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老者脸色一变,但仍忍住气,好言好语劝慰:“看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功,将来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为了一个误交的匪类而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语,我知他是脾气太好,不愿与人争吵。

那老者却以为劝慰有效,更是一副慷慨激昂地模样振词:“更何况公子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边的姑娘着想啊!若以后让人知道她与步杀是一伙的,岂非毁了她一世清白?”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本姑娘不讲话你当我好欺负啊?

看祈然担忧的眼神,不会真的被说动了吧?MYGOD!烂好人就是烂好人,怕是一辈子都只会为他人着想了。

我稍稍离开他的怀抱,向他嫣然一笑。随即巧笑倩兮地面对那老者,做天真状:“老爷爷,你说跟着步杀会毁我清白吗?为什么?”

老者仿佛意识到自己竟真的有希望感化两个迷途的羔羊,心情一阵激动,回首阻止要上来的众人道:“各位,这两位看来仍有向善之心,我们是否该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好!但凭李长老做主!”下面的人看来也是颇为激动。

下面缠斗中的步杀抬头冷眼扫了他们一遍,露出个轻蔑的浅笑。

祈然则有些怜悯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依然沉默不语。

“小姑娘,你知道杀手是做什么的吗?”

“杀人呗。”我做吃惊状,“老爷爷,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下面忍不住一阵哄笑,老者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许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用自认为最和蔼的声音道:“老爷爷当然知道。小姑娘,你不认为杀人是不对的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道:“是很不对。”

老者大喜,正待再次鼓簧,我却先他一步指着楼下缠斗中的人群尖声道:“老爷爷,他们那么多人围杀一个,那不是更不对?”

楼道众人待要昏厥,老者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那是因为步杀他杀了很多无辜的好人,那些人是在为民除害知道吗?只有他死了,其他的好人才能不再被他杀害。因为他是个该杀的坏人!”

我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嵌进肉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真的要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露出冷笑。

难道他们以为杀手生来就是杀手吗?难道他们以为杀手是自愿去杀人的吗?他们只是一群拼命守护着自己和亲人,甚至不惜沦为别人工具的可怜人啊!

为什么只是这样仍不得不被人憎恨呢?

“真是坏人?”我张大水灵灵的眼睛。

老者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一副难过的表情:“老爷爷,那我跟祈然哥哥也算是坏人吗?”

“这个……”老者看我一副被伤害的表情,心中不忍,想也不想脱口安慰道,“当然不算,你们是好人。”

“哦,那即是说,就算我只是在拖延时间你也不会杀我喽?”我“天真”地问,“因为老爷爷你又不是杀手,不会杀无辜好人的嘛!”

老者脸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抓不着头绪。

我笑笑,很真诚的表象:“老爷爷,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哦?”

“什么?”他紧张地问。

我笑得格外灿烂:“步杀就站在你们后面。”

我笑得格外灿烂:“步杀就站在你们后面。”

老者惊惧地回头,这才发现楼下那些围杀步杀的人群早就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奇怪的是步杀身上依旧干净清爽,连一丝血迹也没有。

老者回过头来,原本佯装慈祥的脸已经变得狰狞无比,声音仿佛是从牙齿中怨恨地蹦出来的:“臭丫头,竟然敢耍我!我要你的命!”

我呆呆地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深红色手掌和一副扭曲的面孔,却动弹不得。楼下传来步杀的喊叫,声音竟隐隐带了些慌张:“冰依!”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在古代,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离我那么近。可是我却不想动,并非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那点突如其来的恐惧并不能驱散我长久以来的彷徨。心中竟有着少许的期盼:也许死了才好,那样我的灵魂就会飘回现代跟爸爸、哥哥还有小雨团聚。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来临,我却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少年特有的夹杂幽谷草木的清香,让我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碰——”身体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下一刻,那老者已经跌飞出去,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

“祈——!!”步杀发出一声比刚刚惊慌无助上千百倍的惊叫。我从没想过象步杀那样的人竟也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然而,马上我便切身体会到了,那种仿若失去全世界的恐惧。

一道暖湿的液体忽然落进我的颈脖,顺着我的肌肤流淌。我没有胆量转身,因为那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整个神经。

终于,我所依靠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我仓皇转身,望着脸色煞白的祈然,尖声大喊,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盈满泪水。

“祈然,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啊!”我扶住他的头,哽声。泪水滴湿了脸上的面纱,却没能阻止嘴角感受到的苦涩。

祈然很无力地向我笑笑:“傻瓜,哭什么?我没事……咳……”又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他白色的襟口,“真的,没事……”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昏迷在我的怀中。

我抬头,步杀已经将楼道上所有的人都踢了下去,黑刀带着千钧恨意劈向那个有胆伤祈然的老者。

“步杀!”我大叫,声音镇定如昔。

他刀势一顿回头同样冰冷地望着我,用他充血地赤目望着我。

“祈然不会希望你杀人的。”我扯下碍事的面纱让狰狞的刀疤暴露在空气中,平静地道。

生平第一次,我毫无抵抗得让仇恨充斥了自己的心口。

他竟说我是傻瓜?他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啊!傻到我只想将伤害他的人碎尸万段,傻到我和步杀都不惜为了他重新背上一身的罪孽。

可是,我却不能仇恨,甚至不能让步杀杀人。因为那个躺倒在我怀里的烂好人,绝对不会希望我们的手沾上鲜血。

“救祈然要紧,我们走吧。”

步杀眼中的火红逐渐淡去,暴露了他眼底的无助和恐慌。他一脚将那吓得魂飞魄散的老者踢下楼,背起祈然就往下走。我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客栈门口。

“步杀,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走得了吗?”络腮胡,或者应该叫他蒙阔才对。他的脸色仍是苍白,胡子上沾满斑斑血迹,扶着断裂的手臂恨声道。

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完全不若几个时辰前的热闹喧嚣。在蒙阔的身后有不下五十的人众,穿着统一的服装,整齐划一,仿佛就等着他下令。

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绝不是乌合之众,很有可能是改装的精锐士兵,事情似乎有些麻烦。

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正的策划者是官府的话……

我知道不论在哪个时代,掌权者都不可能是绝对清廉的。甚至大部分越是强大的势力,他的形成与形成后的维护更是肮脏不堪。在现代,我也不是没见识过。

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来古代仅一个月,就要去面对那么黑暗的现实。

步杀把昏迷中的祈然放下交到我手中,声音平静地道:“看着他。”

我点点头,在客栈的台阶上坐下来,把祈然的头枕在我腿上。到此时我才想起自己在这一个月是跟祈然学了稍许医术的,于是把上他的脉。

心惊得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祈然体内竟仿佛有千万股气息在乱窜。再细察才发现,真正紊乱的只有一股,从心口蔓延至全身各大血脉,竟仿佛在驱赶着他全身的真气四散般。

我颤抖地缩回手,用很大的劲咬牙才能阻止眼泪溢出来。这就是步杀担心他的原因吗?这个傻瓜,为什么明知自己绝不可催动内息,还要冲出来救我?我低头看他。

他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皮肤晶莹如皎洁的月光。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轻抿着,却仍是美的惊人。虽然我看不到他大部分的面容,却能感受到沉睡中的他如婴儿般纯净,如天使般圣洁。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死去的!

蒙阔轻蔑地瞥了眼我和昏迷中的祈然,对上步杀时却带了几分敬佩,朗生道:“你以为带着这两个废物逃得掉吗?”

步杀不说话,全身漫布开抑制不了的杀气。我却抬头,冷冷地道:“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现在就说出来,我怕你待会没命发表。”

蒙阔眼中杀机陡盛,却不答我话,对着步杀沉声道:“‘玄武石’在哪?只要你交出来,我保证你们三个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否则……”

“你这么肯定石头在我这里?”步杀面色不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哼!谁不知道玄武石原本在‘青竹居士’谢家齐的身上,谢老前辈武功之强,当世险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所以根本没人敢打玄武石的主意。”

“可是自从一年前,他莫名其妙地从武林中销声匿迹后,玄武石也就不知所踪了。很凑巧的,我一个朋友打听到,谢前辈失踪前的一个月,也是你接到暗杀他命令的时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敢说不是你拿走了玄武石?”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步杀淡淡地说,眼中有某些不知名的光芒在闪动,目光仿佛穿透了蒙阔投向很遥远的地方,象在缅怀什么旧事。但手却握紧了刀把。

蒙阔眼珠一转,有意地瞥了我一眼,阴险地笑道:“你步杀的本事我当然不怀疑,只要你想走,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拦得住你的人。可是她们两个呢?只要我拼着损失几个手下,先把其中一个抓起来,你还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站在前排的几个人双手一抖,竟翻出一张挂满倒刺的鱼网。果真是有备而来。

步杀握刀的手松了下来。

“一个昏迷不醒的废人和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先保护哪个?”

我第一次在步杀的脸上看到这种沮丧而无奈的表情。因为他看上去总是如此坚不可摧,仿佛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骄傲如斯的人,此时此地却不得不为了我和祈然,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蒙阔大笑,“以冷血无情著称的步杀竟然也有为了别人放下屠刀的一天。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丑八怪和一个没用的废人。”

步杀垂下了眼帘,我能看到他眼中熊熊的怒火和一触即发的杀气,还有一丝对自我的厌恶和彻底悲哀。

我不知道一直在战斗的他为什么要自厌,却能深刻感受到这样的心情。

如果不是我的无能,如果不是我的消极,祈然根本就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曾经,我想尽了办法融入他们中间,说他们是我唯一的朋友。到现在,他们终于开始接受我了,我却用“不能在这里留下足迹”这样的借口,一次次冷眼旁观,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事外。

“步杀!”我开口,声音冷如寒冰。

他回首看我,一时竟回不了神,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诧,看得我心中狠狠一痛。

我的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正抵在祈然白皙光洁的颈上,维持着平静冷漠的声音道:“把‘玄武石’给我。”

步杀缓缓地转向我,眼底的冰冷几乎可以把我冻僵。他墨黑的发丝贴着黑衫在风中轻轻扬起,衬着他苍白的脸,赤红的眼,竟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般冷酷、邪恶。

以前的他,由于祈然的温暖,一直将黑暗和冰冷深埋在心底,竟让我误以为那就是全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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