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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折脊(1 / 1)

容莺被禁卫强硬地拽起来,然而没走几步就撞上了反杀回来的王府亲兵和萧氏族人,有人认出了容莺是府里今日来的公主,忽然躁动起来,指着她大喊:“她是公主,快抓了她去威胁太子!抓住她!”

禁卫不敌对方人多,遭遇灭族之灾的萧氏族人拿他泄愤,乱刀砍在他身上,最后几乎辨别不出人形了,一地的肠肚碎肢。容莺鼻腔里只剩下令人反胃的腥气,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眼睛发黑,几乎站不起身来,胃里翻江倒海般叫她几欲作呕。

萧氏族人对下令诛杀他们的皇上怨恨,对待公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容莺走不起来,被粗暴的拉扯了一把,手掌和小臂在粗粝的地上磨过去,留下一大片血痕。

然而禁卫太多,根本躲不及时,不等他们走多远,立刻又是大批禁卫来捉拿他们,有怕死的跪下求饶,也有宁肯玉碎不愿背上逆反污名的人。两方搏杀的时候,容莺趁机甩开拽着自己的女婢,摇摇晃晃地逃开。

她感觉自己双腿都在发软,手掌也抖得厉害,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样的场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跑,只是心慌得厉害,走了没两步,俯身扶着树干呕起来,眼泪克制不住往外滚落。

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容莺猛地一颤,下意识就要跑,却被一只手紧紧拽了回去。她正要挣扎,就被对方强硬地掰过身子。

封慈见到容莺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紧攥她肩膀的手忍不住松了些,他口不能言,无法出声安慰,发觉到她在发抖,也只能学做闻人湙往常那般,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而下一刻,容莺的身子忽然一软,轻飘飘地朝一边倒去,霎时间就不省人事了。封慈低头扫了眼她身上的血迹,发现不是来自于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她打横抱起带离此地。

平南王是自戕而死,就死在萧成器的面前,当着萧氏族人的面伏诛,跪在了容霁身前请求放过他剩余的儿女。

萧成器后背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染血的衣衫下是外翻的皮肉,下手的人是去捉拿他的李恪,然而相比之下李恪还算留了情,他的两位幼弟却一个身死一个断了腿。

平南王妃夫妇感情甚笃,见夫君自戕后,果断捡起残剑殉情。

不过半日的时间,荣华昌盛的平南王府沦为炼狱,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包。

萧成器已然是精神恍惚,被押着跪在容霁脚下的时候一动不动,眼里只剩一片死灰。四周摆着他父母与血脉手足的尸身,身后是痛哭流涕的族人与瑟瑟发抖的奴仆。他眼睛充血似的通红,呆呆地望着砖缝中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平南王府在靖昌侯府上重建,十六年前是他父亲领兵抄了侯府满门,老幼妇孺一个也没放过,太子妃和太子年幼的儿女尽数惨死。

天道轮回,世事无常,如今这厄运如同诅咒般又落到了他们萧氏一族身上,平南王府终于也迎来了灭门的祸事。

容霁挑开帘子,走到萧成器面前,说道:“平南王意图谋反,本是抄满门灭九族的死罪。圣上仁慈,念及旧日情分。尔等只要认了,便可免去死罪。”

萧成器一日之间从高高在上,荣华一身的平南王府世子,变成谋逆不忠的罪臣被抄家灭族,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潭,摔得他头昏眼花久久不能平复。

他听着容霁的话,心中的悲怆与愤怒无法表达,一瞬间已经有了死意。他不愿背上谋逆的罪名,更不愿意苟且偷生如蝼蚁般活着。

正当他萌生死意的时候,一人踩着染血的砖石,衣衫白净如雪,缓缓走至他身前,那点白在此刻猩红下衬得格外扎眼,他下意识握紧了拳。

闻人湙垂眼看着他,说道:“世子是聪明人,你若自尽,萧氏才算真正族灭。”

平南王生前不知结了多少仇,萧成器虽然顽劣,却是他唯一真心教养的儿子,几乎所有的宠爱和心血都付诸在他一人身上。平南王死,他就成了萧家的顶梁柱,成了所有族人活下去的期望。

萧成器听到身后萧成妍的呜咽声,心口一抽抽的疼。

他闭了闭眼,如同有千斤山石压在身上,逼得他折脊弯腰,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砖石上,嗓音干涩到仿佛能磨砺出血。

“罪臣萧成器,谢陛下恩典。”

他叩首的那一刻,身后的王府众人失声恸哭

闻人湙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眸中映出猩红的血和尸身,眼前的场景犹如那个将他困住的噩梦,只是这次他只是一名旁观者。

平南王府中的剩下的罪人都被关押狱中等候发落,王府亲卫和侍从全部处死,仅有萧氏血脉尚存。如果不出意外,最后无非是男子流放,女子充作官妓。

容霁忍不了府中血气冲天,带着侍从匆匆走了,闻人湙也不准备逗留。他得了传话,让封慈先带容莺回他在京中的别院,此刻应当到了。

要走的时候,萧成器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帝师留步。”

他驻足,等待萧成器开口。

萧成器眼神中尽是苍凉悲哀,只是方才那自暴自弃的求死模样再也不见了。

他问:“今日九公主也在府中,在下敢问帝师,公主如今可安好,若受到了惊吓,还请替我转告一句,是我连累了她。若是那只兔狲还活着,请帝师将它抱养给公主。”

闻人湙这才仔细打量他,即便如此,神情中还是带点隐约不耐的。

若不是萧成器,容莺也不会走这么一遭,更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萧成器等了片刻,没等来闻人湙说好,还以为大度又雅正的帝师不肯帮忙,心中失落的同时还略有不满,谁知下一刻就听他开了口。

只是依旧不是说好,反而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话时语气虽平缓,却让人觉着藏了锋芒,像是夹了把冰刀。方才还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浮现出几分似笑非笑,若讥讽若冷笑的神情。

“世子的络子我见了十分喜欢。”

闻人湙位极人臣,只要他想救,必定能有法子帮助萧家,即便此刻他说喜欢萧成器的胳膊,萧成器也会毫不犹豫砍下来。

因此在闻人湙提到络子后,他只是略犹豫了一下,立刻就把络子解下递了上去,同时在内心给容莺道了许多次歉。

闻人湙修长手指拈起络子,绳上沾了血,依旧能看出其中的金线纹路,做工只能说上一句稚嫩,虽华贵却和精美没什么干系。

他背过身走了几步,蓦地停下脚步,终是觉得郁气难消,待平复了气息,再去看手中的络子,不由狠狠攥紧,几乎想将它捏得粉碎。

在此之前,闻人湙认为平南王府经此一难,此后能更好的为他所用,萧成器也还算堪堪可用。

只是现在,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人立刻去杀了萧成器。

封慈将容莺送去了闻人湙在京城的别院,许三叠在处理公务,如今并不在府苑中。此处没有女子的衣裳,他只能将晕倒的容莺放置在闻人湙休息用的软榻。

闻人湙不久后回来,天色已经渐渐暗沉。

王府中如同人间炼狱,只是看一眼就叫人永生难忘,容莺惊梦中苏醒,冷汗涔涔,屋子里昏暗得令人害怕。梦中现实都可怖血腥,恍惚中难分虚实,她吓得哭喊出声,身子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不停发抖。

内室的门被推开,容莺颤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头也不敢抬。

感觉到有人走近,紧接着她就陷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清浅的苦涩药香包围了她,使她鼻尖仿佛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在此刻消失殆尽。

封善捧着一沓崭新的衣裙进来,看到的就是闻人湙将容莺抱在怀里轻拍的模样。而容莺就像个兔子一样缩成一团,伏在他肩头小声抽泣,肩膀一颤一颤的。

本来闻人湙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提到容莺的名字都带着点微妙的咬牙切齿,整个人已经在一种隐怒不发就等算账的姿态了。这样神态的公子,连他和封慈都会避着点,以免被迁怒后遭殃。

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变化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哭完了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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