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家去,忽地,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周围的房子倾斜了。
她这才意识到,是她的视线歪斜了,她眼中的世界旋转起来,房顶扎在视线底下,猛然间,她看到了自己。
她的四肢像洋娃娃一样掉落,在连接身体的关节中流出浓黑色的血水,她看到小小的自己倒在地上,两只眼窝处渗人的鲜红。
她的眼球飞了出来。
女孩的意识化作了一条平直的线,她的眼球在地面弹跳,身体栽倒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
“来晚一步。”
“把女孩子的遗体收敛一下,一块都不要落下,通知家属吧。”
眷使右捏着手中的信,闭上眼睛。
她可以听到,那个男人还没有走远。
“库马里·尼朗。”她情不自禁地默念出来。
“在东方,东方的钟楼顶上!”
“所有人返回教堂!”眷使右迅速飞身追去,奇兰克向众人喊到,转身也追着眷使的身影跟去。
眷使的耳朵悉心听着周围的声音,终于,一个洒满阳光的钟楼上,一个深色西装仪表堂堂的男人正站在金色大钟旁。
眷使右双手一挥,周围的空气划过冷水一般的质感,这种质感向外扩散,很快包裹了钟楼旁的大片天空。
“哦?还是跟上来了?果然不应该和那个女孩多聊啊。”库马里镇定地望着逼近的两人。
眷使将手掌摆在嘴前,唇齿一开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突然,大片的音浪波涛般袭来,库马里猝不及防地正面迎击,作战未起,先失去一臂。
顾不得心疼手臂,他紧急闪避,如果稍晚一步,连脑袋都会被绞去。
她的确无能为力捍卫那位死者的尊严,眷使想,但她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嘁,该死的女人,没打算留情吗。”他迅速遁入金钟内部,身体如同水滴一般渗了进去。
“我们谈一谈怎么样?”库马里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声音在天空回荡,“我先交出虚幻物,你们饶我一命怎么样?”
“好啊?”眷使右笑道,“你先出来。”
“哈哈,又在骗我。”
热浪扑面而来,金钟迅速融化,库马里的身影在两人背后出现。眷使迅速反应,一掌拍去,却打在一个坚硬的固体上,魔力的碰撞令周围难以逗留,奇兰克伸手一抓,迅速撤退到钟楼背后。
库马里的魔力暴动,他不顾消耗地挥霍着,竟与眷使相互纠缠,一时难以脱身。
忽然间,他猛的牙齿相敲,混乱的色彩自他背后冒出,迅速染脏了整个被包裹的天空。
一道血色的光柱在他断臂上猛然射出,电光火石间,眷使凭借反应迅速一躲,光柱在她身侧弹出,冲破结界,将远方的云朵冲散成一块块白色的烟雾。
“戒律?”眷使惊魂未定。
库马里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紧接着更多光柱逼来,密麻激光铺天盖地,眷使面不改色。
“还给你。”
激光雨顿时掉了个头,朝着发射他们的人飞去。库马里正想躲避,忽听耳中轰鸣一片,身体不受控制,无数光线在他身旁与身上爆炸,剧痛与热浪几乎要将他掀飞,他浑身浴血,却以理智作最后的支撑,遁入地面。
“诅咒。”
奇兰克自然不会看着他逃走,但对方的速度却令他猝不及防,刚才的战斗他插不上手,在库马里脱离他视线前,奇兰克对他施加了诅咒。
魔力被抽取,库马里的额头冒出汩汩黑气,他的气息却像突然消失不见,再也捕捉不到。
库马里逃了。
但奇兰克却略有察觉,库马里的气息令他有些似曾相识,就像……就像修里斯宅中的无色魔力。
“眷使阁下!”奇兰克顿悟,他立即向眷使汇报,却见对方抬手令他噤声,眼神缥缈地望向街道。
水波一样的感觉向回收拢,结界被收回,奇兰克顺着眷使的眼神望去,顿时呼吸一滞。
所见之处,横尸遍野。
“这……”
奇兰克难以置信地观察着街道,这里平日里只是一条普通的步行街,现在却被堆上了数十具尸体,他们全部都只是普通市民,在库马里逃窜的过程中被残忍杀害,遗体被随意丢弃。
库马里不止带走了自己。
他还在教会的手中夺走他们守护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挑衅,再将他们的信心击碎,玩弄于股掌之中。
眷使右侧对着他将头转过,令奇兰克看不清她的表情。
“咔哒”一声,奇兰克取出怀表。
“阁下。”怀表没有提示时间,而是为他传递下属们的消息,奇兰克看了一眼,将悲哀与疲惫化作满腔怒火。
“恩道都与库马里联手了,他们杀死了卡布罗。”他红着眼睛盯着钟楼下的街道,末日一般的景象,无人生还。
“嗯。”眷使死寂般地平静道,“调虎离山,我们中计了。”
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抓到了库马里的线索,殊不知那是对手有意为之,故意透露给他们的诱饵罢了。
奇兰克“咔”地一下粗暴扣上怀表,用力将它怼回内侧的口袋里。
他们背后的大钟晃动了,发出悠长而沉闷的钟声。
奇兰克在钟楼上一跃而下,魔力托举着他平稳落地,他看着满目疮痍的街道,沉默地注视着好似睡着了的人们。只是他们的肚皮变得涨起,身体也软弱无力。
奇兰克挪动脚步,向前两步,静静看着一句死不瞑目的尸体。
他本该是一名满脸皱纹,骨瘦嶙峋的老人,现在却变得面部白涨,两颗眼球凸起,像是刚在水中泡过一般浮肿。
没能出口的叹息在奇兰克胸中憋闷,辛酸的怒火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死者肚中的液体发出咕噜的水声,下一秒,黑红的尸液喷泉般炸开,紧接着,整个街区的尸体肚皮全部炸裂,奇兰克在诧异的表情中忘记了闪躲,腥臭的尸液将他怒火浇灭。
很快,满腔热意被冰冷的麻木替代,失落和无力填满身体。
他淋着满身恶臭液体却不知所觉,呆滞地看着只剩破碎肉块的人们,愣在原地。
新一年1月13日,冬,寒风彻骨,他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绝望的案件。
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也什么都没能守护。
……
谢利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教会刚把卡布罗带走时,他本认为自己还能创造可乘之机,但没想到库马里这家伙居然找了个人私通,一起配合着把猎物杀掉了。
这下看来,他再也没有拿到那件虚幻物的机会了。
或许库马里已经将那作为报酬,赠给那个长头发不男不女的家伙了。
“首领……”身旁围着的其中一个秘法师笑声嘀咕道,“既然您想要的话,那要不我们……杀人夺宝?”
“说什么呢!”谢利严肃地制止了他,“还记得我们的宗旨吗?”
“……自由,中立,节制。”那名秘法师感到尴尬。
“虽然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办法得到库马里的协助的,但对方是公平竞争,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会做出杀人夺宝的事。”
“我们独行歌剧院是靠什么发展至今的?如果舍弃了这份底线和公平,我们还会有这么多追随者吗?”
令人没想到,这位首领竟惊人地正直。
“谢利?”在两人谈话之际,一名黑色寸发的男人拉开门,旁若无人地略过众多手下,走到谢利面前。
“简首领?”谢利身旁的秘法师见怪不怪,独自退下了。
“怎么了?哥哥。”
独行歌剧院的另一位首领,简·珂拉赞,两位兄弟自小陪伴,感情深厚。
“你们在聊什么?”简始终保持着冷冰冰的外表,面无表情地问道。
谢利早就习惯了这位哥哥的面瘫,轻松笑道,“我们在聊库马里·尼朗呢,哥哥,他曾在歌剧院发布过一个悬赏,结果手下们被吓到了来找我,我就小小地参与了一下。”
“你猜……我遇到了谁?”
“谁。”
“猜一下啊,哥哥。”
简稍微配合了一下,“恩道都?”
“哈哈,看来你也知道那个消息了啊,”谢利面具内透出的声音偏向中性,他轻笑说道,“不过那当时,恩道都还没有参与,反倒是卡布罗那家伙居然找到了个很厉害的保镖。”
“就是那个查理·德森。”
简的表情有了起色,横眉微微上扬一下。
“那家伙不要命地抗了我们好几个秘法跑了,说真的,他非常不爱护自己。”
“你说,如果我们能把这个家伙招揽过来,事情会不会变得很有趣?”谢利充满兴趣地遐想着。
“没用的,他已经站在教会那边了。”简并不对此抱有希望。
“是吗?我看不像。”谢利说道,“他似乎从来没有为教会正经做过什么,他只会偶尔接一接来自那位主教的委托。”
“但委托不就是普通的利益关系吗,这简直就是在暗示我们他可以进行交涉啊,我们难道不该试试看吗,哥哥?”
谢利的玩味已经很明显了,这次简没有拒绝,“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