾马而去,恐怕宋阙只能使法术腾云驾雾跟上了。
照理来说,神仙于凡间不能乱使法术的,若被太多凡人发现,又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言梳没想到,她都已经牵着马走到城门前,排着队准备离开燕京,最终还是没能走掉。
冲向城门的马匹一路撞伤了两个人,骑在上头的官兵急匆匆地对守城门的人道:“快关门!皇城都卫军有令,暂闭城门,不得任何人进出!”
一道命令下来,守城的官兵连忙关上城门,就连刚准备放出去的人也提着衣领拽回来,言梳前面还有几个,她自然也是被困在城中了。
来者马蹄急疾,停不下架势,眼看就要朝人群中冲来,惊得言梳身旁的白马抬起前足长嘶一声,宋阙抓着她的手臂将人紧紧护在怀中,直到骑马的官兵冲了过去,堪堪停在了城门下。
言梳的鼻尖撞在了宋阙的胸膛上,腰上手臂极有力量,搂着她很紧。
他一手护着言梳,一手牵着白马的缰绳,等那白马安定下来不会伤人了,他才以掌心轻轻顺着言梳的后脑道:“不怕。”
言梳推开了宋阙,不自在地撇过脸,方才情况紧急,她的确没在第一时间想到避险,不过那官兵的马也撞不伤她,无非就是摔倒的姿势会难看些。
官兵下了马,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守城的官兵。
久和客栈失了火,前两日还细雨连绵的,燕京上空仍笼罩在潮湿之中,照理来说这种情况很难走水,久和客栈又在团月湖旁,更不容易引发大火,迟迟不能扑灭。
因为久和客栈旁就是驿馆,住的都是丰国人,而丰国的国师与七皇子都在久和客栈下榻,燕京上下皆知此事,前不久奉乐公主才失踪,现下久和客栈就失火,很难叫人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据说丰国的国师在火中受了伤,虽伤势不重,但此事影响太大,皇帝闻言怒不可遏,立刻下令要捉拿放火之人,命令下达下来,众人还没来得及放松,燕京的守卫又在各路街道上扎了根。
言梳牵着白马往回走时,眉心轻皱,倒是没把久和客栈的失火放在心上,只是满脑子想到方才宋阙下意识护着她时,她在他怀里停留了那么长时间竟忘了做出反应。
她以前应当没少和宋阙拥抱过。
因为他的怀抱很熟悉。
言梳甚至能想象到,她的双手穿过宋阙的臂下,环着他的腰,紧紧贴过去的感觉。
他那件鸦青色的外衣后方,绣了两只夕雀,长翅长尾,首尾相对,彼此缠绕成了一个圆圈,言梳记得她的手指贴在那两只夕雀上的纹路,包含着宋阙的体温。
于是她脚下一顿,宋阙停在了她身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言梳朝他看了一眼,心内五味杂陈,她摇了摇头,但脚下落后半步。在宋阙跨出一步时她突然停下,目光朝他背后看去,果然,长发之下掩盖的,是两只相伴的夕雀,仅露出一半绣纹。
宋阙见她停下,甚至慢了自己一步,看向言梳的眼神透着担忧:“小梳,你不舒服吗?”
“你以前……”言梳眨了眨眼:“不是这么叫我的吧?”
宋阙一愣,嗯了声。
言梳问他:“为何现在这样叫我了?”
宋阙坦言:“神仙不是万能的,我以前下凡身上背着任务,所以事事克制,总想着来日方长。事实上,来日方长未必是我要的来日,如今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他想叫她小梳,便这样叫了。
他想跟在她身后,便跟了。
见言梳瞥开视线,不再看向他,也不再问关于他们之间过去的事,宋阙嘴角轻轻扬起,难得的心情好。
言梳肯问,说明她对过去并非不在意,那她当初离开山海时说的让过往都过去,其实也没过去。
宋阙想,只要她不是对他们之间的过去无所谓,不是将他视若无物,那他就还有机会。
言梳不愿意再回之前那个客栈去住,虽说小院里的石榴花和藤椅她很喜欢,但今早言梳离开时客栈掌柜的那一脸笑意摆明着是送走了麻烦,言梳也不想回去自讨没趣。
燕京能住人的客栈有许多,大多离久和客栈很近,从久和客栈周边展开,都是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繁华街巷,因为久和客栈失火,那附近官兵最多,一条街都被封了。
至于其他远离久和客栈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客栈,只是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多都是自家宅院改造,出门就能碰见主人家,不太方便。
思来想去,燕京也只有一处是言梳暂且可以落脚的了,等久和客栈失火一事风头过去再离开。
五鼓街有一座还不错的客栈,只因远离燕京的喧嚣地,所以平日里生意不算太好,客栈旁还有一间茶楼。茶楼很普通,三层高,雅间不多,一楼也无说书评戏,只偶尔有个眼盲的老人上去弹琵琶,挣点保命钱。
言梳牵着马走到客栈门前,阳光洒下,隔壁与客栈挨着的茶楼二层围栏边上端着一个金鸟笼,金鸟笼于阳光下折着光,晃了晃言梳的眼。
她抬眸看去,正见蓝冠白羽绶带鸟蹲在笼子里,似乎是与言梳对上视线,没怎么叫唤,长长的尾羽倒是摆了摆。
见到天音,言梳有些意外。
收到梁妄传来信件也不过才是几天前的事,不日上京,倒是比想象中要快许多,怕是他才让天音带出这封信,人就已经动身了。
见天音难得活泼,言梳瞥了一眼鸟笼轻轻眨了眨眼,鸟笼上了锁的门突然打开,蓝冠白羽绶带鸟展翅飞来,直朝客栈前的言梳扑过去。
“咦!天音!”
一道明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身穿绿裙的女子从茶馆二楼探出半边身子,高高的马尾上银簪斜插,明眸皓齿,容貌温柔,表情却尤显得明丽动人。
引魂鸟盘旋于言梳的周围,最后落在了白马的头顶上。
言梳则与那歪歪斜斜,看样子随时能掉下来的女子视线直直相撞。
她记得这个姑娘。
梁妄曾带她去过一次山海小榭,叫秦鹿。
只是彼时小姑娘坐在停在小榭外桃花林中的马车上,她没见过言梳,言梳倒是透过小榭的窗扉,远远看见过她。
秦鹿愣了愣,缩回脑袋,言梳听见她小声对一人道:“王爷,我好像看见神仙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穿篮袍的银发公子手执羽扇轻轻扇风,右手搭在围栏边,背对着言梳的方向侧身过来瞧了一眼。清风拂过,扬起他鬓角的发丝,羽扇上的雀羽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刃割伤一般,飘下了两根细不可查的绒毛。
言梳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站定在身侧的宋阙,宋阙的目光已经没落在对方身上了。
梁妄收回了羽扇,篮袍下的指腹捏了捏衣摆,见坐在他对面满眼好奇往下看的秦鹿不安分地扭动着,瞥她一眼道:“坐好!”
秦鹿哦了声,乖巧坐好后又朝楼下探眼过去。
她低声问:“天音胆子真大,还敢骑在人家马上……王爷,我没看走眼吧,那人身上不像是灵气的东西,是仙气吧?”
梁妄沉了沉,起身道:“在这儿等我。”
“我也一起……”秦鹿话未说完,便被他的掌心按在头顶,揉了揉道:“老老实实坐着。”
他顿了顿,末了又说:“等会儿带你去吃八珍鸭。”
如此,秦鹿才扬起笑脸答应下来。
言梳入了客栈,只给自己要了一间房,让小二带着马去马厩,宋阙自然而然地要下了言梳旁边的那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言梳推开房门进去,转身又要将门关上时,宋阙还站在她房门口,嘴唇抿着直直望向她,似乎有话要说。
言梳只看了他一眼,扶在门框上的手停顿了片刻后又把门关上了。
坐回屋内,言梳回想起方才客栈门前的一阵风,心中无奈,刚才关门时宋阙看她的眼神,只让言梳觉得他莫名其妙。
羽扇上的绒毛仅掉了两根,很难被人发现,风过梁妄收回了羽扇,可见他发现了。
分明是宋阙先对人无礼,方才却在言梳这里显得更委屈。
古怪。
天音已经飞回去了,言梳也料到梁妄会来找她。
他很谨慎,只站在门外,手中铜钱牵着红线落地,于客房周边设了个简单的阵法不叫旁人打扰,站直了身子单手背在身后道:“书仙。”
隔着一道门窗,言梳单手撑着额头,右手端着茶杯晃着嗯了声,梁妄便自行将他来燕京的事说清楚了。
他也是今早才到的燕京,只是梁妄在人间活了几百年,门路和人脉都比言梳通许多,哪怕是如今大宣的朝廷官员里,也有曾经受他恩惠愿意替他办事的人。
早在梁妄入京之前,就调查了一番奉乐公主,丰国人和镜灵的关系,梁妄才入燕京,知道的不多,大部分说的都是他的猜测,不过他猜得很准,与宋阙告诉言梳的几乎无差了。
丰国的国师是二十年前才入的丰国,原先是西齐人,名叫周放,他的聪慧险些记录在史,梁妄还是西齐王爷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西齐灭国,梁妄成了道仙,意外又碰见过周放一次,只是见他样貌没变,心生疑窦,也没从他身上看出一星半点不对劲来。
二十年前周放离开大宣,前往丰国,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哄得丰国皇帝信了他的话,封他为国师,之后他就在丰国一直到前段时间大宣皇帝寿辰,他才回到了大宣。
梁妄原只是听朝中的大臣说,此番来到大宣为皇帝贺寿的丰国国师有些神秘,可今早他去了久和客栈见到对方,才认出此人是周放。
周放不知用什么邪术练就了长生,在久和客栈的柴房里堆满了保存尸身不腐的药物,客栈内也布了许多阵法,其中有一个阵法连接着七皇子的寝室,另一头直往皇宫而去。
言梳对阵法不通,梁妄却懂不少,猜出那阵法是为了夺魂所用。
“周放设的阵法不像是要给他自己续命用的,倒像是要复活某个人。”梁妄道:“我在客栈里看见了一个魁梧的男人,名叫鲁图,他少了两魂一魄,而所谓的丰国七皇子仅有两魂一魄,二者的身体里都有符水捆绑,应当就是替死符。”
“鲁图为七皇子受难,还得有一个人能让他存活下去。”梁妄顿了顿,又说:“皇宫上方的阵法我看过了,不难破解,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镜灵已经不在皇宫了,为何皇宫内的阵法还能对他有效。”
梁妄说了许多,言梳只纠正了他一点:“你称之为周放的人,原不是西齐的,而是夏国人,比西齐还要早几百年,提他你可能不知,但他哥哥名叫周谦。”
“夏国……”梁妄挑眉,心想这人居然比他还多活了几百年。
夏国的周谦……是个奇才,能文善武,十五岁便名动天下,险些成了夏国的皇帝,说是险些,因为他十六岁便死了。
他静了会儿,问:“此事书仙要管吗?”
毕竟一开始,是他指路让镜灵去找言梳的,也不知对方使了什么法子,能让两千余年没踏出过山海小榭的言梳都千里迢迢来到了燕京。
梁妄原以为,她来燕京是在意镜灵之事的,却没想到言梳回道:“不管。”
言下之意就是全权交给他了。
“书仙何时离开?”梁妄又问。
他其实不是想问言梳何时走,只是大约猜出方才客栈门前,站在言梳身边那位看不出深浅的男人应当会同言梳一道离开,故而多问一句。
他怕秦鹿心大,莽撞了那人。
言梳心中无奈,静了会儿道:“本已要离开的,久和客栈失火,城门封了。”
“啊……”梁妄轻轻叹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声音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宠溺道:“此事我替小鹿给书仙致歉,那火……是她放的。”
按照秦鹿的说法,她没真打算烧了久和客栈,她只是看见久和客栈柴房里那一堆保存尸体用的药材觉得恶心,加上奉乐公主消失,梁妄觉得此事与丰国的国师脱不开关系,所以她才想了一计。
她说:“我放火烧了那一屋子药,烟雾飘至前方客栈,吓一吓他们,等他们以为失火了,自然会跑出来,届时他们都跑了,我们再去搜他们的屋子!”
谁曾想那药里藏着其他东西,遇火则噼啪炸开,还真把久和客栈给烧了。
秦鹿从火场里跑出来时,鼻头沾了一点儿灰黑,讪讪:“那个……计划完成了一半,人是都跑出来了,就是那屋子也没法儿搜了。”
梁妄自入燕京以来都没遇见镜灵,想再问一问言梳关于镜灵去向的问题,才要开口,周围的阵法便被人破开了。
铜钱于墙角裂成了两半,红绳收回了梁妄的袖中。
客栈楼下的喧嚣声传来,梁妄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隔壁房间紧闭的房门上。
这是……不许他设阵,还是不许他再和书仙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我昨天设置了定时更新,原来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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