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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真看他第一眼,脑海中下意识冒出来的念头是,他好像瘦了一点。
几天不见,魏玺的眼窝变得更深了些,显得视线更幽邃。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用眼睛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
凌真第二个念头是生气。
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居然还跟踪她,跟到这里来!
最后一个念头才是害怕。
那他……他追过来了,她又被抓住了?
当时她提出离婚,说要出去巡演,魏玺都那么生气。现在她真的跑了,躲到这个城市里,他会不会黑化到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啊……!
凌真在魏玺这里真的毫无安全感,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黑到了底,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秒之间,凌真心里浮起各种情绪,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然后她的小脸绷了绷,没说话,扭头就走。
无论是出于生气还是出于害怕,凌真现在都想离他远一点。
她快得像一只小兔子,纯白的毛领在空中飘扬,转眼就跑远了。
魏玺眼睫颤了颤,没有立即追上去。
凌真一口气走出去好远,然后才偷偷回了下头。
魏玺并没有跟上来。
她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先进了路边一家餐厅,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这才有功夫整理一下思绪。
魏玺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如果她换下一个地方,他是不是依然能找到她?
世界这么大,难道她真的落在他的股掌之中了吗。
凌真用手抵着下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有点丧气。
她随意进的这家餐厅是泰餐店,凌真也不好意思光坐着,翻开菜单点了几道菜,都是她没听说过的。
等菜上来,凌真随便尝了几口,果然都不太喜欢。有个叫冬阴功的汤,又辣又呛,凌真喝了一口,放下碗就开始咳嗽。
咳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在她桌上轻轻放了个东西。
凌真眼底盈着一点水迹,一抬眼,又看见了魏玺的脸。
男人的神情很平静,放下东西就收回手。察觉到她的目光之后,很克制地垂下眼,清清冷冷地转身离开。
凌真这才看见,他放下的是一瓶草莓优酪。是自己和他说过的,她很喜欢的那款。
还有前天晚上,她家门口的那盒小草莓——
也是他吧……
魏玺从什么时候来的呢,来了之后就默默地看着她吗?
他……到底想怎样呢?
凌真心情更复杂了。
随便吃了两块椰奶西米糕,凌真就去结了账,离开了餐厅。
魏玺随之起身,看到桌上那瓶没有动过的草莓优酪,微微垂下头。顿了几秒,他才跟了出去。
这一片仍然是D大附近,凌真出去之后一抬眼,正好看到D大的一个侧门。她想着自己原本也是出来逛校园的,于是干脆躲进了学校。
日暮西垂,正是饭点,学生们不是去食堂就是回宿舍。凌真顺着小路慢慢地走,经过宿舍楼下,发现小树林里有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她挺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发现人家是躲在林子里亲吻。
顿时闹了个脸红。
女孩子躲在男生怀里,似乎很享受。凌真耳力很好,她听见除了水声之外,女孩子还很舒服地小声哼唧着。
凌真脸红得快炸了,快速走过之后,却忍不住又有点好奇。
亲吻是很享受的事情吗?为什么她只觉得痛。
凌真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又想,其实这才是恋爱吧?
轻松的,舒服的,调剂生活的。
……而不应该是沉重的,束缚的,让她无法挣脱的。
凌真脑袋堆满了乱糟糟的思绪,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瞎转。经过了教学楼,经过了图书馆,经过了各种各样的建筑。
D大校园的确很美,很大。
就是……太大了。
夕阳已经完全落尽,夜色从四合笼过来。她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周围好像越来越荒无人烟。
凌真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手机导航。横横竖竖地换了好几个方向,凌真才终于确认,她走到了D大的未开发地段,在导航里是模糊的一片。
她只能勉强靠着大致的方位去找最近的校门,但显然,仙子在人间的方向感也不太好。
努力了一番之后,她成功地走进了一条死路。
凌真呆滞地看着面前被土坡阻断的路,愣了好几秒,不敢回头。
她非常害怕一转身,就看到魏玺跟在她后边,一路目睹她蠢兮兮地迷路,最后再蠢兮兮地原路返回。
凌真呼了口气,闭了闭眼,慢慢转过身。
……不远处,唯一的那盏路灯下,男人黑色大衣,正目光沉沉地站在那里。
凌真呼吸一窒,顿时觉得,太丢人了。
她害怕魏玺觉得,她千辛万苦地从他身边逃掉,却根本过不好。晚归会遇见流氓,吃饭会被呛得流泪,逛校园会迷路……生活里的那么多细节,她都比别人缺乏经验。
她受不了他的偏执,于是横冲直撞地出来寻找自由,到头来被他亲眼见证了狼狈,就……好难堪。
但折回的路只有这一条。
心里满是丧气和说不清的情绪,凌真抿了抿唇,低下头,往回走。
经过路灯时,魏玺终于动了。
他侧身,走过来拉住凌真的手腕,低声道:“我带你出去。”
凌真更难堪了。
莫名的鼻酸涌上来,她甩掉魏玺的手,抬眼瞪着他:“然后呢?把我带走,再关起来吗。”
魏玺有太久没听到她的声音。
哪怕是抗拒的声音。
他的心尖微微缩起来,垂眼看她:“……不。”
凌真好气,气他也气自己,转身就要走。
这几天魏玺已经看够了她的背影。
她一个人悠闲的、匆忙的背影,她和别人走在一起的背影,无数的背影。
魏玺再次拉住她的手腕,开口:“……对不起。”
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凌真的身形一滞。
魏玺居然在和她道歉。
她想过魏玺来是要抓她回去,是要证明她自己一个人不行,却没想到,他是要说对不起。
因为偏执和暴戾是他的天性,就像兽类天生的凶性,是融于骨血中的基因。承认自己错了,几乎是在反省他自己的天性。
魏玺绕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凌真,声音里有种不明显的僵硬:“吓到你了,对不起。”
凌真仰起脸,忽然鼻酸得厉害。
……你也知道呀魏玺。我怕死了。
她眼底又红了一片。
魏玺看见,身上缓缓透出自我厌弃的颓意。他的指尖下意识摩了摩她的腕骨,然后克制地松开手。
“不配喜欢你,对不起。”
他足足说了三次对不起。
凌真心里有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积累的委屈终于爆发。
“……你骗我!”凌真的拳头捶到他胸口上,眼角和鼻尖的红连成一片。
魏玺任她打,心脏在震,声音很低很低:“嗯。”
“你装好人,说着让我开心就好,却不让我去演出,”凌真抬手抹了抹眼睛,手背湿了一片,“你还关我,剥夺我的自由,你不尊重我……!”
魏玺的指尖发抖,捧着她的脸颊,拭去眼泪:“嗯,我是畜.生。”
但她太委屈了,眼泪收不住,掉成了一串珠子。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还逼我收戒指,不收就不原谅我,”凌真记的仇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掉着眼泪打他:“我做错什么了要你原谅呜呜呜……”
她的眼泪像硫酸一样。魏玺的半边心脏都被她烧到坏死。
他连呼吸都是烧灼的,声音嘶哑:“你没错,原谅我好不好。”
凌真挡开他的手,摇着头退后两步。
她脸上泪痕未干,雾蒙蒙的杏眼和红彤彤的鼻头看着可怜。
“你怎么这么坏,魏玺。”
魏玺垂在身侧的手一紧。
控诉结束,他的女孩要给他判死刑了。
空空如也的胃部在疼痛,心底窸窸窣窣的声音冰冷地嬉笑着。
她可能不想再看到你了。
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联。
然后,女孩轻声开口:“但是……”
凌真打得累了,哭也哭累了。所有恼火、愤怒、委屈爆发过后,从灰烬里,她找到了那份心疼。
她一直想要治愈魏玺,他那样高傲的人自我贬低和厌弃的时候,她依然会好难过。
“我生气的不是你喜欢我啊,”凌真眨去眼中的雾气,揉了揉眼,“你没有不配,你值得。”
“魏玺,你要爱你自己。”
魏玺一怔。
心底的杂音停止。
黑雾如潮水一般退去,夜风在这一刻忽然清晰,他仿佛闻见一股久违的花香。
她一句话就能治好他。
凌真一次性说完了想说的,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哭得好没形象。
她揉了揉脸,抬脚想走。
魏玺忽然伸手,这一次,直接把人拦腰搂了回来。
“我的确,”魏玺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很坏。”
凌真这时候很尴尬,也根本没消气,很抗拒地用胳膊抵着他。
“你不许抱我……”
魏玺的手臂纹丝不动,声音里多了一丝刚才没有的生气。
“最后一句对不起。”他说。
“我不爱自己……坏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