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啊!”
顾玄武吼道,他的言语中透露着浓浓的焦躁不安。
耳边嗡嗡嗡地响,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像是电流被干扰发出的滋滋声,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后面说了什么?
整个胸腔像是着火了一样,浑身疼得很,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呜呜呜地哭声,却冲不破那长久的昏迷。
“小川祁小川”
有人在喊我,那声音很缥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我猛地坐起身子,见着那穿着青衫的姑娘,背影慢慢离我远去。
我猛地攥着双手,从床上惊醒。
我在哪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放在桌子上的一点烛火,这儿很阴冷潮湿,地上簌簌簌地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爬,我慌了,一下子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人用链子扣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才看到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着不少血色的伤口,一道道看着触目惊心,我的心尖颤抖,恐惧悄无声息的袭来。
我慢慢地往前面爬去,想要看看牢笼外面是什么光景,可是除却那道昏暗的烛火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有人在吗?”
我冲着黑暗中喊了一声,四周都是望不到底的漆黑,犹如一个深渊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谁谁在那儿?”
黑暗中,好似有人盯着我一样,我仓皇地站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了出去,头落在大石块上,撞得很沉。
“没人会救你出去的,在想谁呢?你的男人,还是你的师父?他们都不会来的。”
那道声音,带着浓浓嘲笑的意味:“怎么你不相信,那就让你看个明白。”
眼前忽而出现一个画面,我愣了一下,沉砚和顾玄武,左拥右抱,沉浸在温柔乡之中,两人脸上都露出沉迷的表情,看着倒是让人心寒。
“放这样的画面,给我看?你会信吗?”我皱眉,慢慢盯着那黑暗中的影子,她的笑声格外的响。
她的身影慢慢清晰,穿一身黑袍,半张脸被白玉面具所遮盖,看不真切,她就那样站在我的面前,双眸死死地盯着我,就那么看着。
“你后悔吗?”她轻声问我,我怔了一下。
“后悔?为什么这样说?”
我连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谈什么后悔不后悔,她忽而变了语调,早前还是凶狠的口吻,现在换做平淡的语气。
“后悔嫁给沉砚?”她看着我。
我摇头,眼角满是泪水,猛地闭上眼睛,摇头,苦涩的滋味在胸腔里面弥散开来:“我不后悔。”
我说得很小声,可是四周太过寂静,就那样击溃在空气之中。
她笑得很大声,那种放开了的笑。
我抱着头,难受的很,慢慢倒了下去。
“川儿,你别吓我,醒醒,你别吓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急促的声音,是沉砚,我忙伸手,慌乱之间抓着一只手,我一直在颤抖,抖得很严重,喃喃着我不后悔这几个字。
猛然间对上沉砚那双眼睛,我彻底崩溃了,可是头上流下来的血,再一次让我心慌,刚才不是一个梦吗?
血顺着流下来,沉砚抱着我,他说我在梦游,从楼上走下来,抱着这块石头撞,他将手放在我的额头前,可我还是受伤了。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我瑟瑟发抖,猛地一把抱着他。
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别愣在这里,再流下去,这脑子怕是废了。”顾玄武清冷的声音,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把沉砚干掉,眼眸之中透着浓浓的戾气。
沉砚一把抱起我,将我带到医院去,我嘴角勾起一个笑,什么都不去想,看着顾玄武,半开玩笑:“师父,你不是回去了吗?是舍不得我,才来的?”
我肆无忌惮地调笑,疼得不行,可依旧让自己看着没那么恐怖。
顾玄武轻叹一声:“没事替你起局,生死局,果不其然,再慢一步,你就得死在这儿。”
“有这么恐怖吗?”我笑笑,沉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就算他那样盯着我看,我也撇过脸,我不想看他。
我的心底甚至起了一丝逃跑的念头,他心里装着孟小也,却要来撩拨我,却生生地控住了我的心。
我在害怕,害怕沉砚会成为下一个顾玄武,虽然他们两人的性子差得太多,可我还是担心,还是会局促不安。
我被包扎地像是木乃伊一样,医生责怪沉砚没有照顾好我,白衣医生那责怪的眼神,落在沉砚的身上:“就这样对待你老婆,还不如不要祸害别人。”
医生的话不少,兴许是这会儿急诊,让他心底多少有些燥。
尤其我这种,不看还以为是家暴,头上那道口子太过吓人。
顾玄武走进来,那医生忙拉着说:“这是你妹妹吧,还是得擦亮眼睛,别整天瞧见有钱儿,就嫁了妹妹。”
我汗颜,自始至终沉砚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好像默认了那医生的碎碎念。
我躺在病床上,沉砚伸手,那医生颇为嫌弃:“这会儿知道献殷勤了,早前去哪里了?”
“医生,你少说一句吧,我头晕。”
“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唉。”他叹了口气,说什么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不断的话必受其乱。
我憋着笑意,靠在床上,歪着脑袋看沉砚,他的眸色颇深,顾玄武站在走廊外,他没有跟进来。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尉迟镜都跟你说了什么?”
“孟小也。”
我猛地抬头,看着沉砚,他眼神依旧闪躲,不知道他这是在躲避什么。
“你不要骗我,你心底是不是还藏着她?你许诺她来世,你去找她就好,为什么要招惹我?”我憋着眼泪,本就头晕,这会儿彻底崩溃,“是不是看我没本事,欺负我,欺负我,你就开心了,对吗?”
“川儿,你听我说。”沉砚的言语温润,慢慢归于平静,“我不能骗你,也不会骗你,但是孟家的事情,三言两语不可能说得清楚。”
沉砚说孟小也是过去。
“婉倾也是过去吧,孟小也同样是,那以后还会不会出来”
更多的过去,我无力地很,看向沉砚,他的眸色颇深,眼底在挣扎。
“小也弥留之际,魂飞魄散,之于她,没有来世。”沉砚低声道,看着我,那神色特别的诡异,他喉咙动了一下,明显感觉到了局促。
我微微愣住:“那你爱过吗?”
“孟小也一生孤傲,有着世人所不能懂的才情,爱过吗?我与她,共处的时间也少,留在府上的也是她的替身。”
沉砚说孟小也是他一辈子都看不透的女人,可是在最后那段时间,孟小也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说她爱我,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愿意为我抛却一切,只求我带她逃离帝都,去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沉砚猛地愣住,没想过忽而情深的孟小也,她本该是孤傲的人,后来他才知道,孟家骤变,孟小也被家族推了出来,彻底成为一个牺牲品。
兴许是同情,兴许是别的情愫,沉砚在破庙中找到浑身是伤的孟小也,将她抱在怀里。
“第一次见她,温顺地像一只绵羊,就像是我小时候,后宅养着的那只小猫一样温顺。孟小也不该这样,她浑身上下难掩的光芒。”沉砚继而开口。
他说那一刻,心底起了一丝疼惜,他们本就是夫妻,他确也不能看着孟小也不管不顾。
就是这样,他们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渺渺桃花落下,像是花海一般,那段漫漫的岁月,点缀了沉砚的人生,他没有想过,孟家惹上的人是谁。
“小也攥着我的手,轻声道,孟家将她作为筹码嫁入沉家,却也将她当做另外的筹码。”
沉砚说那一天,孟小也是来找他辞别的,孟家要将她嫁给冥界大祭司,只因为孟家惹了当时权倾冥界的司家。
沉砚说这就是全部的内容,说爱吗?兴许真的爱过,谁都说不清楚。
孟小也被冥界司家所伤,只因为她抗拒这场诡异的婚礼,她最后落得一个魂飞魄散,沉砚搂着她,许诺给她的来生,却也是渺渺没有尽头。
“所以你之后,只身一人,屠戮冥界,就是因为孟小也,对吗?”我深呼吸一口气,在旁人的描述中,沉家这位公子,只身潜入冥界,大杀特杀,原来是为了孟小也。
沉砚勾唇,清冷的眸色,他点头。
长久的沉寂,屋子里格外的安静,他慢慢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我心底堵得慌,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背影消失,却而代之的是顾玄武那张脸。
“你都知道了吗?”顾玄武盯着我看,我浑身瑟瑟,点头。
他们之间,有刻骨铭心的爱啊,只是身在其中,他不知。
“还想继续走下去吗?”
顾玄武依旧清冷,我抱着我的头,疼得难受,眼泪猛地决堤,我抱着自己,摇头:“不不走了。”
深呼吸一口气,身子都是颤抖的,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火热的,顾玄武说沉砚走了,就在刚才,我没有挽留,他也没有回头。
我与他之间,就这样吧。
“舍得吗?”顾玄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我的跟前,我摇头,继而又是哭成了傻子,不舍得一万个,一千万个不舍得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该下定什么样的决心去挽留?
“喝点水吧,身子是自己的,哭坏了,便宜的还是那些想要你死的人。”顾玄武给我倒了一杯水,他就坐在床畔陪着我,他的声音很冷,透着一股子冰凉。
他说他也跟我一样,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可是如今却也看开了,只要她好,一切便安好。
“想听听我跟顾小楼的故事吗?”顾玄武嘴角微微勾起,看不出来是笑容,还是悲情。
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不会嘲笑我的,哭也就哭吧,不要带着眼泪过一辈子便是。
我点头,双手捧着杯子,生怕自己会发出太大的声音,顾玄武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里,他以前都是抽老烟,可这会儿却换了香烟,修长的手指上布满老茧。
“我师父顾长彦,从外面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小楼从小跟在我身后,是个粘人的小丫头。她看我的眼神都充斥着崇拜。”顾玄武说起顾小楼,眼眸之中微微亮起。
他含着宠溺的神色,我靠在那儿,他说顾小楼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他宠她,只要顾小楼要的,他都会给。
顾长彦没有收顾小楼做徒弟,但却不管顾小楼在顾家做什么,明着说顾小楼是顾玄武的徒弟,也有人说是顾长彦的,谁都说不清楚。
“只有我知道,师父对小楼略微有些不同,有时候发愣,会盯着她看,小小的姑娘,有时候被盯得害怕了,来问我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朝夕相处,顾小楼又是聪颖可爱的人,古灵精怪,很受人喜欢,自然顾玄武也爱着她。
可是那一年,野庙祭祀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带顾小楼去野庙,仓皇之间,那不经意的对视,却让顾小楼爱上了那个男人。
“她爱上了沉墨,爱得轰轰烈烈,时常一个人去野庙,一坐便是一下午。顾小楼的爱,就像是飞蛾扑火那样。”顾玄武猛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我微微皱眉,他继续说。
“她甚至为了沉墨,伤了顾家人,师父罚她跪在祠堂,可是小楼不知悔改,偏生要跟师父争吵。”
她从小性子就被带成了这样,言辞之中带了一丝跋扈,当众顶撞顾长彦,后来顾长彦懒得管她,自己去闭关,留下顾小楼跟着顾玄武。
“她时常问我,爱一个人,亦正亦邪,又有什么错。可是那一晚,她亲眼见着沉墨与别的女人纠缠,那是第三次野庙祭祀,她眼睁睁地看着沉墨宠幸那个女人,站在我的身旁,哭成了一个泪人。”
顾玄武说他后悔交给顾小楼那些道术,才害得她在那个夜晚,用纸人杀害了那个圣女。
此举自然惊动了阴帅,沉墨盯着顾小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地笑,他问顾小楼,爱是什么,你爱我吗?
“小楼点头,换来沉墨一阵轻笑,那眼眸之中的轻蔑之意,特别明显,只可惜小楼傻傻的。沉墨却说爱他,那么敢把性命交给他吗?”
我猛地怔住:“所以顾小楼她是被沉墨害死的吗?”
顾玄武摇头:“不,她的大胆,在阴帅的眼底,成了与众不同。他带走了小楼,那时候的我,恨自己没有能耐,在阴帅的手里连两招都过不去,小楼跟着他离开,就这样半年过去。”
我吸吸鼻子,顾玄武说那天夜晚,大雨磅礴,他站在门外想要将门关上,忽而见着一道黑影,他心生警惕,上前去,却不想那人,落魄成那副样子,居然是顾小楼。
“再见小楼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长大了腰际。她跟我控诉,说沉墨就是一个变态,十足的魔鬼。”顾玄武说顾小楼那般柔弱,抱着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的痛哭,顾玄武说他以为顾小楼恨上了沉墨,真的选择回头。
可是他错了。
“我错的离谱,可是从小到大,对小楼的宠溺,也害得她一步步走向那条不归路。”
野庙的祭祀再一次到来,原本归于平静的顾小楼,却突然闯入野庙,再一次冲入阴帅的生活中,可是这一次的顾小楼,却不再能吸引沉墨的目光。
“她看着他们交缠在一块儿,看着奢靡的画面,躲在墙角哭成了一个泪人。”
顾玄武说小楼一念入魔。
“她就不知道你爱她吗?”我皱眉,盯着顾玄武看,这多么像是一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可是顾玄武接下来的话让我震惊了。
顾小楼知道这位看着像是师父,又像是兄长的人爱着她,甚至第一次从沉墨的身边回来,顾小楼也答应与顾玄武一同生活,甚至答应嫁给顾玄武。
“是呢,我知道自己的爱,被她踩在最脚下,可我却忍不住地放任她,或许这就是习惯吧。”
被伤的痛,只有自己能舔舐,加上顾玄武这样的性子,一点都不奇怪,这么说来,他比我更惨,顾小楼这个女人,就是毒药。
“她一念入魔,丧失人性,刀子抵在我的心口,再入一寸,我便可以解脱。”
可是最后那一秒,顾小楼的犹豫使得顾玄武得了生机,他将她彻底的囚禁,将自己的心爱之人彻底囚禁起来,用了那枚镇魂钉。
故事说道这儿,戛然而止,病房里再度变了,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安静地可怕。
我抬头,与顾玄武对视一眼,忽而笑了:“没了爱情,同样可以活下去,不是吗?”
顾玄武点头,这些年来,他过得好好地。
“可是你的心,难道就不曾疼过吗?师父,我疼得难受,难受的很。”比任何一次受伤都要难受,我像是疯了一样,咬着下唇,嘴巴里面弥散开来的都是血液的味道。
顾玄武轻叹一声:“为什么不挽留,只要你说,沉砚不会走的,他离开也只是为了给你空间,为了让你冷静。”
“我做不到。”
顾玄武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何必这样折磨彼此。”
“你不懂”
“你们的感情,我肯定不懂,但是有件事情,我却可以帮你。”顾玄武轻声道,“我曾经有个师叔,他是冥界司家的人,孟小也魂飞魄散之后,三魂七魄当中一魂一魄被司家命灯吸收,也就是说,孟小也没有消失,她还活着。”
顾玄武低声道,问我想不想看看现在的孟小也。
“她也轮回转世?”我猛地愣在那儿,顾玄武这不是帮我,这是又在我的心口扎了一刀子。
他点头,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孟小也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她现在变成了谁,我猛地摇头:“不不需要了。”
“你就那么害怕吗?”顾玄武轻声道,我强烈地拒绝,他也没有办法硬拽着我去,我愣在那儿,想了好久好久,果然是我天真了,有缘分的人,就算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也是有办法会再见面的。
滴答滴答
黑暗中,有钟声在响,午夜的医院特别安静,有风灌了进来,吹得外面的树,沙沙作响。
“今夜怕是难免了。”顾玄武抬头看了窗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可紧接着,我就懂了。
那扇门忽而被打开,一颗蓝色的球跳着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我看得很清楚,他缓缓朝我进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头发落在地上。
“不用这样鬼鬼祟祟。”顾玄武出声,换来一阵鬼泣,不知道说得什么,“以为她受伤,就可以乱来。”
“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低吼一声,借着外头的光,才看清楚她那张惨白的脸,她指着床上的我,说什么这个阴命女,她势在必得。
“母子两人都成了鬼,却留恋人间,不好好投胎,不知道在这个医院里祸害了多少人?”顾玄武猛地站起身来,指间多了两张符,二话没说,便招呼上去。
却听着一阵凄厉的叫声,那两只鬼连正脸都没看清楚,就消失不见,地上留了很明显的一滩黑色的水。
“什么鬼?”
“你现在怕是成了香饽饽,这十里八方的鬼怪都想着趁你受伤,身边没有那只男鬼的时候,吃了你。”
“你的意思”
早前沉砚跟着我,也防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把我吃掉,现在他离开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小鬼,开始变得蠢蠢欲动了。
哒哒哒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这儿太过寂静,我的心猛地提了上来,要是这个意思,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了。
“又来了?”我轻声道,可这会儿有人打开了墙壁上的灯,刺眼的光照射进来,等看清楚来人,我才愣了一下。
“俞桑,你怎么会过来?”
“那个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俞桑低声道,环顾四周,她没见过顾玄武,“这不是有人吗?还千里迢迢地把我找过来。”
“你说什么?”我盯着俞桑看,小姑娘第一次撒谎似的,变得局促不安,“谁找你过来的?”
“我自己,就刚才在下面看到你们进来了。”俞桑涨红了脸,她不善于撒谎,所以这会儿有些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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