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到了客栈没见到玉棋,她今日特地提了糕点来给玉棋赔不是的,昨日她专心于修炼,没有与玉棋说上几句话,今日恐怕还是如此,故而言梳特地买了玉棋最爱吃的紫米糕过来。
点心放在二楼靠围栏的桌面上,言梳去敲了敲玉棋的房门,没动静,于是又去敲了金世风的房门。开门的是金世风,他恐怕以为是玉棋来了,抬眸看向言梳的那一瞬间眼中有些发光,等见到来人之后又皱眉表示出了些许嫌弃。
言梳不必问,见金世风这模样也知道玉棋不在。
她转身走时,听见金世风道:“她去买药了。”
言梳点头:“我猜也如此,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病恹恹的。”
二人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言梳没有逗留,转身离开途径二楼楼梯口时正好瞥见从外买药归来的玉棋,除了她之外还有顾秋。
顾秋跟在玉棋身后,两人正低头说着话,玉棋听觉灵敏,瞧见他俩旁若无人地往后厨方向走去,言梳错过了打招呼的时间。
从二楼走廊过风的窗口上,正好可以看见一楼客栈小厨房的半边门前,玉棋进了小厨房与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便出来,顾秋跟在后头替她提药炉。
言梳站在小窗前,无需仔细去听,二人说话也没有避着旁人的意思,故而站在言梳身后的金世风也能偶尔听见一两句。
顾秋想要赎玉棋,他以为玉棋是金世风的丫鬟,两人在小厨房前煎药,但大多时候都是顾秋在说,玉棋微微皱眉听着,她没呵斥顾秋离开,也没显出不耐烦。
顾秋与她说了许多自己的所见所闻,从靖国一路到云登国会途径许多各有特色的小国,荒芜的沙漠中埋尸多人,但也有低洼处的绿洲仙境,他说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练就了一身自保的武功,想要从旁人手中保下玉棋,也必不在话下。
玉棋沉默许久,忽而抬头问顾秋:“顾大侠这是要我陪你浪迹天涯吗?”
“你若愿意……”顾秋话说到一半,他瞧见了玉棋的眉心便知道她定然是不愿意的,所以顾秋改了口:“我知道你想回去故土,所以我会护送你回到家乡,玉棋姑娘不想浪迹天涯,在下当然不会逼迫,我只想让你开心,不要受人摆布欺凌而已。”
玉棋道:“若能回到故土,我当然开心。”
“那我们……”
“可顾大侠。”玉棋认真地望向对方:“你总有一天也会回去故土的吧?”
顾秋一愣,玉棋道:“方才一路,我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乡,你说那里盛产瓜果,村落后一山的果林,你提起家乡时口中亦有赞叹,难道你就不想回去吗?”
“你是怕我突然起了金盆洗手的心,不能安然把你带去云登国吗?”顾秋反问。
云登国距离靖国有万里之遥,玉棋是被人一路卖过来的,她骑过马、骆驼,被人锁在箱子里,或关在笼子里,各种方式经过数年才来到靖国。荒漠之中多有险境,除了绝美的万里金沙之外,还有食腐肉的秃鹰跟着人飞,就等着众人遇险遇难,它们好饱餐一顿。
顾秋说得轻松,但去云登国并不容易,耗时长不谈,光是他们两个人,恐怕还没到云登国就死在半路了。
顾秋以为玉棋顾忌这个,但玉棋不是这个意思,她道:“顾大侠一路行侠仗义,用言梳的话来说,你是个好人,可你对自己并不负责,你救了许多人,可想过有朝一日一旦救不下你想救的人,又或者是旁人为了救你而死?”
“在你眼里,行走江湖时仗义,在我眼里,那是居无定所。”玉棋道:“我想过的,不过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一生。”
她经历过太多坎坷磋磨,如今有了金家这个避风港,没什么比现在还好的了,或许会有,但玉棋也怕,万一呢?万一后面等着她的就只剩下苦难了,那眼前的安宁,唯有牢牢抓住才好。
顾秋是侠士,自在,愿意以余生豪赌,玉棋不是侠士,她就是个连修炼都嫌麻烦的小女人,她对云登国有再多的美好幻想,再向往,也不会冒险回去。
可顾秋不一样,他的故土就在靖国,他亦有向往,为何不能回去呢?
“天地广阔,那是自由。”顾秋道。
玉棋低声笑了笑:“漂泊在外就自由了?顾大侠就没想过,你如今所谈也是被自由所限,认定不着家就是自由,殊不知自由是身在故土,心于天地,去想去之处,亦有处可归。而不是身于天地,如飘浮落叶,无拘无束,也无根。”
顾秋像是被玉棋的一番话震住了。
言梳也没想到玉棋会有这样一番阔论,她沉默着,忽而听见身后动静,金世风转身便要下楼去找玉棋,言梳见他怒气冲冲,怕他欺负玉棋,连忙拉住了金世风的袖子。
“你做什么去?”言梳问。
金世风怒道:“做什么?我去杀了那个登徒子!他在做什么?□□拐我的女人?!”
“你何时让玉棋在外称作是你的女人了?”言梳甩开金世风的袖子道:“现下倒是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外人知不知道不重要,事实她就是!”金世风说完,言梳却笑:“金老板,你可以再凶一点。”
金世风愣住,言梳点了点头:“这样更好,让玉棋好好看看你这个人有多差,多恶劣,说不定她就能下定决心和顾大侠一起走了。”
言梳听到了玉棋与顾秋的对话,金世风能听到的不多,只言片语,就只拼凑出来顾秋要赎玉棋,他脑子一热懵住了,反应过来便要下去打散这两个人,叫他们别站在一起。
现下听言梳的话,金世风轰然呆住,他道:“玉棋不会……”
“你就吃准了她不会,所以才欺负她?”言梳道:“没有人会喜欢总欺负自己的人,宋阙平日里对我皱个眉头我都能难受好些时间,更何况玉棋忍受的是你日日的数落奚落。金老板,人心肉做,情意有限,等她被你磋磨得冷了,淡了,没所谓了,你就后悔去吧。”
说完这话,言梳气呼呼地推开了金世风去找宋阙。
她走到围栏边回头看去,见金世风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处,不过所幸没有下楼去找顾秋的麻烦。
宋阙也顺着言梳的视线看去,低声笑道:“金老板这个人过于自负,怕是不会领你的情。”
言梳眨了眨眼睛,见宋阙问她:“你是怕他下楼与顾秋起了争执,惹得旧疾复发,一病不起,这才出言激怒,实则点拨吧?”
言梳双眼睁大,问道:“你是有读心术不成?”
宋阙摇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宋阙,你果然很厉害,聪明得很。”言梳叹了口气:“可是玉棋是个笨的,我劝她那么多次都没成效,就只能在金老板身上着手了。可有一点,我才不担心他旧疾复发一病不起,我是怕到时候他与顾大侠闹起来,玉棋站在其中左右为难,最后还得耗损灵力给金老板治病。”
“嗯。”宋阙点头,伸手摸了摸言梳的头顶道:“我们小书仙懂得体谅人了,也知道凡事委婉着来,不必要处处直来直往。”
“可是宋阙,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言梳噘着嘴,双手撑着下巴迎着宋阙的目光将心中疑惑问出口:“方才玉棋一番谈论,她实则很玲珑通透,为何又把自己拘泥于金家,她若能将一切置身事外,修炼起来,说不定比我还得心应手。”
毕竟玉棋的心中没她这么多杂念,不好吃,不贪玩,也没有心心念念爱慕一个人,占据了大半颗心脏,闹得不能沉着修炼。
宋阙只弯着一双眼对她笑。
言梳看着宋阙的笑颜,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宋阙长得当真好看,每多看一眼,言梳对他的喜欢就多一分,她见宋阙薄唇轻启,转而问她:“你既然都知道她玲珑通透,为何不知她的选择?”
言梳愣了一瞬,忽而明白过来了。
不是金家困住了玉棋,是玉棋选择了金家。
正如她高谈论阔对自由的见解一般,她不是不能自由,而是自由地选择了留在金家,她当然可以撒手而去,并非是对金世风的爱慕,也并非是金夫人对她有恩,更不是因为凡间的夫妻身份,而是因为她选择如此。
并未迫于无奈,她有的选择。
她选择了听从,顺从,她选择了留在金世风身边,选择了去帮金世风治病。
旁人看上去她很委屈,处处受了欺凌,可不论是言梳还是顾秋说金家人对她不好时,她都摆手称不,亦为金世风辩解。
她自己的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委屈,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未困在局中,她看着全局。
见言梳的表情,宋阙就知道她懂了,手中的《望都夜十二卷》似乎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小书仙方才气鼓鼓地与金世风说话的模样还在宋阙跟前挥之不去,他无奈地叹口气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什么?”言梳立刻被宋阙转移了注意力,不解地歪头等他提醒自己。
宋阙道:“你说,你以后尽量不可爱给别人看。”
言梳闻言,脸颊烧红,耳尖透着薄薄的粉色,双手开始无措地在袖子里扭来扭曲,她低声道:“我没有在旁人面前故作可爱吧?”
“虽是无心,可你嘟嘴的样子却还是叫人见了心生欢喜。”宋阙没忍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所以我要罚你。”
“啊……”言梳顿时噘嘴表示自己分外委屈了,她道:“那你打算罚我什么?”
宋阙但笑不语,越是如此,言梳就越心慌了。
她索性站了起来,两步小跑地跳到宋阙身边挨着他坐下,一张小脸因为皱眉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杏眸中倒映着宋阙的脸。
言梳问:“罚我修炼?我很努力,不用罚,一定会乖乖修炼的。”
“还是让我看书?只要……只要不是《开国志》那种看了就犯困的书,我能看完。”
“不然是抄书?抄书……也行吧,只是你不许再说我的字难看,你上次说了我,大大打击我写字的信心,如今都不想提笔呢。”
宋阙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忍住捏着言梳的脸颊,他下手很轻,指腹触及到的柔软叫他心里化成了一汪温水,流淌四肢百骸。
“你尽为偷懒找借口,我何时说过你的字难看了?”宋阙道:“我只是说了你其中一个字写歪了罢了!”
宋阙捏言梳脸颊的拇指贴近她的嘴边,言梳知道他是逗自己玩儿呢,捏得一点儿也不痛,还有些痒,她想伸手抓一抓,可碰到了宋阙的手腕,于是没忍住舔了舔嘴角干燥处,粉嫩的舌尖却触到了宋阙的拇指。
那一刹宋阙猛然收回了手,竟没敢对上言梳的目光,压低嗓音道:“带你去坐画舫。”
言梳啊了一声,脸上的担忧转瞬成了欣喜,她顿时张开双臂抱住了宋阙,兴奋地在宋阙的左臂上蹭了几下,前襟衣衫皱了都浑然不觉。
言梳下巴磕在对方的肩膀上双眼灼灼地盯着他宋阙的侧脸看。
眉眼弯弯,笑意难掩。
言梳道:“这哪儿是惩罚啊,这是奖赏!”
(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