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站着不少大理寺的人,皆在车马旁静候。
王简一眼看见太子殿下,很是稀奇,上来行礼:
“殿下,您也来了。”
太子温和点头,“今日不是已经来带过一次人了,怎么?还得劳动王爷亲自来请?”
他是看见最前那匹品相神俊的白马,知道是景玉楼的坐骑。
王简道:“下午带回去的是彩凤轩主事,一问三不知,……王爷这就自己来一趟。”
“一个歌妓就这么大的派场,你说彩凤轩一点嫌疑都无?”
枭这话是对小圆儿说的,此时他负手立在正门前,正在打量这座典雅精致的门楼。
在这一片软红十丈的富丽堂皇中,彩凤轩单从楼外的装潢来看,的确可算是以清新脱俗著称。
“诶,歌妓这个说法就不对了,离情的名头,俗的也只能称‘清倌儿’,雅点儿的,说她‘才女’绝不为过。”
“只彩凤二字,便俗不可耐……”
枭对她这俗与雅的说法不大认同,仰头望楼上牌匾时,眼中流露一丝极淡的讶然,“唔,字是好字!”
一张横匾上,字走银蛇极具风采,写着:
身无彩凤双飞翼。
原来是这个彩凤,他了悟一笑,看字下落款,再次明白了,“柳学士真迹。”
王简见太子看牌匾,凑至近前道:“下午那会儿,柳大学士正遣人送礼过来,离轩主以这借口,才推托没去。”
言下之意,他们惹不起。
翰林学士柳希元,不是这南黎的官儿,柳家是大齐皇朝闻名天下的士林清流之首,才名远播。
齐朝那边,不似南黎小国政权简单,毕竟是传承近千年的皇朝,朝中三省六部二十四司,职能明晰人手充足,朝政早就有完备的流程和制度,也养得起许多闲人。
翰林院上涉皇权,下及科举、文人仕途,正是清闲尊贵的好去处。
柳家也有位玄响塔主,还是东七宿塔的,建邺地处皇朝东端,圣山也在那边,辽阔富饶的东土,方是这天下仙凡两界的中心。
古称东临,这称谓沿用至今。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因有景玉楼在,小圆儿这会儿已回乾坤囊。
猫儿跟在枭的脚边,进了彩凤轩大门,一路沿着绿柳拂波的湖上回廊向内走,她这才介绍离情的来历。
“要说这也是个脑路清奇的女子。丹桂坊初具盛名时,不少中原来的专为品鉴异族风情,那时候惟有彩凤轩一家,只卖歌舞,生意很是不景气。
后来多亏了我和老和尚的妙计,整个丹桂坊都开始走清雅路子,离情的才名一下就水涨船高,不止风靡南黎,更是传到建邺去了。
柳大学士就是这么被吸引来的,似乎他们柳家本就在楚州兴盛,要不隔三岔五就往南黎跑呢,也不嫌麻烦。
人都说,他早做了离情的入幕之宾。你说奇不奇,如今姑娘们都只卖艺,她倒反把自己卖给了个老头儿。”
修辛一语精妙:“因为寻常恩客和柳学士没得比。”
“说得没错。”
小圆儿嘻嘻一笑,“要说王妃下午就离了大理寺,景玉楼这大晚上的跑来找离情……”
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没见六爷一路赏景慢行,这是留了时间让人前去通报。
转过花树掩映,湖畔一座精致楼阁,玉檐斗拱处,又是一张横幅匾额,上书:心有灵犀一点通。
也是柳希元题字。
谷/span景玉楼已站在灵犀阁外等候,见了太子倒不意外。
“听闻殿下到西城来了,玉楼就想着,是不是也会上这儿来。”
“堂兄对孤的行踪总是了如指掌。”
太子朝他温和一笑,“这份关照,孤心下甚慰。”
景玉楼装听不懂,真就带了点兄长的责备口吻:
“怎会到窝棚那边去?那些叫化子聚集之地,对殿下来说还是危险的,又不带人。”
“孤去找蒋七,跟他打听个人。”
景玉楼显出惊讶的神情,打量太子一瞬,又笑起来:“殿下不会是因为褚世忠的事,想招揽乞儿会吧,这……,说出去可不大好听,您倒是在朝中权贵挑几个人用,还合适些。”
太子的回答中规中矩:
“储君与权贵私交过密,易使朝堂人心不稳,倒是……,哪条律法规定,招揽市井中人反倒不许?”
景玉楼一噎,怎么现在老五口齿这么伶俐,这回又没说过他,逐换了个话题:
“殿下吃饭了么?刚好,离轩主赏面请本王用膳,有北边刚到的金丝乳燕,殿下有口福。”
“嗯,孤倒真有点饿,叨扰。”
太子答着,和他朝阁内走。
小厅素雅洁净,并没有张扬的布置,陈设简单,却是件件珍品。
一幅《松江晚鹤图》已是价值连城,就那么随意挂在墙上,高几上一尊奇南香制的木盘中,盛着数颗大如巨栗的赤耀珠樱,红灿似火。
壁上以尺玉为灯,光照一室柔和。
主座上身着水红长裙的女子,和那案上红珠相映成趣,成了这柔光中最令人眩目的景。
离情生了一张南疆女子特有的明颜脸庞,听得人进来并未起身,半垂螦首,手执一根长长的银签,在案前的碗中仔细挑择,神情专注。
这时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水波样的明眸,惠质内敛,见到多了个人这才带点讶色起身,纤纤玉体羸弱,步态轻柔,上前拂礼:
“竟是太子殿下来了,还请恕奴未迎之罪。”
她的声音宛若幽谷黄鹂般清澈,婉转亢亮,却绝不刺耳,柔和的余韵响在室中,似沥沥清泉淌过。
以声色侍人,有这样一副秀外惠中的相貌,如娇花般纤弱的体态,及一把近乎天籁的好嗓子,已是本钱十足。
枭的目光在她身上审视而过,没动用神识去探,他相信,景玉楼一定已经做过了。
他温和示意平礼,“是孤叨扰在先,何罪之有。”
本是分案而坐,一旁有小婢另置一套矮案,与景玉楼的相对,离情仍回上方主位,柔声客套的招呼:
“奴这灵犀阁,头回有太子这样的稀客来,恐有怠慢,奴心下实在惶恐。”
她命人把面前的金丝乳燕送到下厨,浅浅一笑:
“这精贵东西,奴从前也没见过,柳大人信中特特交待,要择净里面的细茸,再以温火蒸煮。
恐怕还得待上些时才能用,两位殿下不如先用些茶点?”
她命侍女备茶,低声仔细交待,显得待客用心,宾主间闲谈几句,说的不是吃食,就是诗文雅赋,太子自是应对娴熟。
景玉楼的心思无关风月,意思听了几句,打断话头问离情:
“轩主,本王的来意你想必已知,杜彦说,蔻丹楼的东西都是你命人整理,那张汤方是从何处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