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
八月,东小院
苏公公在太后一连串的旨意下达后,彻底狂躁了。四阿哥盘在榻子上,看苏伟炸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苏伟揪着辫子在屋子里转圈,“先是隆科多跟了直郡王,现在年羹尧又和纳兰明珠搞到一起去了。那年遐龄对爷不是很忠诚吗?他怎么会允许年羹尧做这种两面三刀的事?”
“年羹尧又不是三五岁的娃娃,”四阿哥扇着纸扇,看着苏伟转圈他就热,“年老知道他儿子的秉性,怕也不是一时半刻改得过来的。更何况是纳兰明珠直接找的太后,根本没有年老置喙的余地。”
“那皇上呢,”苏伟瞪着一双大眼珠子,“纳兰明珠这摆明了又是在拉帮结派啊,皇上怎么不反对呢?”
四阿哥摇了摇头,略无奈地扯扯嘴角,“这是姻亲,无缘无故的皇阿玛怎么反对?况且纳兰家祖上显赫,纳兰性德的女儿身份也高贵,如今纳兰明珠想求一贤婿,于公于私都在理。至于这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事儿,不是单单一桩姻亲就可决定的。佟国维的夫人是赫舍里氏的女儿,佟佳氏与索额图不是一样势如水火?”
“是吗,还有这层关系,”苏大公公挠了挠后脑勺,被恨铁不成钢的四阿哥瞪了一眼,“那咱们怎么办啊?总得想个法子吧,要不又被人挖墙脚了。”
“你老实坐下,”四阿哥把苏伟拉到身边,这八月的天一动就是一身的汗,“爷虽然不信年羹尧,但是信任年老。如今这事儿出了,年老势必会想办法挽救,爷等着便是了。至于纳兰明珠的这门姻亲,其中一定不简单。平白无故地盯上了年家,还是在年羹尧的任命状下来之后,必是与四川、陕西的权柄交替有关。”
“爷是说川陕总督?”苏伟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着四阿哥道,“不是说有了人选吗,那个叫什么武的。”
“齐世武,”四阿哥拍了苏伟脑袋一下,“这人接替川陕总督,应该是让纳兰明珠忌讳了。至于其中缘由,肯定跟毓庆宫脱不了关系。”
年府
年遐龄端坐在正堂的八仙椅上,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直立在堂中央的次子年羹尧。
“父亲,此一事已有太后做主,咱们也不好进言犯上,”年羹尧语态恭敬,神色却淡然无波。
年遐龄放在桌面的手微微弯起,沉默了半晌道,“纳兰明珠承诺了你什么?”
“父亲——”
“四川巡抚之位,是不是?”年遐龄打断年羹尧的话,年羹尧抿了抿唇,没有出言否认。
“糊涂!”年遐龄一巴掌拍在茶桌上,“四阿哥给你安排的前程已是最为稳妥的了,只等叶九思任期一满,你便可凭着资历、功绩高升一步。即便不为封疆大吏,也是重臣高官。你怎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地走,非得争那一时的长短?”
“父亲,”年羹尧神态冷峻,“您效忠四贝勒,儿子清楚,咱们年家欠四贝勒的恩情,儿子也明白。日后,儿子在地方为官,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只不过,这官场仕途不比其他,单凭一步一个脚印,何时才能出头?当初父亲不也是结交了四阿哥后,才平步青云的吗?”
“好,你倒是有理,”年遐龄站起身,走到年羹尧跟前,“我问你,纳兰明珠拿什么跟你保证四川巡抚之位?皇上任免叶九思的圣旨已下,即便纳兰明珠使了阴招,你以后又用什么回报他?直郡王与太子的争端满朝皆知,如今你是为了一己之私,甘愿把整个年家推进这场漩涡之中了?”
“父亲放心,”年羹尧低了低头,“儿子既然应承了此事,自会一力承担。与纳兰明珠结亲是以利而聚,这其中的关节,儿子心中明了,断不会拿整个年家的安危冒险。至于这夺储之争,父亲何必取重避轻,自父亲投到四贝勒门下,咱们年家就已经是局中之人了。”
年羹尧话落,便垂下了眼帘站着,任年遐龄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好,你既然事事有自己的主张,我也约束不得你了。但是,为父深受四阿哥的恩惠,不能在你身上污了忠名。你与纳兰明珠之事,我自会寻法周全。你若还自认是年家的人,是我年遐龄的儿子,便好自为之!”
明相府
直郡王从旁门下了车,一路被引进会客厅内。
纳兰明珠在门口迎接,两人一番寒暄后,坐下饮茶,“郡王来得如此匆忙,可是为了川陕总督一事?”
“没错,”直郡王将茶碗放在桌上,“策妄阿拉布坦接任准噶尔大汗后一直动作频频,土伯特内政教混乱,拉藏汗和巴弟桑结嘉错势如水火,现在西部军情可谓异常复杂。觉罗华显去世,吏部推举上来的人,只有历任四川、陕西、甘肃巡抚的齐世武堪当此任。可是明相也知道,齐世武是索额图的人。”
“老臣自是清楚,”纳兰明珠刮着茶末轻叹了口气,“之前臣属调查到的证据中,齐世武与索额图来往之深,几乎不逊于托合齐。但,咱们因担心牵连不到太子头上,遂一直瞒而未发。只是没想到,觉罗华显会在这关节病逝。如今,除齐世武外,不知还有何人可担当西北军务。算起来,倒是咱们晚了一步。”
“军情为重,皇阿玛十有八九会任命齐世武,”大阿哥握紧了扶手,“若是齐世武还效忠于胤礽,有这西北军权支撑,咱们以后就被动了。依本王之见,不如找人参上齐世武一本,把他曾与索额图勾结的事暴露出来。皇阿玛有所忌讳,或许咱们还能找到可乘之机。”
“此事老臣也想过,”纳兰明珠放下茶碗,“但郡王也知道西北军情复杂,齐世武几乎是不二人选。而咱们的证据只指已经亡故的索额图,恐怕不及军情重要。更何况郡王与老臣筹谋这么久,就为等待那一击即中的时刻,若是这时候被迫发难,怕是要毁了此前的所有功夫啊。”
大阿哥锁紧了眉头,思忖片刻道,“那明相打算如何应对?”
“郡王放心,”明相弯了弯唇角,“老臣已在川陕埋下了一根钉子,只要太子事发,皇上为了抑制齐世武,务必会启用此人,到时这西北军权说不准就是咱们这边的了。”
“明相是指,”大阿哥想了想,“年遐龄的儿子,年羹尧?”
“正是此人,”纳兰明珠捋了捋胡须道,“太后已降恩旨,将容若的小女赐给年羹尧。虽说他现在只是地方小吏,但是凭借年遐龄的功绩,以及皇上对年羹尧的看重,这人此后势必为一方重臣。老臣已经命人搜集新任四川巡抚叶九思的受贿证据,待证据十足,再由人举荐,年羹尧很轻易便可取而代之。”
“明相睿智,”直郡王略一拱手,复又踌躇道,“只是,年羹尧有能执掌军权吗?齐世武资历深厚,年羹尧即便任了四川巡抚,怕也难以与之相抗。”
“郡王的担心老臣也有所顾虑,”纳兰明珠清了清嗓子,“但以如今形势来看,此举最为妥当。其实,只要皇上了起了易储的心思,往日里与索额图有所来往的臣子都势必受到牵连。到时,咱们只要以手上的证据参上一本,想要如愿以偿应当不难。”
“阿玛,”纳兰揆叙匆匆迈进内堂,打断了纳兰明珠的话头,见到大阿哥又急急一行礼道,“臣给直郡王请安。”
“怎么这么莽莽撞撞的?”纳兰明珠皱起眉头道。
“阿玛息怒,宫中刚刚传来消息,”纳兰揆叙缓了口气道,“年遐龄入宫谢太后赐婚时,向圣上乞求恩旨,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四贝勒府上为妾。”
“四贝勒?”纳兰明珠与直郡王俱是一愣,“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当场允准了,”纳兰揆叙叹了口气,“还下旨道年遐龄功绩丰厚,女儿不能只为妾侍,特谕宗人府,年氏以侧福晋入四贝勒藩邸。”
“是老臣疏忽了,”纳兰明珠蹙了蹙眉道,“年遐龄当初是四贝勒举荐的,后来他与郭绣的案子也是四阿哥求的情。只是,老臣没想到,到了今天,年遐龄对四阿哥竟还是如此忠心。”
“胤禛用人一贯严谨,”直郡王抿了抿唇,“不过,重要的还是年羹尧。”
“郡王放心,”纳兰明珠略一拱手,“年羹尧此人心高气傲,若是同其父般,必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只要在往后的日子让他尝些甜头,必能为臣所用。至于四贝勒,”纳兰明珠看了看纳兰揆叙,转头对大阿哥道,“只要咱们的计谋成功,四贝勒想从中作梗,怕也没机会了……”
皇上的谕旨传到四爷府,苏大公公又被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震晕了。
“不就是又多了一个女人嘛,爷心里有数,”四阿哥捏捏苏伟的腮帮子,“不许无精打采的,就算是年老的女儿,爷也不会特殊对待的。”
“怎么能不特殊对待?”苏伟拍开四阿哥的手,“这是年老的一片忠心,就算是为了挖回年羹尧,爷也得摆出个样子来。”
“摆什么样子?”四阿哥瞪了苏伟一眼,“他一个背主求荣的,爷还得上赶子巴着他?这管理下属,也得有张有弛,一味的迁就忍让,最后就都蹬鼻子上脸了。”
“那,”苏伟搓搓手臂,支吾了一会儿道,“侧福晋什么时候进府啊?”
四阿哥抿了抿唇,往榻子上靠了靠,“年羹尧赐婚在前,爷着什么急?更何况年氏不是秀女,总得教养一阵,就让年家先晾在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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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不好写,不知道我介绍明白没有,我的小红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