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莫少珩就开始沐浴更衣。
换了一件特别体面的衣服,南一看着忍不住称道,“这衣服真好看。”
能不好看吗?这衣服是用丝绸所织,区别于北凉的一般面料,关键这衣服还是他以前让宫里最好的织官专门给少师定制的,款式华美,每一针每一线都讲究到了极点。
锦衣玉服,华光异彩不过如此。
此时的莫少珩,多了一份华贵,加上额头猩红的飞鸟印,又添了一份妖异。
仕子风流,名士风华,似乎都体现在了身上。
莫少珩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南一答道,“我清点过了,都在马车上。”
莫少珩点点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放亮的天色,“差不多该出发了。”
他们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入宫,而是向城外而去。
城门口,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早,而且人还不少,摩拳擦掌的等了一夜,面目有多狰狞可想而知,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堵在城门口是准备干什么的。
南一都缩起了脖子,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但这仗势是否也太大了一点,“少师,我们有必要先出城再进来?”
莫少珩“恩”了一声,他给出的消息是他今日回京,那么就必须给朝堂上的人一个交代,虽然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情,但这世上的规矩就是这般。
今日注定出城容易进城难。
出了城,马车停在稍远的路边等待。
进城的车辆也有一些,基本都是一辆一辆慢悠悠的通过,每通过一辆还被人检查了个透彻。
莫少珩想了想,干脆将马车的帘子,车窗全部都掀开,让人能将马车内看得清清楚楚。
南一:“……”
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虽然以检查的仔细程度来看,他们怎么遮掩也是无用的。
莫少珩一直在看着天色,不多时,说道,“进城。”
城门口,当真是热闹得很,气势凶凶的一群人,其中不泛一些无法无天的功勋子弟,也不顾进城的马车反对,直接将别人的车帘掀开往里面看。
“今日一只苍蝇也别想偷偷溜进去。”
那些被冒犯的马车,似乎也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竟然多了一分体谅。
不见恼怒,反而笑呵呵的嘱咐,“查仔细一些,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
就差将车底都翻过来检查一遍了,似乎平日里这些惹事生非的二世祖看着也让人顺眼了不少。
带头的是个小胖子,镇西王府的小世子赵景澄,脸都是气鼓鼓的,他们镇西王府替北凉守卫边陲,可有人偏偏资敌卖国,可恶得很。
热火朝天。
只是沸腾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检查的几个功勋子弟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这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莫少珩!”
什么?车上没有啊,他们刚才明明检查得特别仔细。
回过头一看,人也跟着懵了。
只见一辆马车远远的驶来。
马车敞亮得很,一怀抱古琴,长发如丝,国色天香的华服青年端坐马车之中。
不知道为何,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就冒出国色天香四个不应该形容男子的词来。
这人好俊,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但,那额头之间猩红的飞鸟图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天下间,额间天生凰印的唯有那个叛逆。
可,那个叛逆不就小时候长得好看,长大了就长歪了吗?一副尖嘴猴腮的市侩奸党相,市井天天都这么传的啊?
这传言也忒不靠谱了,就这长相,整个北凉都别想找出第二人,这叫尖嘴猴腮?
一时间,竟然诡异得落针可闻。
等马车靠近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也看得更加的清楚了。
俊眉之修眼,顾盼之神飞,霜雪人面,桃花映红,特别是在那身华服和古琴的映衬下,好一个俊逸丰神的世家贵公子。
但那又如何?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卖国贼。
再说,那华服就是丝绸面料吧,无论从光泽还是其他方面来看,似乎比他们最好的面料都更胜一筹,其他诸国或许求之若渴,但却是他们北凉人心中之痛。
莫少珩居然还敢穿着丝绸返京,他这是在挑衅炫耀戳他们痛楚吗?
见马车往城里走,赵景澄这小胖子直接跳到了马车前,脸一横,但还没开口,周围铺天盖地的“卖国贼”之声就将他淹没了。
“卖国贼子,竟还敢如此猖狂!”
本以为莫少珩会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想方设法夹着尾巴偷偷溜进凉京,他们都准备好天衣无缝的搜查了,结果……竟然是如此明目张胆,就像荣归故里一般,不知道的人还以这是成亲的新郎官,多喜庆的事情啊。
“你哪来的脸!”
简直气煞他们了,如此大罪之人,竟然还妄想风光回城,怎么可能。
谩骂声起,撕心裂肺,这些人脸上的激动唾骂,让他们脸色都是涨红的。
骂得很乱,最后都化作了,“卖国贼子,伏诛正法”八个字。
声音汇聚在一起,竟然莫名的有了一股气势,雄伟的城墙都被这声浪震得落下了岁月的尘埃。
南一脖子都缩了起来,少师这名声,当真是和举世的大奸大恶之人不逞多让。
在北凉人心中,莫少珩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赵景澄也吼得气血都不畅了,像他们这样守卫边陲的功勋世家,付出了多少鲜血才保得家国安泰,最是看不得卖国贼,越想越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不得不说,的确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莫少珩好歹是镇北王府唯一的男丁,其他人实在气愤,但也是跟着谩骂出出气也就罢了,动手是肯定不敢的,还是得交给朝廷处置,但赵景澄这小胖子横行霸道惯了,心无畏惧,任性而为。
只是,突然琴声起,那抛在空中的石块应声裂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随着石块的掉落,周围的谩骂声如同突然卡壳了一样,竟奇迹般的停顿了下来。
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莫少珩抚在琴弦上修长的手指。
“春秋指法?”
怎么回事?
一时间,脑子跟短路了一样。
刚才那琴声化作剑气劈开石块,好像是春秋指法啊,这世上能让琴声化作剑气的唯有春秋指法。
赵景澄嘴巴都张得老大,还用小胖手一个劲揉眼睛,都以为看错了。
安静,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
脑子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世上会春秋指法的,除了琴圣柳归尘,也就最近风声鹤起的临江仙。
这个想法一起,立马被人否定掉,不愿意再想。
莫少珩怎么可能和临江仙比,放在一块都是一种玷污,临江仙于国难时解国之忧,风华绝代,是他北凉名士的楷模典范,让他北凉人这些天好生风光,能挺着脊骨傲慢地站在南离人面前,那莫少珩算个什么玩意儿。
有这个想法都该自抽一巴掌。
但竟然没人在出声,这一琴声让人一时间实在难以消化。
这时,有一群穿着甲卫的衙役从城门中走出,是凉京卫。
还有些懵的人迷迷糊糊的让出了位置。
凉京卫中,带头的是左都卫袁付,“奉都察院,刑部,宗正司三司之令,特来押解罪人莫少珩入狱受审。”
“小世子请吧。”
不卑不亢,能成为守卫凉京的左都卫,无论是家世实力自然非同一般。
一般的罪行,只需要经过三司之一就能定罪,莫少珩竟然让三司共同签署了罪令。
果然,莫少珩这等贪图富贵权势的卖国贼一回凉京只能是这样的结果,无需置疑。
听得人大快人心。
“好。”
不知道是谁高呵了一声。
随即拍掌叫绝者不断。
进了大狱,三司会审,定能将这罪人绳之以法,谁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一片叫好声中,凉京卫中也有人准备上前,他们今天早早的等在这里,其实也就是为的这件事。
但突然,一句平淡的声音又让所有人安静了,“我恐怕还不能跟你走。”
听得让人都懵了,这声音它温润如玉,听着还挺好听,但这说的什么话?
都察院,刑部,宗正司三司之令,哪怕是皇亲国戚都反抗不了。
莫少珩怕是在南离呆久了,异想天开吧。
左都卫袁付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他奉令而来,自然由不得人反抗。
莫少珩不紧不慢继续道,“我有圣诏在身,三司之令需延后。”
袁付眉头皱了起来,何意?
如果真有圣诏在身,三司也不可能共同签署批令,让他直接来拿人。
众人也是好笑,莫少珩简直睁眼说瞎话,你一个才回城的卖国贼,哪里来的圣诏,又怎么可能有圣诏。
莫少珩没答,而是伸手在琴弦上抚了一下。
他现在的马车正处在一棵大树下,有几片树叶从树上飘落而下。
琴声起,那一片一片的树叶竟然分成了无数段,化作柳絮一般在风中飘飞。
其中一段飘到了赵景澄的脸上,小胖子伸手将树叶抓了下来,放眼前一看,整个人都是一哆嗦,只见叶片上是整齐的切口,如同剑削过的一样。
袁付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琴作剑柄,声化利刃,执笔写春秋……
若是刚才赵景澄扔的石子被琴声化作的剑气斩成两半太突然,众人看得不清楚,那么现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莫少珩用琴音化剑气,将树叶切割之景直接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春秋指法……!!!
而临江仙今日也是奉圣诏入金殿面圣,整个凉京都知道,而刚才莫少珩也说他有圣诏在身。
安静,安静!
有人啪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兀自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能自欺欺人。
赵景澄也傻眼了,差点没站稳,完了完了,他因为得了几幅临江仙的字,还专门办了赏字宴,这几日他府邸可是车水马龙好不高调,要多炫耀有多炫耀,要多得瑟有多得瑟。
但那字若是莫少珩的,他都能想象,别人会怎么看他,凉京贵族中的叛徒啊!
小胖子差点哭了,他被莫少珩这个祸害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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