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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一秒都不带犹豫地火速退出了讨论组。
然后手机锁屏,往桌肚里一扔,了无兴致地趴下,睡觉。
讲台左边的风水宝地,南临观景玻璃窗,北临“隔唐”不锈钢,全班目光扎后背,老师目光落头上。
说实话,其实睡不大着。但他怕右边的神经病歌性大发,再建个群出来。
一上午的时间在上课打盹、下课约谈中悄然流逝,放学铃响,元澈从书包里勾出车钥匙,又把书包塞回桌肚,起身往外走。
唐染以屁股为原点,在凳子上飞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条腿横过来拦住元澈去路:“不聊上两句?”
元澈瞥他一眼,直接抬腿迈了过去:“我不喜欢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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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尚啸骑着车从后面赶上来,“蹬风火轮啊。”
中午太阳底下挺暖和,元澈校服外套敞着,被骑行带起来的风扬起一角。
他稍稍放慢车速:“回去报喜啊。”
尚啸张了张嘴,分不清考了倒数和座位被安排到讲台旁边这两件事中到底哪件更值得庆贺一点,最后只好说:“……恭喜恭喜。”
元澈家和尚啸家隔一个胡同,是几十年的老小区,楼高只有四层,灰色的楼体上扒着茂盛的爬山虎,一眼望过去是沉郁的绿。
放学下班的点,整个小区都飘着饭菜香。
单元楼口的花坛边坐了个吃手指的小豆丁,脸上挂着横七竖八的泪痕,远远看见元澈走过来便站起身,怯生生地望向他,眼神既带畏惧又含期待。
元澈见怪不怪地往楼上走,那吃手指头的小孩便一步一蹭地跟在他后头。
临近二楼,谩骂争吵声清晰地传来——
“艹你妈,不想过了是吧!?离啊!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女人的哭腔:“王大伟你他妈不是东西!当年要不是……”
二楼西户的门大敞着,杯子碗碟伴随着争吵声被扫地出门,楼道里散落着稀碎的瓷片玻璃片。
老居民楼隔音不好,一家吵架整栋楼都听得见,更不用说这种敞着门的。
元澈走到二楼西户前,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重重拍在贴墙而立的老式防盗门上。
巨响盖过了小两口的争吵,铁门在倏然安静下来的楼道里震颤回响。
两口子一齐转头看向门外,周身泛着寒气的少年神色漠然:“吵够了没有,没够下去吵。”
拖着鼻涕的小豆丁从他身后探了个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父母。
女人狠狠抹了把泪,既羞又愤地跑出来,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澈踢开脚下的玻璃碎片,下巴朝名叫王大伟的男人扬了扬:“扫了。”
被噪音骚扰多时的楼道陡然清静下来,元澈没多作停留,旋身上楼。
二楼东户紧闭的防盗门内,正吃午饭的男人长吐出一口气:“他娘的,总算安生了。”
“又是三楼那孩子吧?”
“是,”女人答,“除了他还有谁,现在派出所都不爱管了。”
对门的小两口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音浪震得整栋楼都晃,起初还有人以“扰民”为由报警,派出所来过几回,劝过几回,两口子还是该怎么吵怎么吵。
王大伟喝醉之后更不是东西,能连过来劝架的邻居一块打。元澈在他这倒不是享有什么特权,只是在第一次被骂多管闲事的时候施展了一下拳脚,往后“劝架”便有分量了些。
余怒未消的王大伟喘了几口粗气,低声咒骂几句,兀自缓了一会儿,还真操起苕帚到楼道里劳动起来。
“那孩子脾气也是怪,”女人自言自语道,“下楼的时候碰着从来不打招呼,也没见露过笑脸——浩浩,他在学校里也这样?”
一直埋头扒饭的男孩不悦地抬起头:“妈,说他干嘛,他就一暴力自闭综合症,不招惹上最好。”
这个小区是电厂的老家属院,虽然破败,却因傍着盛景中学新校区,成了实打实的学区房,租金年年翻着番儿地涨,还要至少提前一年预订才能抢得上,可谓一室难求。
二楼东户这家,就是为孩子上学在这里租的房,搬进来才发现邻居都不寻常,冷的没人味儿,热的……拆楼房。
冷的那个“暴力自闭综合症”拿钥匙开了家门,低头看见玄关一左一右两双鞋——一双高跟,一双皮鞋,微微蹙了下眉。
抽油烟机的轰鸣自厨房传来,董?魅?幻挥刑?皆?嚎?沤?吹纳?簦??窆嶙⒌胤?醋殴?锏牟耍辉??丫?诓吞?锍陨狭耍?棺郎暇鸵慌糖嘟烦慈夂鸵煌胫唷
搭一眼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
元澈倚在厨房门边喊了声“妈”,董?鞲蘸霉鼗鹗⒉耍?欢嗍北愣俗排套映隼矗骸岸隽税桑?词殖苑埂!
餐桌边,董?骱驮??蛔笠挥遥?媲案鞣乓慌套猿吹牟耍?抗獠煌?鸫β洌?曜右仓煌?约好媲暗哪桥躺臁
元澈坐中间偏左的位置,三人谁都不说话,餐桌上弥漫着比陡然安宁下的楼道还要诡异的寂静。
元鸣沉着一张脸,儿子与妻子进门时也没掀过一下眼皮。他不常回家吃饭,偶尔过来也一定要自己动手,坚决不吃董?髯龅娜魏味?鳌
难言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饭菜消耗大半,元鸣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月考成绩出了?”
元澈夹菜的手不停,低低“嗯”了声。
“多少?”元鸣问,“第一?”
“第一?”元澈颇具嘲讽意味地重复了一遍,凉凉道,“您可真看得起我。”
元鸣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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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执筷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半晌才语气平静道:“第六。”
余光瞥见元鸣拉下来的脸,元澈心里涌起一股报复般的痛快,嘴角轻轻一勾:“倒数。”
椅子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元鸣霍然起身,手指指着元澈鼻尖,厉声质问道:“你他妈还想不想上了!?不想上就滚蛋!”
元澈收起那抹笑意,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缓缓起身,目光与元鸣相接,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所以说,你们也别耗着了,该离就离,这么下去有什么意思。”
说完回头看了董?饕谎郏?崆嵝α讼拢??砘亓俗约悍考洌????呐?鹋脑诿磐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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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鸣冷笑打断:“他还用的着我给信心?我看他翅膀硬得很,要飞。”
几个月来,夫妻二人终于第一次开口对话,尽管这对话也没能给冷清的家添上几分温度。
与楼下那对音浪太强的夫妻相比,董?骱驮??橇硪桓黾?耍???耆缫蝗盏丶岢掷湔剑?焦?合恼焦?锒??降檬凭?Φ心逊质じ骸
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离婚,主要是为了元澈——起码夫妻二人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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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外面的防盗门也被元鸣“砰”的一声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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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抬头看她:“没怎么。陈述一下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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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元澈本能地排斥这种面对面的交谈,看了一眼她的眸子,又飞快把目光转向别处,“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对面单元楼的爬山虎已弯弯绕绕地接近楼顶,浓绿的枝叶避开窗扇,迂回前行。
元澈记得很早以前,久无人住的房间窗户上也会扒满叶片。那时候盛景新校区还没建成,浓密的爬山虎完整地覆盖住了整面窗扇,风一吹,便化作整墙的簌簌绿波。
是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恣意。
而如今,环绕的攀爬生长并非是因为通晓人性,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撕扯断裂让它有了“记性”,终于学会了调转方向、规避伤害。
但人和植物不一样,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忍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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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厂家属院的房子在元鸣名下,早年用员工福利价买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套回迁房——元澈爷爷留下的遗产,位置很偏,离盛景中学挺远。
元澈抬眸看她:“难道离了他,就没法活了吗。”
“行了,”董?髦迕嫉溃?八嫡庑┯杏寐穑?话研乃几樵谡?胤健T驴伎汲烧庋??慊褂行乃枷氡鸬模
元澈抿抿唇,眸中寒意重了几分,一把推开椅子扯过外套:“妈,我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