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秉贤见到温秉初时,险些要把他的腿打断了派人把他送回去。
谢大当家将奇峰寨的兄弟们分成了两路,一路跟随她一起到了温家兵营内听候差遣,另一部分留在奇峰山。
而温秉贤也派了一万兵马驻扎奇峰山,自己收留了谢大当家这边的几千人,原想着给他们分到不同的兵队中去,但又怕这群人不服管教,便给了谢大当家一个小将职位,让她带着自己的人好生训练。
谢大当家见到温秉初时,他一条腿被打肿了正一瘸一拐地在营地里闲转。
谢大当家先是一喜,而后才愣住,问他的腿是谁伤的,跟在温秉初身后的兵告诉她,是温秉贤动手打了他,谢大当家一听就要去找温秉贤理论,结果被温秉初拦下。
温秉初从没见过谢大当家身穿铠甲的样子,现下她套了一身小将的服饰,额前的抹额摘去,挂了几缕碎发下来,倒是有些英气逼人。
谢大当家笑问:“你是不是特地来找我的?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温秉初意外她居然没生气自己先前在温府门前的沉默,可转念一想这似乎才是谢大当家的为人,温秉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特地为了谢大当家入军营这件事没有错。
在军营里的几日温秉初不是游手好闲,他费力地举起温秉贤的长戟每日笔画几个时辰,一天到头了也才只能碰见谢大当家一面,那时她往往是与夏达一起,席地而坐不知谈些什么。
温秉贤又来找温秉初要长戟时,便看见温秉初举着他的长戟半晌不动,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夏达的背影。
夏达身量很高,且壮实,一身功夫也不全是蛮力,温秉贤的目光在温秉初与谢大当家身上来回打量后,说了句:“你若是脑子没病,这时回家还来得及。”
温秉初低语了一声:“我脑子没病。”
温秉贤笑他:“你的手是握笔的,何必举我这长戟,你看,虎口都磨破皮了。”
温秉初固执道:“我还能握笔。”
温秉贤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我看那姓谢的丫头和夏达倒是挺配的,而且夏达挺有行军头脑,若他不是山匪,我瞧着是个做将领的材料,好几次都要误以为他之前当过兵了。”
温秉初沉着脸瞪了温秉贤一眼,温秉贤只觉得好笑,向来脾气好的弟弟何时对他横眉冷对过,于是他扬声道:“谢丫头,今日查探得如何?入营来报!”
谢大当家应声,与夏达笑着互相推了彼此肩膀一次,二人从温秉初身边路过时都看了他一眼,谢大当家给了个加油的眼神,夏达却是轻蔑一笑。
过了二十文人习武,能有作为也算天方夜谭。
谢大当家从温秉贤的营帐中出来,前脚踏出后脚还没落地便被温秉初拉到一边去了,夏达后了几步,抬头没瞧见人,温秉贤的长戟也被重重地插在了营帐前。
天色已暗,有人在不远处生火,这里是几个营包围住的死角,谁也看不到。
谢大当家掌心滚烫,等温秉初松开自己后笑说一句不正经,抱着温秉初的腰就要去亲他,温秉初吓了一跳,连忙推开她,高昂着下巴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看了我一天了,还拉我来这犄角嘎达里。”谢大当家皱眉:“难道我误会你的意思了?”
“我……”温秉初手指撑着谢大当家的肩膀,不许她太过靠近,道:“我听营里的人都喊你谢丫头。”
“哦。”谢大当家显然对此兴致缺缺,她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她也没个名字,寨子里的人还能叫她一声大当家,温秉贤自然不会这么喊她,于是跟着温秉贤身后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叫她谢丫头了。
“我想了一下午。”温秉初顿了顿,道:“给你想了个名字。”
谢大当家猛地抬眸,似是意外,也瞧不出是不是惊喜,温秉初耳尖像是被风吹的,透着薄薄的红色道:“英,这个字很适合你。”
“谢……英?”谢大当家问:“哪个英?”
温秉初张了张嘴,声音像是被风消去了一般,许久没能说出来,便拉着谢大当家的手,指尖点着她的手心写下这个字。
谢大当家蓦得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哦了一声:“是这个英啊。”
温秉初见她没有反对,便双手背在身后干咳了一声道:“无事我便先走了。”
“有事。”谢大当家道,温秉初望向她,听她说:“我听营里的人说,温将军是根据你自小佩戴的玉璧找到了奇峰山,得知你在奇峰山上的。”
温秉初点头,谢大当家又道:“我也知温将军有个与你一玉而成的玉璧,他把玉璧送给你嫂子了,那你……你的玉璧能不能给我?”
温秉初怔怔地望向她,谢大当家晃了一下手中的剑道:“我的剑上正好缺一个装饰,你的能给我吗?”
温秉初垂眸开口:“没带。”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转身走了,谢大当家没追上前,只双手叉腰嘀咕了一句:“别扭。”
实则她心里高兴得很,温秉初管旁人怎么喊她?就连奇峰寨的兄弟们也不觉得营里人叫她谢丫头有何不妥,她自小就是这么被人喊大的,但温秉初就是在意这一点,与她心里不说出口的在意一样。
谢英。
这名字很好听,她很喜欢!
谢大当家转身欲走,一回头便看见夏达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吓了她一跳。
谢大当家拍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在这儿?”
“大当家不是说要我找书?我找来了。”夏达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谢大当家接过道谢,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们都入了温家麾下,你以后就别叫我大当家了,就叫我名字吧。”
谢大当家翻了翻手中的书道:“我刚得了个名儿,谢英,不错吧?”
夏达足下一顿,嗯了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到发白。
白露刚过,枫雪山上的枫叶全红了,言梳与宋阙一直留在悦城便是为了这满山的红叶,在树叶未红时他们去看过一眼,如今正是时候,言梳也不会错过。
她这两天一直在与说书先生打听四十九城中有无其他好玩儿的地方,说书先生告诉她好几处,正是冬季去看雪的最佳时候。
言梳想要在落雪前赶到下一处,便不能在悦城久留。
她退了客栈,一早起身上马,与宋阙赶往下一座城池,途中会经过枫雪山,正好可以一观枫雪山满山红叶的景致。
到了枫雪山,言梳果然看见满山如熊熊大火一般,枫叶烧红,遍地绝艳,只是晚霞不如那日的好。
言梳一袭牙白长裙,只身立于红枫丛中,像是意外落入俗世不染纤尘的雪灵,她手里捧着精挑细选的一片红叶一路小跑朝宋阙过来,高高兴兴递给他时,昂着头看向他的脸。
宋阙接过,红叶在他指尖翻覆,最终被他收入了袖中。
言梳不在意红叶的去留,就像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送给过宋阙用银杏叶编制成的花儿,那银杏叶如今也完好地躺在宋阙可纳万物的袖中,与红叶一起。
作别枫雪山,言梳与宋阙又去了好几座城池,只可惜入秋无美景,到处都是片片落叶,百花凋零,只偶尔有些地方的建筑颇为新奇,是她没见过的。
寒露一过,天渐渐就冷了下来,言梳身上的衣服也多套了几件。
这一路她也听过不少温家与赵氏兵队打仗的消息,不过好似自谢大当家带着奇峰寨投靠温家之后,温家便如有神助,从奇峰山与北方城池一起双面攻击赵氏兵队,短短月余,便逼退赵氏兵
队八百里。
霜降过后是立冬,言梳与宋阙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于温家管辖的四十九城内兜兜转转,几乎玩儿遍了景致,最后才来到说书先生与她说过的梅林镇。
梅林镇在四十九城中偏西之处,更靠近郢国的京都方向,地处郢国中段,便是入冬了也不算多冷。
梅林镇外有一条浅河,那是天渡河的分支,天渡河延边有许多山脉,奇峰山也是其中之一,奇峰山后的龙鱼湖便是天渡河分出的一脉。
只是梅林镇距离奇峰山很远,距离方打过仗的四海城倒是很近。
梅林镇外的浅河旁种了一排梅花,此时梅花未开,等再过两个月,入寒冬冒风雪,万梅齐开,百里飘香,这才是梅林镇最可观的特点。
两匹马走了许多日,已经累了,正靠在浅河旁一边吃草,一边饮水休息。
言梳闲不住,瞧见有野果林子便要去摘果子,宋阙由她,反正那果子也没毒,至多就是涩嘴。
言梳摘了果子回来洗干净先递给了宋阙,宋阙瞥了一眼凑到跟前的果子,碧绿的果皮,青涩的气味,不用下嘴也知道它的味道好不到哪儿去。
言梳不悦道:“每次我给你吃的东西你都不赏脸!”
宋阙顿了顿,想要解释这果子一定很难吃,言梳那边已气鼓鼓地收回果子,张嘴咬了一大口,随后双肩微颤,眯着双眼唔了声。
宋阙不禁笑问:“酸吧?”
结果言梳扁着嘴,没吐出酸涩的果肉,反而捂住了脸颊,红着一双眼睛啪嗒啪嗒掉眼泪。
宋阙一惊,连忙问:“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被言梳扔在地上的果子,那果子居然没多少肉,薄薄一层之后里面是坚硬如石的果核,难怪都这个季节了还挂了满树,没鸟雀来吃。
言梳方才用力咬了一大口,牙齿咬在果核上咯哒一声,险些崩掉牙,现下牙龈传来痛麻感,叫她生理性地流泪。
宋阙瞧见她嘴唇红得异常,捏着她的下巴把言梳的脸凑向自己,指腹轻轻擦着她的脸颊道:“张嘴,让我看看里面破了没。”
言梳想吞了果肉,结果酸得又要掉眼泪,宋阙唉了声,有些急道:“不吃了,吐出来。”
言梳嘟着嘴,刚开口便见宋阙另一只手贴着自己下巴,把她吐出来的果肉全都接在了掌心,不太在意地丢到一边去,反而双眼深深地望着她嘴里,柔着声音道:“咬到了腮帮一小块肉,还好没流血,疼吗?”
言梳双颊绯红,委屈地嗯了声:“疼,里都不和唔缩责果汁不楞次(你都不和我说这果子不能吃)……”
宋阙没解释言梳那吃果子的速度根本让他来不及开口说话。
只道:“是,都怪我,别流泪了。”
他擦掉言梳眼角疼出来的眼泪,又拿手帕细细擦去她酸出来的口水,见言梳不知是酸的还是疼的,鼻尖通红,又心疼又好笑的。
等言梳不流泪也不流口水了,宋阙才松了口气,见言梳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瞬时呼吸停顿。
言梳抿着嘴,忽而凑过来,宋阙躲闪不及,只来得及抬头,言梳的嘴唇擦过他的下巴。
宋阙撇过脸,看了一眼发麻的右手,言梳接过他手中的手帕打算去洗,起身时说了句:“宋阙,你对我真好。”
好在哪里?
宋阙无奈。
“好温柔啊。”言梳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心声般,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慢慢朝河边走去。
她才靠近河边,便看见两匹马没继续吃草也没喝水,而是盯着一处不动,言梳探身去看,正瞧见一人浮在水上,被长在浅河旁水中半腐烂的梅树拦住了腰。
那人铠甲很重,头发凌乱地裹住了脸,从身形上来看能辨认出是名女子。
言梳丢了手帕连忙跑过去,等她蹲在那人身边,拨开发丝才看清了那张脸。
“宋阙!”
宋阙抬眸,目色沉沉,他听见言梳道:“是谢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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