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所在的尚儒书院有资格参加太学考试吗?”王钰根本不关心考不考得上,他只关心能不能躲过一劫。只要尚儒书院有资格参加考试,那自己就去,起码高衙内暂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尚儒书院乃汴梁名院,当然有资格。小宝,你回书院后,跟你的夫子求求情,让他举荐你参加太学考试。”李师师说道。
王钰闻言一愣,自己被抓以前刚好得罪了夫子,他会举荐自己?别做梦了。看来还得做好跑路的准备啊。只是这天下之大,往哪儿跑呢?
想去投奔梁山吧,算算时候好像不对,林冲鲁达还在汴梁,梁山聚义应该是几年以后的事情。
“哎,对了堂姐,那赵大官人什么来头?”突然想起这档子事情,王钰故意问道,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李师师微微一笑,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这个你不要多问,总之大有来头就是。今天他看你蹴鞠,对你似乎颇为喜欢,小宝,这可是你的福分啊。”
她不愿意说,王钰自然也就不问了,只是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既然碰上了这位风流皇帝,机会可得好好把握才是啊。
又说了一阵话,王钰便起身离开。左右无事,去书院看看郑僮也好。顺便试他一试,能不能让夫子举荐自己参加太学考试。
尚儒书院地处汴梁城南,建院三十余年,出过不少大儒,名闻天下。王钰可能不知道,李师师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他送进去的。本来历代科举制度都重视出身,身份低微的人是不可能参加科举做官的。
惟独在宋朝,朝庭明令,不论书香门门第,还是工商之流,皆可应试做官。所以,即便王钰在别人眼里,是“妓院出身”,尚儒书院还是收了他。
王钰提着书盒,一瘸一拐的走在汴梁的大街上,时不时遇到两个熟人,打趣他几句,他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不多时来到城南,老远望见书院外有几个闲人在晃荡。本来尚儒书院是清静之地,平时是绝计不会有人在书院外面闲逛的。
“狗日的倒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王钰暗想,脚下加快了速度。走得近了,方才看清,那几人虽都穿着布衣,但举手投足透露出一股威猛之气,特别腰间鼓起一团,似乎是行伍中人。他们见着王钰,多看了两眼,又在四周游荡起来。
王钰也不搭理他们,径直走进书院,此时正逢夫子们讲课。偌大一个书院里面安安静静,寻着自己所在的课室。王钰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而是整理了一下衣冠,伸手轻轻在木门上三扣,待里面夫子回应之后,方才推门而入。
十几道目光“唰唰”的射了过来,王钰赔着笑脸小步跑上讲台,恭恭敬敬的冲朱夫子行了个礼:“见过夫子。”朱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王钰一番,随即挥了挥手。
王钰这才转身向课室后面走去,半路瞧见郑僮,两人眼神交织,算是打了招呼。
刚一落坐,四周的同窗们七嘴八舌的问候起来,王钰顿觉心里暖洋洋的。看来咱人品还是过关的,这么些同窗都在关心自己。
“宝哥儿,听说你屁股变八瓣了?”
“小宝兄,我二叔在衙门当差,我听说你被大夹子夹老二了?”
“小宝,我听人说,你咆哮公堂,府尹大人正要办你,突然圣旨传来,夹下留鸡?”
王钰哭笑不得,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怎么传来传去全变样了?还圣旨,我倒是认识皇帝,可那是在妓院里认识的,他有可能救我么?
打发了同窗们,王钰才发现,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又坐在自己旁边。几天没逗他,倒是挺无趣的。这会儿他两颗眼珠儿滴溜溜的一转,计上心头。
“小童啊,几天没看到我,挺想哥们的吧?”王钰一脸的谄笑,挤眉弄眼的问道。
果不其然,小童那张白皙的俊脸瞬间通红,又低下头去,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哎哟,你不知道啊,我在开封府大堂上被打了几十板,屁股都开花啦!你看不看?我脱给你看看吧?别介意啊,咱哥们谁跟谁啊?”一边逗着他,一边伸手撩起袍子,做出要脱裤子的架势,看得那小童面红耳赤,双手使劲的绞着衣摆。
逗了一阵,小童愣是一个字也没说,脸倒是越发的红了。还真别说,这小子长得真帅,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放在二千零七年那会儿,正流行这种中性风。只是不知道为啥,这小子从来不正眼看人。而且他行迹诡异得出奇,向来都是坐在课案前哪儿也不去,只有散学的时候,才有一个小书僮进来搀扶他坐轿子回去。看来也是大户人家啊。
“童童啊,你为啥从来不瞧瞧我呢?我不过就是黑了点,有那么恐怖么?”王钰意犹未尽的逗着他玩,小童却是一言不发,深深的低着头。
此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童兄自幼双目失明,并非有意对你不敬。”扭头一看,说话之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王钰知道,他叫柴进堂。
听柴进堂这么一说,王钰颇有些尴尬,原来人家是残疾人,难怪行事诡异呢,倒是自己误会他了。本想向他道歉,却见他已将脸扭到一旁去了。
过了好久,正当王钰听得晕晕欲睡之时,小童破天荒的主动说话了:“王兄,你,你的伤,没事了吧?”他说话太小声,王钰没听清楚,大大的啊了一声,把耳朵凑了过去。
却不想,他似乎没瞧见这些,和王钰同时转头,两人的脸“咚”一声撞到了一起。王钰反正皮臊肉厚,没什么关系。小童就不一样了,这一撞撞得他失声惊叫,双手本能的护在胸前。
“怎么回事?王小宝!”讲坛上,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叫起了王钰。好在王钰在穿越来宋朝之前就已经习惯这事儿了,立马站了起来。谁想,那平素里寡言少语的小童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傻啦?夫子叫我,你站起来干什么?”王钰小声喝道。
“是我撞着你,本不该让你一人承担的。”小童低着头,轻声念道。
夫子本来已经把教鞭拿在手里了,这会儿突然瞧见小童也站了起来,略一迟疑,重重哼道:“王钰,罚抄论语二十遍。”
“夫子,打个八折不行吗?”
“三十遍!”
“九折行了吧?”
“四十遍!”
散学之后,郑僮等人本想约上王钰一同去玩耍。王钰推说有事,待同窗们离开之后,偷偷溜到夫子们日常备课研习的厅外,探头探脑的望着。教他那个朱夫子正端坐于案前,出神的想着什么事情。其他夫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立,高谈阔论。
“完了,朱夫子在沉思啊,这时进去打扰他,怕是多半讨不到好处。”正想着,又见朱夫子站起身来,从案上拿起一本小册了,走到角落里一大胖老头子面前。王钰听郑僮说过,那人好像是朝庭派的督学,权利大着呢。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那大胖老头子拿着那册子看了好久,又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点点,方才递交朱夫子。朱夫子拿着又看了半天,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见那督学大人挥了挥手。朱夫子终于不再说话,拿着册了向外走来。
“夫子,学生有礼了。”待他走过身边时,王钰恭敬的行礼道。
朱夫子看到王钰,似乎丝毫不感到奇怪,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这下王钰可就纳闷了,这夫子怎么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哎,夫子,朱夫子!”王钰赶紧追了上去,能不能在汴梁城混下去,可就看这位的了。
追到院中时花圃边时,朱夫子终于停了下来,拿着那本册子,双手负在背后。王钰上前,赔着小心道:“学生顽劣,惹夫子生气,是学生的不是,夫子不要放在心上。”
不想平时不苟言笑的夫子,此时竟然冷笑起来:“老朽可不敢当,你王钰好大的本事啊。”
王钰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问道:“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夫子将手中册子直接往王钰怀里一摔:“自己看吧!”
王钰接住册子,展开一看,顿时眼睛鼓得老大,这不是今秋升贡考核书院的举荐名单吗?柴进堂,周绍仪,孙士逸,简玉章,排头几个都是书院里有名的官宦子弟,后面几个也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咦?这最后一个,王小宝?怎么会有自己?而且好像是刚添上去的,墨迹还没有干呢!
联想到刚才朱夫子和那位督学大人的举动,王钰心里更怀疑了。难道是那位督学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夫子,这……”王钰百思不得其解。
“王钰,不是夫子不肯帮你。老夫知道,你得罪了权贵,太学升贡考试或许可以保你一时。你是我的学生,老夫也想过这个办法。可你知道,如今朝庭罢科举,以三舍法取士。太学生将来都可能是国之栋梁,我若把你举荐上去,给书院抹黑不说,若是将来出了什么差子,我这个做老师的有面目见天下之人?”
“老夫不知道你有什么背景,使得这等手段,让督学大人在这名册上添上你的名字。你若当我是你的老师,你需记住我几句话。”
坦白说,王钰虽然对那些夸夸其谈,一派道貌岸然的家伙没有什么好感。可真正有胸怀,有情操的人,他还是佩服的。所以,夫子的话虽然难听,可他并没有生气。恭恭敬敬的一揖,沉声道:“夫子请讲。”
“若你将来谋得一官半职,需谨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人,要堂堂正正,做官,要清清白白。如今国家多事之秋,金人在北,虎视眈眈,奸臣当道,把持朝政。你我读书之人,当秉持‘忠孝仁义’,共赴国难。”
这番大道理可听得王钰头大如斗,特别是什么“忠孝仁义”,在二千零七年早已经被打为“封建糟粕”了。可抬头一看,夫子却是面容肃穆,不由得他心里一沉,肃然答道:“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朱夫子不置可否,深深望了王钰两眼,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