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以后,查理就戴上了单框眼镜,两人坐在女店员对面,意料之外的是,拷问并没有出现。
没错,所谓单向玻璃,实际上是从里面看向外面,而在外人的视角下,除了一扇突兀的门外,便是大片墙壁。
私密审讯室的创造价值就是拷问,对待有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有时将证据甩到他们脸上并没有作用,反而会让某些追求刺激的家伙更兴奋。
在多罗克斯,拷问是一种方法,但为了不令治安官们养成对拷问熟视无睹的态度,才有了私密审讯室的出现。
不仅如此,拷问也是“不合规矩”的,所以进入私密审讯室的治安官要随时注意前来视察的长官,不过在长官眼里,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罢了。
落座后,查理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随后就移开视线,仿佛对她失去了兴趣。
“多琳·蒂,女性,27岁,心脏衰竭。”查理随口说道。
“嗯,看来是对自己的疾病感到绝望,最后才投奔邪教的啊,情有可原。”奇兰克点了点头。
女店员,也就是多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很快她想到,自己的身份信息,包括她在医院的检查都是有记录的,知道并不奇怪。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巴伦·忐特是怎么活过来的?”奇兰克问。
多琳并不说话,她在拒绝配合。
但没关系,查理和奇兰克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巴伦·忐特在被杀死之前本就是恶魔,正因如此,七年前他才无法克制杀人的欲望,成为连环杀人犯,但现在他显然成熟了很多,至少没被治安官抓住。”查理说道。
奇兰克点了下头,表示认同,“但很不幸,他逃离了治安官的追捕,却落入你们的魔爪,你们找到他应该费了不少功夫,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他被放血那么久才失血致死?”
多琳瞪着他,“因为他正被神原谅,他会获得新生!”
“只有秘法师才有可能在死后成为死灵,而且概率非常小,可以想象,巴伦·忐特用牙齿将错接的肢体咬开,把手脚贴回原位,等待它们自己愈合的情景,”查理笑了起来,“那他一定恨死你们了吧。”
在死灵巴伦被彻底击毙后,治安官的人解剖了他的尸体,后来发现,他的四肢处都有强行接合的狰狞疤痕,依稀可见曾被缝线的痕迹。
“巴伦的意外恶灵化让你们误以为得到了神明的回应,开始大规模发展,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种事对教会来说只是家常便饭,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宗教就会覆灭。”
“你说,如果你被教会处刑,你们信仰的那位神明会给你新的生命吗?”查理问道。
“赋予罪恶之物终结后,神明将赐予他们新的意义,”多琳说道,“我并非罪恶之人,我的终结将会是永远的结束。”
“原来如此,你们扮演的是大公无私的牺牲者吗。”查理笑了起来,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新生从来都是神木的专用名词,”忽然间,查理说道,“看来这个宗教的信仰与生命女神脱不了干系。”
“嗯。”奇兰克貌似在考虑些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生命女神这个名字从未出现过,但现在,祂却和天使、比露斯等神战时期一脉产生联系,就像祂从未露面,却一直关注着一切一样。”
“这样一位神明,很难不让人怀疑祂在计划些什么。”查理说道。
奇兰克转过头,“你在唆使我们和生命女神敌对?”
“没错,”查理坦然承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与生命女神敌对,我与半月教会的关系也会软化许多。”
由于查理与奇兰克的关系,外界时常误会查理与半月教会的关系也不错,但事实并非如此,眷使和主教们不了解内情,不能一概而论,但查理和半月教皇则是互看不爽。至于殷红女神?查理当初偷走了女神一半灵魂,这相当于死了一半,时至今日,女神还在不停沉睡,双方没有和解的可能。
但如果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呢?至少在女神苏醒那天,查理遭受的报复不会那么惨烈。
“很遗憾,我们没有决定权,冕下也没有,除非女神降下神喻,否则我们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位神明。”
奇兰克看向查理,表示他也没办法,否则他也不会坐在这里调查一个普通人组成的邪教,而是该去找失落羚角的麻烦。
查理的表情很复杂,“那你们大概没机会了。”
这句话引起奇兰克的高度注意,“什么意思?”
“没什么,至少与你无关,”查理说道,“与其揣测神明的意图,不如考虑考虑如何撬开她的嘴。”
查理只是在转移话题,实际上,审问她对奇兰克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但一旁的多琳却很警惕。
从刚才开始,多琳就完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并对他们的意图感到迷惑,那感觉就像,两人根本不是来审讯她的,就是找个地方聊一些不方便旁人听到的话题,至于她口中的线索?这两人完全不感兴趣。
“神明会惩罚你们,惩罚你们这些不敬之人!当全人类获得新生之时,渎神者将会被罪恶溺毙!”
多琳意识到自己不再拥有价值,果断进行洗脑工作,但她没有意识到,对一位教会的主教进行其他神明的洗脑,是多么愚蠢和触怒的行为。
但奇兰克没和她一般见识,两人无视了她的声音,只听奇兰克继续问道,“你直接读取她的记忆,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我拒绝,”查理说道,“我可不想读取一个女疯子的记忆,她灵魂中的信息很复杂。”
“不过说到记忆……”查理忽然想起来,“既然要合作,那还是告诉你好了。”
“什么?”
“失落羚角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规模的组织,至少他们内部有不止一位高阶秘法师,还有一名被称为残暴女王的女人,目测,至少达到次列2的水平,还有可能更高。”
说到这里,奇兰克已经意识到,在那名失落羚角的高阶秘法师,名叫瑞金的家伙死后,查理仍读取了那个家伙的记忆。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到现在才告诉我?”奇兰克气笑。
一名容傀对于任何阵营来说都是不小的助理,这下教会更不可能与对方正面开战了。
说着,这两人默默将视线移到多琳身上,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即将直面深渊的既视感。
“恭喜你,多琳小姐,你即将被释放。”查理笑眯眯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们终于……迷途知返了?”
多琳一哆嗦,她侥幸问道,直到她看到奇兰克拿出一条白色的线虫……
……
休玛丽一个人待在家里,她的桌面上摆着一本紫色封皮的书。
那本书的封面并不艳丽,但仿佛只是摆在那,就吸走了周围全部颜色,灰白的世界中,只有那本蓝紫色的书,在不断吸引休玛丽的注意。
她鬼迷心窍地翻开了。
当翻开以后,休玛丽才意识到,这字里行间的语境有多么熟悉。
故事讲述了一位少女,她和自己一样,认识了一位温和的老师,他教导了女孩许多有关神秘学的知识,然后将她带入那个五彩缤纷的神秘世界。
休玛丽觉得故事的开头很像自己,她快速翻阅着,急于阅读后面的故事。
但后续的发展不尽人意,休玛丽通过某些叙述得知,少女失去了她的家人,并被那位导师背叛,客走他乡。但少女没能逃离老师的视线,然后,她死了,她的灵魂化为一只蝴蝶,永远游荡在世间。
看到这里,休玛丽惊讶地捂住嘴巴。
“但他只是个恩将仇报,畜生不如的人渣罢了。”
“韦博恩·芬克,他也是我的老师。”
艾薇尔的话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老师……如果她也是老师的学生的话,那这本书的主角,又是谁?
休玛丽回忆起艾薇尔离开时那如幽灵一般的身体,那会不会就是展示给她看的?恩将仇报……难道是,她曾被老师背叛过吗?
休玛丽满怀疑点,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在故事的末尾,那位成为幽蝶的少女用积攒的全部魔力,杀死了她成为怪物的亲人后,独自飞舞在空中,以单薄的身体度过一个个冬天后,最终败于孤独。
化为蝴蝶的少女没有同伴,甚至连蜘蛛都不愿用蛛网触碰她,她是那般纯洁,又是那般肮脏。
最终,少女在无尽的孤独中失去心智,变成一只真正的蝴蝶,漫无目的地扇动翅膀,灵动地飞动在春光四溢的花田中。
她的结局是那么美好,却又那么悲伤,休玛丽想到,她为自己留下这本书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挑拨她与老师的关系吗?那她又有什么原因那样做?她是老师的仇人?
或者说,她作为一个已经失去过去的人,来提醒仍有未来的我?
“总有一天,你的故事也会变成一本书。”
那句话就像一个环绕在她身边的诅咒,但却令她不愿寻找解开诅咒的办法。
或者说,那更像是一个不愿被实现的预言。
她放下书,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阅读令她忘记了时间。
她觉得不应该让老师发现这本书,但为了预防万一,她将书放在书架一角,隐秘但合理的位置,这样即使被老师找到,也不会出现无法解释的尴尬局面,这属于少女的小心机。
然而刚刚跑到房间,她就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发男人,他的黑色长发被编成一个麻花辫,绕过脖颈垂在胸前。
这个人就是幽蝶的作者,艾薇尔和休玛丽共同的老师——韦博恩·芬克。
“诶,老师?”
刚刚走下楼梯的休玛丽心头一紧,但想到书已经藏好,她就显得没那么慌。
休玛丽不知自己为何要向老师隐瞒书都情况,毕竟这位老师还没伤害过她。但或许是自己的父亲是治安官的缘故,她觉得,虽然没被伤害,但她无法分辨自己是否被欺骗。
“休玛丽,你在想什么?”忽然,韦博恩和颜悦色地问道。
“老师,我在考虑今晚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