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榻上，凤长夜听得眉开眼笑。
太医在给他拔匕首，他却非要抬起上半身扭头去看他的皇后，牵扯了伤口流出来的血，把人家太医急得满脑门的汗，他自己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他凝视着他家皇后，那好看的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甜蜜。
那似水一般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温柔。
孤独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除小元子之外的人维护他，而且这个人，恰好是他最心爱的皇后。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他将一颗心都给了皇后，皇后恰好也一颗心都扑在了他身上，她是那么的理解他，体贴他，维护他。
她让他感受到了被爱是什么滋味。
很甜。
他的心现在都要甜化了。
而跪在祝无欢对面的凤玉姝，就是不一样的反应了。
她怔怔的望着祝无欢，觉得这个皇后是在撒谎抹黑她父亲。
她父亲不可能是心狠手辣的人！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她对父亲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了，那些印象，都是她母亲告诉她的。
母亲一直告诉她，她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若是能做皇帝，定然能开创盛世，是一代明君。
而对于五叔凤长夜……
好像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告诉她的都是，五叔是个坏蛋，是五叔觊觎父亲的太子之位，是五叔害死了父亲……
在母亲抑郁而终后，母亲留给她的这些话，就更加深刻的镌刻在了她脑海里，直到现在也不曾忘掉。
在她四岁那年看到登基为帝的五叔凤长夜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父亲，她英明神武的父亲肯定能比这个五叔做得好。
她父亲肯定就是人太好了，心肠太柔软了，才会被坏蛋五叔害死。
所以，她对坏蛋五叔产生了无尽的恨意。
这种恨意在她和弟弟被发配到庄子里以后，越发达到了顶峰。
她觉得母亲说得对，她和弟弟本该是公主和太子，是五叔害死了父亲夺走了他们的一切，五叔是他们一生的死仇。
所以这次有面圣的机会，她才会想跟坏蛋五叔同归于尽。
可现在这个皇后竟然告诉她，她心目那个温柔和善的父亲，那个好人父亲，竟然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那个？
这怎么可能？
这实在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这跟她亲生母亲讲的根本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后，又看向小榻上的皇帝，摇摇头说道，“我不信。”
她讥讽道，“皇后娘娘，您跟皇上是夫妻，您自然会维护他，美化他，往死里抹黑我的父亲。”
她眼闪过一抹悲凉，“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信我母亲临终前所说。正所谓成王败寇，我父亲他死了，死人是不会为自己争辩的，当年的事还不是任由你们胜利者来编纂？”
祝无欢听到这话倒也不生气。
她身上又没有神仙光环，不可能她说什么，这小姑娘就信什么。
人家小姑娘坚信了多年的认知，不可能被她一番话轻易就推翻颠覆。
她耐心的看着凤玉姝，“本宫的话你不信，那么本宫的父亲，铁骨铮铮的祝老将军，他的人品你信得过么？要不要本宫让他来将当年之事讲给你听？”
凤玉姝听到这话，瞳孔微缩！
她蓦地掐紧掌心，闭口不言。
祝老将军的人品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她相信那个在战场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将军，绝对不会撒谎。
可正是因为相信祝老将军的人品，听到皇后这话，她才更心慌。
皇后既然敢坦荡的让祝老将军来跟她讲当年的事，那就证明，皇后刚才所说，多半是事实！
难道，当年真的是她父亲忌惮深受皇祖父宠爱的五叔，怕五叔会成为他的劲敌，所以先动手害五叔的吗？
在凤玉姝不安的时候，祝无欢看向了侍卫。
“出宫去请本宫父亲入宫一趟。”
她说完，怜悯的看着这年仅十一岁的小姑娘。
她不想让这小姑娘走上辈子的老路，若是一直心存恨意，一直想着刺杀皇帝，是会被拧断脖子死掉的。
她好歹也算这小姑娘的婶娘，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是这小姑娘的堂弟堂妹，她想多拉一把这小姑娘。
花儿一般的年纪，好好活着不好吗？
为那不值得的仇恨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值得吗？
她问凤玉姝，“满朝武，除了本宫的父亲，你还相信谁？本宫也将他一并请进宫，让他们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凤玉姝看到祝无欢竟然如此坦荡，不惧与人对质，她的一颗心越发不安。
难道，真的是母亲在骗她……
难道，当年最先害人的真是她父亲？
不……
她父亲不是坏人！
不是！
她掐紧手指，噙着眼泪望着祝无欢，“皇后娘娘您不用请他们来，就算他们来了，就算当年是我父亲先做错了，那又怎样？我的父亲他是被皇上害死的这总是事实吧？他被人害死了，我为他报仇有什么错！”
祝无欢笑了。
她说，“就算你父亲错了又怎样？孩子，是你父亲做错了，那你父亲死在你五叔手，就是他罪有应得。难道你的意思是，你五叔被你父亲谋害多次，他就活该忍着，受着，乖乖任由你父亲害死，他不能反抗，不能报复你父亲？”
她温柔凝视着凤玉姝，轻声说道。
“若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现在被你五叔发配到庄子里，你就该忍着受着啊，你恨你五叔做什么？论狠毒，你五叔对你和你弟弟所做之事，尚不及你父亲当年对他所做万分之一，你都能恨，那你五叔为何不能恨你父亲？”
她抚摸着凤玉姝的脸颊，“刀子扎在你们自己身上，你们知道痛，那你五叔难道就是铜皮铁骨不知痛吗？他也是被你父亲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彻底寒透了心，才会反击啊，他不反击，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你明白吗？”
凤玉姝咬紧下唇，倔强的望着祝无欢。
她很想不服输，可是她的眼泪，却猝不及防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