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细雨连绵如绣花针,扎进在场众人的皮肤。毒瘴浓缩成小小的一团附着在城墙上,其毒性竟将城墙腐蚀了小部分。
城楼上数百个武林人,城门外十万铁骑单对蓝白道袍的裴回。一面数目庞大,一面独身一人,站在城楼俯瞰,那对比更为震撼。
一骑当百师,而一往无前。
鹤拓王透过雨幕死死瞪着眼前的青年,恍惚中仿佛见到前世被拦截,霸业在刀光剑影中烟消云散的一幕。他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尽数是杀意:“鹤拓铁骑、黄泉赋众人,听我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谁若取他头颅奉于我,本王赐他王公侯爵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一声令下,铿锵有力,穿透雨幕和云层,惊动在场众人。其中尤以黄泉赋恶人最为激动,他们立即拔出武器,如毒蛇瞧见猎物露出獠牙,同时他们也防备着同伴却丝毫没有在意裴回。因为所有人都坚信,十万铁骑、上百武道高手围堵之下,裴回的头颅已是囊中之物。
城楼上有人不认识裴回,听闻鹤拓王铁令不由惊呼:“死定了!”
铁红澜回头狠狠瞪了眼那人:“少在这里诅咒别人,你死他也不会有事!”警告完毕,她心中的担忧也不输给任何人,此时也埋怨站在城墙最前方的谢锡。她被挤在后面,只能遥遥望着谢锡的背影,恨恨低语:“他不是你的风月吗?为什么不阻止他反而让他去送死?自己懦弱的龟缩在楼上算个什么君子!”
恰在此时,谢锡回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眼,唇角挂着抹讽笑。仿佛在重重人海和嘈杂的人声、雨声之中也听到她的低语。铁红澜先是一愣,感到怀疑和畏惧,随后被那抹讽笑激怒。明明没有说半句话但她就是知道谢锡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但他凭什么嘲笑她?!至少她敢下城楼冲进毒瘴中,与裴回并肩面对生死。
他呢?他不敢。
铁方鸿拽住铁红澜,一个劲儿地劝她冷静别冲动,旁侧众人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看城门外对峙的场面,根本无心关注这师兄妹二人。城楼最前方的羊伯樵试探道:“谢府主不去支援裴少侠?”
谢锡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专注的看向裴回。
羊伯樵只被睨了一眼便觉隐秘的心思全都被看透一般,头皮有些发麻,打消算计的念头。过了一阵才再次问道:“裴少侠一人对阵黄泉赋众高手以及鹤拓铁骑,胜算几近于无。”他以为谢锡不会回答,没想到下一刻他便接话。
“师兄剑术精湛,已是武道宗师之境。”话语里带了笑意,令羊伯樵诧异的多看了眼。谢锡浑不在意旁人目光,眼中只有裴回。他轻声说道:“现在谈论胜算,太早了些。”
长鞭破空而来,打碎胶着的气氛。空中细雨被击碎,过于快的速度令长鞭形成虚影,但在出招前也够所有人看清那是条镶嵌锋利蒺藜的铁鞭。若是被一鞭击中,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追随长鞭而来的,是把大刀,刀身血红色,乃是杀人过万饮血而成的邪刀。
短短几息,便有十多个恶人相继出手,目标全是静止在原地的裴回细嫩的脖子。
裴回背负长剑,长剑嗡嗡作响,迫不及待的要出鞘见血。那把长剑,前二十几年未曾见过血光,一旦尝过热血,就再也无法自控,战意凛然的同时,亦有嗜血杀气溢出。然而裴回立在原地,似乎没有发现从四面八方攻过来的恶人和利刃。
他只是抬头看向天空,面无表情神色淡漠,眼中却有慈悲流露。细雨落尽瞳孔里,沿着白皙的面庞流下,像是因悲悯而落下的眼泪。他的身后还有几具无辜惨死的村民尸体,不过来迟几步便被杀害。
四面八方,十八般武器尽在身前,尖端被内力包裹,钢如玄铁。肉眼可见的形成光盾,连绵绵细雨也被劈开,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击裴回。
雷鸣电闪,银白光刹那间照亮天地,也让那围过来的十多个恶人脸上兴奋残.虐的笑无所遁形。围观者心惊胆战,眼睛眨也不眨,却又害怕尸首分家的一幕。
然而下一刻,裴回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来不及收回攻势的十多个恶人不得不将利刃对准同伴,反正是因利益走在一起,与其自己强行收回功力被反噬受伤还不如杀了他们,竞争也能少一份。每个人都是这想法,利刃对着他人的同时也被利刃所伤,最终每个人身上都负伤退开,警惕张望。
“消失了——你们看到了吗?‘咻——’地一下就不见,从原地消失。他是神仙吗?”
“我就觉得他一定是神仙,他刚刚从毒瘴里走出来却没有事。还有,你们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吗?他来自昆仑玉虚山门。没听过?孤陋寡闻。”
“要是两个月前告诉我昆仑玉虚山门,我也不知道。但是梁溪山一役,一剑屠杀上百武者,剑光笼罩梁溪,附近五城十山的人都看见了。听说就是裴回,昆仑玉虚的大师兄,也是谢府主的同门师兄。”
“嘶——谢府主的同门师兄?那他剑术应该更厉害了!”
“怎么可能?如果厉害,怎么籍籍无名?”
“昆仑玉虚人都淡泊名利,不爱在江湖走动。剑光笼罩一城,绝对是武道宗师的级别——他还那么年轻啊,跟谢府主一样年轻。年纪轻轻却都是武道宗师,虽然自身天赋是一个原因,但也可见其山门底蕴强大。”
“灵光万道出昆仑,人前岂敢夸仙格。又是昆仑,又是玉虚仙宫,江湖武林哪个敢有如此大的口气?仙山仙宫,仙人山门,道他裴回一句神仙也不为过。”
有人称赞自有人泼冷水:“说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就敌不过千军万马。”
铁红澜不服气,狠狠怼了回去:“我从江湖传奇录里见过,曾有前辈一剑屠城。莫说千军万马,就是百万雄师他也能来去自如。”铁方鸿听得头疼,暗暗下力气把她拉回去。
其他人看不出门道,羊伯樵等人却从那飘忽诡异的步法中看出点门道,眉毛紧蹙,许久也没有松开。城楼之下,众人正在寻找裴回的身影,却有一妇人突然瞠大双目瞪着对面的大汉。大汉刚从女子的瞳孔里见到背后一抹蓝白道袍飘过,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一凉,人头落地。
裴回轻巧落地,向前走了两三步,手腕轻抖,剑身上一抹血随雨水被甩飞。银光凛冽,纤尘不染。他抬眸,眼中倒映出黄泉赋恶人惊骇的面孔和天际沉沉乌云,表情仍旧淡漠,好似刚才斩下的不是个武道高手的脑袋而是一颗冬瓜。
站在裴回面前的妇人是江湖中有名的毒娘子,六年前在中原武林作恶多端,热衷于逼迫女人自己亲手毁掉其漂亮的面容。在将她们打入地狱之后再放火杀其全家取乐,后被全江湖追杀,不得已逃到鹤拓,躲进黄泉赋替鹤拓王卖命。
刚才死在毒娘子面前的大汉.奸.淫杀害不少妇女,以此为乐,后来奸.杀江湖中某个门派掌门的女儿。那掌门花大价钱买下大汉的头颅,激怒大汉反被灭门。武林群起而攻之,大汉狼狈逃离中原,却也在黄泉赋快活许多年。
不料,竟这般轻易被斩下头颅。
裴回侧首,斜睨着毒娘子,端详瞬息便认出来:“毒娘子,擅长暗器,暗器涂毒。憎恶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爱好毁他人容貌并灭其全家。杀人无数,罄竹难书。”
语气和眼神毫无波澜,便是普通人读书读到这一段都会产生愤慨的情绪。但他却没有,冰冷平静,却更为可怕。
冷冰冰的两个字从那弧形优美的唇吐出来:“当杀。”
毒娘子面部肌肉僵硬,蓦然感到有股强大的杀气自头顶灌下来,身体反应比脑袋还快。二话不说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可她刚蹿出十来米便叫裴回砍下脑袋。脑袋砸在地面上的时候,那身体还往前狂奔数米才轰然倒地。
这一幕实在惊悚至极,因为黄泉赋众恶人有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那提着长剑从细雨中徐徐走来、恍如仙人的青年,口中细数他们曾犯下的罪孽,然后取他们的命以赎罪孽,祭奠无辜枉死的亡魂。这不正是执掌生死罪孽的阎罗?
数百武道高手在裴回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尽数被诛杀。
十数万人噤若寒蝉,既震惊又忌惮地看向站在尸堆上面的裴回。那身蓝白道袍沾了血,却像是烈火爬上衣袍,烧得更为壮烈艳绝。长剑颤动,长鸣如鹤唳,剑尖抬起,直指万军中间的鹤拓王淳于铮。
“你伤我谢师弟,当诛。”
昆仑玉虚同门戮力齐心,砥砺前行,同门师弟在外受欺负,身为师兄自当为其讨回公道。淳于铮胆敢毒害谢锡,便难以独善其身。
城楼上武林众人此时满头雾水,目光从仰慕敬畏变成好奇八卦,在楼下裴回和楼上谢锡之间来回。这前头杀的,都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可说师出有名。偏偏最后要杀的鹤拓王,理由不是对方滥杀无辜、也不是对方用毒瘴和瘟疫把众人困在城中、更加不是对方下令诛杀他,竟然是因为鹤拓王曾经伤害过谢府主。
这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
这昆仑仙山同门情谊,如此齐心?
有个圆脸小姑娘感叹:“裴少侠对谢府主真是用情至深啊。”
感叹完毕,她发现周围所有人都用见了鬼的眼神瞪着她。圆脸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怯懦说道:“我、我说错了吗?”
错了吗?肯定是错了,大错特错!裴少侠何等人物?谢府主何等霞姿月韵之人?怎么能胡编乱造二人之间的关系!
所有人挺起胸膛,面上是正义凛然的表情,仿佛他们以自己的铮铮铁骨捍卫谢锡和裴回这对师兄弟的清白。然而等无人注视之时,心中有个小角落浮现一道细细的声音,观这二人,无论气度相貌还是武学天赋,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铁红澜抱臂嗤笑,对着谢锡的背影不吝于表露她的恶意和嫉妒。望着楼下那道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心中既有欢喜,也有酸涩。
谢锡以拳抵唇,轻咳数声,唇角完全无法自控的扬起,注视着裴回背影的双眸里盛满柔情。任是谁见了也不会怀疑他已是情根深种。
他侧着头,低声说道:“羊老,还要劳烦你们等会儿下去收拾残局。”
羊伯樵拱手惭愧而坚定的说道:“裴少侠以一当百斩杀数百武道高手,我们这些老东西也不能没有行动。正好以身作则,让年轻一辈瞧瞧当年的江湖武林是怎样的豪情万丈。”
他是从上一个江湖武林时代走过来的,可惜当他成名后,见到的已经是个追名逐利的江湖。而他也在名利中迷失自我,忘记应有的担当和侠义。平江城被围困,毒瘴、瘟疫袭来,他却率领门派弟子龟缩宋家庄,甚至还想逼迫谢锡,利用逍遥府跟鹤拓骑兵、黄泉赋对抗。
江湖武林,侠义为先。组成江湖武林的不是门派和宗师,而应该是侠。侠以义为先,故而提及江湖便要想起侠义。曾经有一本武林传奇录,记载武林天骄、侠客轶事,令无数少年心向往之。
羊伯樵也曾是那无数少年人之一,可惜现在已无人记得百年前的风流人物。他的眼里浮现追忆:“我以为到死也见不到江湖武林的崛起。”
停顿不语,侧首目露精光,仔细盯着谢锡看。后者坦荡从容,无所畏惧。羊伯樵长叹,对谢锡更为敬佩,不再因其年纪而轻视。
“江湖武林发展至今,可说前无古人,已臻巅峰。但这是个扭曲的江湖,名利为先,侠骨无多,这是江湖武林的衰败。”以侠义为先的江湖武林,当有一日抛弃侠义,便不再是江湖。湮灭、衰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羊伯樵大笑三声,快慰至极。“我却在裴少侠身上看到侠义,在谢府主身上看到大仁大义。昆仑玉虚,昆仑玉虚……怪不得,原是那传闻中的仙山门派。”
一剑屠城,一骑当百万师,万剑归宗、踏碎虚空……缔造无数传说的门派,占了武林传奇录大半篇幅的神秘门派,昆仑玉虚。
谢锡待他抒发豪情,正要招呼门派弟子下城楼支援裴回时开口:“羊老,您可曾见过万剑归宗?”
羊伯樵一愣,摇头:“未曾。”那是传奇录里面的传说。
谢锡:“您再等等。”
羊伯樵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劳烦您收拾残局。”
羊伯樵大力点头,随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城楼之下裴回的身影。若是此生能叫他见到少时极为渴望的剑法,如何都行。
城楼之下,万军之中,鹤拓王的记忆在前世和今生不断闪现,令他头痛欲裂,裴回冰冷的视线和长剑的冷光让他恐惧得发抖。他大声怒喝:“鹤拓铁骑,围住他,杀了他!”理智濒临崩溃,此刻只恨不得裴回死去,懒得再折磨。于是命令十万铁骑对战裴回一人,务必速战速决。
从俯瞰的角度看,十万铁骑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团团围住裴回,密密麻麻直到已经完全见不到裴回的身影。城楼上的人露出担忧的表情,包括羊伯樵。
唯独谢锡,一如既往相信裴回。
裴回盯着落在眼前的细雨,细雨如丝,只要不斩断就会一直连续,直到坠落大地。雨变大了,原先细密,现如今有些落在脸上感到一阵刺痛。风也变大了,风声呜嚎着,刮起湿透的长发,一缕发丝黏在脸颊和嘴唇上,尝到雨水的味道。
乌云从远处山峦瞟过来,垒堆在头顶,压迫感极重。铁骑自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围过来,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围拢过来。便是武人,也会受不住这股浓重的带血腥味的杀气。
山门有训,十恶不赦者方可夺其性命。何为十恶不赦?恶逆、不道、谋叛。
谢师弟把浩大卷宗放到面前,让他记下该杀只认得面孔和罪行。该杀的,已经杀了。剩下的人罪不至死,不该由他来惩罚。不过——
裴回手中长剑插.进大地,静立原地,抬头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利刃——“纯属自卫。”动手自卫,不算破坏山门训条。
长剑插.进大地地表,因杀气和战意而嗡嗡作响,更是在催促它的主人赶紧提剑迎敌。但裴回没有提剑而是伸出双手,手掌向上,掌心处凝结出两簇幽蓝色的冰棱,定睛一看,却又像是跳跃着的冰冷火焰。
雨水浇不熄,狂风吹不灭。
内围最靠近裴回的铁骑在惊讶过后猛然意识到那不是火焰,而是裴回以真气凝结出来的冰冷火焰。‘飞花摘叶,一苇渡江’,传闻中武学最高境界,超越武道宗师的力量,明明只有一个人,甚至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却在此刻如高山险峰,不可撼动。
有人害怕,生起畏怯的心理,更有人惊恐的失声大喊:“宗师剑境!”
从武入道,简单分为高手和宗师两个阶段,然而武道宗师也分无名和无上之境。无名之境,便是套用其他武道宗师已有的境界,无上之境则是自己独创出来的境界。简单以剑招区分,前者学的是剑谱,后者是融会贯通之后自创的剑招。
裴回擅长剑法,其宗师境界便名为剑境,全称应该是宗师无上剑境。
战马嘶鸣,恐惧的颤抖,无法驱使。鞘中刀剑蠢蠢欲动,竟似要被裴回所驱使,十万铁骑便有十万刀剑,一人之力驱使十万刀剑,何其恐怖。
羊伯樵惊叹:“传言万剑归宗,全城刀剑都被役使,就是块铁皮也能变成杀人的利剑。”
十万刀剑又岂够?旁人只以为宗师无上剑境是以真气驱动刀剑,可真气是由内力淬炼,极为精细。虽则锐不可当却不够庞大。相反,以为比不上真气的内力则浩瀚如海,磅礴汹涌而滔滔不绝。
谢锡是以真气凝结出幽蓝色的冰棱,裴回掌心的火焰却是将内力灌入雨水中形成。十万刀剑很多吗?多,但比起无穷无尽的雨水呢?少得可怜。
黄泉赋客座有三名武道宗师,虽是无名之境,却也威力不凡。三人本来跟随鹤拓王左右护他平安,现在被鹤拓王命令齐齐对付裴回,至少需要抵抗住他的万剑归宗。鹤拓王仍旧记得,前世便是那招万剑归宗,借来整个战场的刀剑,最终护着自己的一万将士横尸遍野,而他本人也在敌军面前自刎。
不过宗师无名之境罢了,三名武道宗师围剿,看他还能不能幸运地活下去!
铁骑退出一片空地,三名武道宗师悬于半空围堵住裴回所有去路。三人分别用剑、刀和长.枪,他们成名已久,比起似乎刚刚踏入武道宗师之境的裴回要更为熟悉这个境界。当他们用自己的境界碾压裴回,十万刀剑长.枪反被他们所控制,齐齐出鞘,铿锵有力且整齐划一地对着裴回。
人群骚动,紧张不已。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好几个武道宗师对战的场面,死而无憾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万剑归宗原来很廉价……不是,怎么回事?万剑归宗不是存在话本传说里的吗?这突然出现,还是好几个人都会用的剑招,我快以为自己在做梦。”
“裴少侠不会有事吧?我们要不要下去支援?”
“你去支援?你只会被乱剑刺死。”
谢锡低语:“无名之境,就是能够完整的将前人的剑招使出来。万剑归宗极其霸道,杀伤力广,故而很多人都会选择修炼这剑招。”停顿片刻,略带惋惜和嘲讽的叹了声:“千篇一律,枉称宗师。”
百年前的武道宗师根本不甘心停留在无名之境,基本上都会从前人剑招中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招,成就无上之境。现如今的武道宗师却沾沾自喜于无名之境,不再费心思去领悟。
宗师之一:“你以为只有你会万剑归宗吗?年轻人还是太自以为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宗师之二:“不要废话。”
宗师之三:“去!”
万剑齐发!
不过眨眼之间已是瞬息万变,天空雨势渐密,坠落下来本该会被万剑斩断,却在触及剑身之时陡然化为更锋利的刀刃直接将剑身斩断。与此同时,大刀、长.枪好似在此刻静止,软绵无力的雨水形成世间最为锋利的刀刃劈裂刀身、枪身,无数铁块碎片猛然炸裂开,或是扎进马身上,或是割裂盔甲,最终快速地扎进大地土壤中。
裴回所站的位置,三尺之内土块下陷形成一个圆圈,伫立身前的长剑嗡鸣。蓝白衣袍翻飞,仙鹤昂首振翅,墨发在细雨中飞舞,天空层云叠嶂,盘旋着、环绕着,低垂着好似要坠下来般。
战场上人仰马翻,慌乱地躲闪着漫天冰刀雨剑,四下逃窜,溃不成军。就连三位武道宗师也被密集的雨剑冰刀打得措手不及,愤怒之余将铁盾扔到半空并灌入真气清出一片空地,怒而挥掌。裴回此刻才动,拔.起长剑,突然如同离弦之箭飞速蹿出去,长剑迎向掌风,风雨俱被分开。
看似轻飘飘,唯有正面迎对的武道宗师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如深渊大海般的恐怖。
城楼之上,武林众人皆惊叹:“居然化雨为剑,劈碎他们的万剑归宗。这何止万剑啊,分明是千千万万剑。”
“你们看天空——被分开了!”
众人抬头,天空层云叠嶂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沟壑,便像是被劈开一般。低头一看,裴回长剑剑尖直指天空,观其轨迹,正好劈开天空这道沟壑!
“开天辟地的剑法!”
裴回轻功步法委实古怪,如仙似妖,飘忽不定,身形不可捉摸。其剑法却霸道刚劲,开山劈海,无可阻挡。那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跟他对战上千招,越发觉得裴回内力深厚、招式不可捉摸,以往未曾见过,令人心惊。
对战两千招后,这名武道宗师果断放弃,一下退开数十米,留下一句:“后生可畏吾衰矣!鹤拓王,老夫已救过你一命,偿还恩情,告辞。”
众人一惊,顺着天空被劈开的沟壑看过去,发现鹤拓王就在沟壑的尽头。刚才裴回那一剑分明是要击杀鹤拓王,但被那武道宗师救了下来。而那武道宗师心知裴回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打算,更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为避免惹恼裴回,恰好恩情已还,他便立即离开。
剩下两名武道宗师面面相觑,齐齐挡在鹤拓王的面前,他们也是被鹤拓王恩情所挟,此刻颇感无可奈何。先走的那名武道宗师比他二人要厉害许多,连他也对付不了裴回,遑论他二人?再者,这化雨为剑,开天辟地的剑法太过惊艳霸道,当真该是昆仑仙人下凡才对。
裴回:“我不杀你们。”他们罪不至死。
二人对视一眼,一人往前一步拱手道谢:“我等欠鹤拓王恩情,今天我二人合力接下裴少侠一剑偿还恩情。之后再不干预中原武林和鹤拓的争斗。”
裴回想了想,点头:“好。”
“一言为定。”
二人全力以赴,裴回举剑。不过几息,天空云层轰然散开,仿佛受到强烈的撞击,刹那之间裂开深深的沟壑。与此同时,地表晃动、皴裂,一条长十丈、深五尺的沟壑。五丈之内,刀剑尽数销毁,半滴雨也没有,轻风吹到此处也绕了弯。
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之间。
裴回一剑,开天辟地。两位武道宗师合力接下这一招,虽受了内伤却也没有大碍。二人朝裴回拱手,起身离开。
黄泉赋众多恶人几乎被屠杀殆尽,十万铁骑被细雨化成的刀刃所伤,再加上马匹惊慌四下踩踏冲乱阵型,一时之间也很乱。虽然很快就重整旗鼓,可已失去原先的优势。鹤拓王麾下五怪想要护他离开此地,他却执拗不肯,强行命令还活着的人必须杀死裴回!
“裴回不死,我鹤拓霸业难成!”
接下来已经不是裴回和鹤拓骑兵的战场,因为羊伯樵等人率领其门下弟子出城迎战。那细雨压缩毒瘴,令毒瘴粘附在城墙上,缩短距离,以至于城楼上众人可以轻功出城。
裴回手腕轻轻颤抖着,没人发现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接连三招,即便是再充盈的内力也会耗光,何况之前从未真正用过这悟出来的招式,还不太熟练。现下怕是个有点武功的都能轻易杀了他,但因之前的震慑,无人敢上前。
裴回身边一丈之内形成真空。
此时,鹤拓王于铁骑中间抢过铁弓,同时拉开三支铁箭对准人群中的裴回。手一松,三支铁箭飞驰出去。他就不信,裴回当真那么好运!
铁箭迎面而来,裴回躲避不开,他的身体现在很迟钝,长剑抬不起来。没人以为他会躲不开,他们都认为裴回能够接住这三支可怕的铁箭。
裴回瞳孔紧缩,铁箭停在眼前,近在咫尺。他转动着眼珠,对上横空出现的谢锡,后者眸光温和,反手将三支铁箭扔回去。速度比之前还要快,力道更大,势不可挡,鹤拓王麾下五怪竭尽全力也没能完全拦截住这三支铁箭。
其中一支,插.进鹤拓王淳于铮的心口。
鹤拓王不敢置信的瞪着心口上的铁箭,直到倒地晕死之前都还在想着老天不公。既让他重生,为何还让他失败?既让他重来一次,又为何让他记忆缺失?为何一次次下手,也杀不掉裴回和谢锡?明明霸业唾手可得,前世阻碍他道路的人也都铲除得七七.八八,为何还是败了?
如果他前世记忆没有缺失,当初就不会选择挑拨离间,而是速战速决直接杀掉裴回。他们的关系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水火不容!
假如早点知道,立刻杀死裴回就好了。裴回一死,谢锡也活不了,两个平生劲敌死亡,天底下还有谁能阻挡他?!
谢锡单手握住裴回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并搂住他的腰部。裴回卸下全身力道,靠在谢锡身上,放松地叹了口气:“还好你及时。”
“我一直在看着师兄。”一旦有危险,他就会立即出现。“我带你回城里。”
裴回:“扶我一把,还能走。”
谢锡遗憾,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裴回,宣告主权,他很遗憾但也没有一意孤行。搀扶着裴回往回走,另一手接过裴回的长剑,剑法潇洒随性,将靠近他们妄图取下裴回性命的人都斩杀剑下。
“残局由羊老收拾,毒瘴黏在城墙上,一时半会儿不会造成伤害。薛神医有了头绪应对瘟疫,瘟疫也没有再扩大。至于鹤拓……不成气候,倒是经此一役,朝廷完了。”
谢锡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路前行,随意收割人命。语气也很轻快:“黄泉赋恶人几乎被师兄屠杀殆尽,但还有大半趁火打劫,他们奉鹤拓王命令到各个门派去斩草除根。半个月前,我便修书下令逍遥府众人前往各大门派支援。他们可欠了我俩一个大人情。”
“还有昆仑,我借师兄的肥球……咳,绣球传书到昆仑,将此事告知师父师伯们,他们应该已经下山。待事情了结,便会赶来平江桃坞。”
“我爹娘……应也会听到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