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三十九年冬,今年比起往年运往中都的过冬物资要多出将近一倍左右。年轻的新兵大多很是兴奋,只有老卒们悄然皱起了眉头。朝廷难道真的要对草原用兵?
飘飘洒洒的雪粒裹挟在呼啸的朔风之中,飞过无遮无拦又一望无际的草原,拍在中都冰冷而沉默的城墙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与朔风声交织成网。
闽行站在城墙上,冰冷的铁甲上落了一层浅浅的雪粒,他双手按在城垛上,远远眺望着灰蒙蒙天际下的草原,眉头轻皱。
三个月前,他奉大都督徐林之命,率领一万轻骑越过青河,直奔祁山。
可惜因为萧烈搅局的缘故,萧煜等人已经提前离开祁山。闽行等人空手而回。不过这也算是闽行的运气,当时萧煜身边多出两名天人高手,即便是中都铁骑,一万可抵一般骑兵三万,到时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他明白大都督徐林的意图,袭杀萧煜是给朝堂诸公看的,与萧煜经手一些无伤大雅的买卖,自污给皇帝看的。
坐稳这个中都大都督很难,坐稳一个让皇帝朝廷放心的大都督更是难上加难。
自从魏迟先生死后,大都督所行愈发艰难了。
闽行叹息一声,转头向身后望去。
那是东都的方向。
……
东都,皇城,太和宫。
从东都到草原,若是八百里加急,来回大概需要两个月功夫,萧煜又磨蹭了一个月,等到东都收到萧煜的回表时,已经是由秋入冬。
朝野震动,不过现在想来,萧煜的反应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回了东都,生死可就全由他人之手,还不如在草原上作奋力一搏。
郑帝大怒,下旨兴兵讨伐萧煜,而今日早朝便是要定下章程。为此暗卫大都督萧烈的病愈发重了,而且还在“重病”之中上书请罪,并请辞暗卫大都督一职。只是郑帝留中不发。既然陛下不说话,也就没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在这个关头对大都督说三道四了。
夕阳初升,大殿之上百官已经皆是肃立其中。满朝文武,文官一品大员才可着红袍,武将亦是官居一品才可着黑袍。
左红右黑,一如象棋。
在文武之前,还有几人,多是身着蟒袍的公侯之辈,最前方的则是一左一右两人。左边一人,三缕长髯,温文尔雅,虽已是年近五十,但仍旧能看得出年轻之时的玉树临风,更何况男子气度不以年龄折损,反倒是较之年轻男子更如贮藏多年老酒一般香醇无比。此人正是大郑为数不多的亲王之一,宋王。而在宋王右手边的,则是与郑帝有四分形似的郑帝同父同母之弟,晋王秦权。
郑帝的目光从前往后,在文武百官身上一扫而过,武将那边少人极多,暗卫大都督萧烈称病,未曾上朝,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则已是近三年没有还朝,至于中都大都督徐林,不用多说,正在中都备战。偌大一个五大都督府,就只剩下名义上的天下兵马大都督张清与东都大都督秦政,秦政面色平静,无喜无悲,而张清则是一如既往的闭目养神,好似真的已经真的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郑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士林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文武百官顿时一片肃穆,针落可闻,只剩下几道隐晦的目光交流。
与张清一左一右位置等同的正是内阁首辅李严,在李严身后则是次辅周景朝,也正是周景朝上书请求召回萧煜,可此时周景朝却置若罔闻,面容沉静,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站在他身前的李严,更是八风不动,静静平视着眼前一层层直至皇帝宝座的台阶。
一直低垂着眼帘的大都督张清打破了大殿中的死寂,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未曾走出班列的张清走出班列,“臣张清,有事起奏。”
高坐金銮的郑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字,“讲。”
张清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章,缓缓打开。
其后便是一篇不知何人代笔的“讨萧逆诏”,洋洋洒洒数百言,文采斐然。
“……今方草原之变,有萧煜趁势而起,窃镇北王之王位,擅杀镇北王之王妃,交结妖人,乃得兵权,后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忘祖宗之根基,不尊王化,反为生民之巨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