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答应的干脆,真正做起事来,却是难了。
道理很简单,王焊再缺心眼儿,他自己贪了崔耕几千万贯的钱财,自己能不知道?能不防备着崔耕报复?
现在崔耕已经表明了身份,想不露声色地将王焊弄死,或者救出吴公礼的家眷,真是比登天还难。
简短截说,崔耕在家中连想了几日,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一日,杨玄琰走进了他的书房,微微躬身,道:“父王,您还记得那个凌十三吗?”
“记得啊,他是被王焊派去聚丰隆银号,监视吴公礼的,他怎么了?”
“他想见您。”
“啥?”崔耕陡然心中一惊,道:“现在我这宅子外面,写着斗大的“越王府”三个字儿。他来这通风报信,那不就全完了吗?”
杨玄琰微微一乐,笑着道:“您还真小瞧他了。这小子也不算傻到家,他找了个小孩儿,把纸条送到了我手里,再让我转告给您。”
顿了顿,又道:“凌十三在江湖上闯荡那么多年,没吃过什么大亏,您也别完全把人家当傻瓜。”
崔耕哼了一声,道:“他可是不傻呢,见了我就称干爹。单这一句,以后出了事儿,我能不管他?对了,他邀我在哪见面?”
“就在清风坊马驹巷的任家老店。”
……
……
任家老店虽老,却发展着实不怎么样,桌子八张,雅间两个,掌柜一个,大师傅一个外加俩伙计。
说白了,就是个鸡毛小店儿,也就是招呼最底层的客户,价格极其低廉。就是乞索儿得了赏钱,都能进来喝两盅。
凌十三选这里见面,当然是因为此地鱼龙混杂,不容易被人盯梢。
雅间内,三人准时碰面了。
凌十三恭恭敬敬的将四色点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脸敬意的对着崔耕道:“干爹,这是我孝敬您的。”
杨玄琰疑惑道:“这里面有机关?还是什么特殊的物事?你小子就莫卖关子了。”
“没有啊,就是芳味斋新出炉的点心,可好吃了,我是特意买来孝敬干爹的,还花了我八十个大钱呢。”
“八十个大钱?”杨玄琰好悬没气乐了,道:“咱干爹富有四海,想吃什么没有?八十个大钱,你也拿得出手?”
“那有啥?”凌十三理直气壮地道:“干爹有钱是他的,孝敬的东西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这叫千里送鸡~巴毛,情意很沉痛。”
噗哧!
崔耕好悬没乐出声来,道;“那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对,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反正是那个意思。”
‘行吧。”崔耕从袖兜里面拿出来一张钱票,道:“你有孝心,干爹也不能小气,这一千贯钱的钱票你拿着。”
“谢谢干爹!谢谢干爹!”凌十三接过钱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道:“早就听说干爹大方,真是名不虚传啊。嗯,俺那八十文钱,花得真值啊。”
“哦,你送礼就是为了等回礼啊!”杨玄琰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道:“这到底是孝心还是黑心啊?”
凌十三也不解释,只是揉着脑袋,看着钱票傻乐。
崔耕也不为己甚,摆了摆手,道:“行了,莫闹了,说正事儿,你把我们叫来这不是单纯的为了孝敬我吧?是探听到王家兄弟的什么消息了?”
凌十三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也不是探听,就是王焊直接告诉我的,他想刺杀您。”
“什么?刺杀父王?”杨玄琰满脸的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那王焊既没疯又没傻的,找这个死干啥?”
“当然是真的。”凌十三道:“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六月二十七,干爹和真源长公主大婚的日子。”
崔耕还真信这话,毕竟在历史记载中,王焊就是凑了几百人,就要同时行刺杨国忠、李林甫和陈希烈的奇葩人物。现在想杀自己,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问道:“那王焊的意思,是你也参加?”
“那是自然,我还是主力呢。不然他怎么会直接告诉我呢?”
“行吧,此事算你大功一件。到时候,朝廷派人去捉拿王焊,你警醒着点儿,别伤着了。反正即便进了大狱,我也能保你出去。必要的时候,报我的名字。”
杨玄琰疑惑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让十三郎退出,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为何不让他和朝廷的人里应外合,是为什么?”
崔耕道:“朝廷捉拿几百号反贼,直接动手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里应外合?多凌十三一个不多,少凌十三一个不少。另外,凌十三是负责看守吴公礼的,为了防止意外,还是不要暴露为好。还有就是……”
“什么?”
崔耕挠了挠脑袋,道:“那王焊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他又不傻怎么会觉得自己有成功的可能性呢?本王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还是尽量留个底牌为好。”
“父王高见。”
……
正事儿说完了,这小破店儿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吃的,三人就准备离去。
可还没出雅间呢,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
“什么?你没钱?没钱你吃什么饭啊?告诉你,敢在咱们任家老店里吃霸王餐的人,还没出生呢。”
“嗯?”
三人出去一看,但见两个伙计一人拿着一根擀面杖,把一个年轻人给围住了。
那人看相貌不似汉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峻,不怒自威。身上的衣服看料子,不会是便宜货。
他沉声道:“不是没钱,而是我身上的钱财,刚才不知是被哪个偷儿偷走了。这样吧,我是羽林军中的校尉,住得离这儿不远。待会儿给你把钱送过来,也就是了。”
左边站着的伙计当即轻抚着擀面杖,一阵冷笑,道:“你要是不说自己是啥劳什子羽林军校尉,我还真信你了。那些校尉老爷,哪会看得上我们人家店?”
“呃……我这不是这几天遇到点事儿,缺钱么。”
“所以,你就来我们这儿吃霸王餐来了?”
“不是……这怎么还解释不清楚了还?”那壮士无奈道:“我是去不起别的地方,你们任家老店还是来得起的。”
那伙计阴阳怪气儿地道:“你是去不起别的地方,还是不敢去别的地方,只觉得我们这好欺负啊?”
顿了顿,又猛地面色一厉,道:“废话少说,现在你前面就两条路。第一条,把衣服扒下来押着,到时候拿钱赎衣服。第二条,让我们俩打顿狠的,给你长长记性!”
“都不行!”那壮汉面色微变,道;“我衣服被扒了,让军卒们看见,以后如何带兵?被你们打一顿,某更是颜面尽失。”
左边的伙计一阵狞笑,道:“两条路都不行?那可由不得你啊!”
呜!
他抡起擀面杖,向着那壮汉恶狠狠地砸来。
“你找死!”
那壮汉猛地往前一闪身,飞起一脚,踹向了左边伙计的小腹。
哎呦!
那伙计惨叫一声,被踹出去将近一丈来远。
右边那个伙计可急眼了,惊呼道:“好小子,你吃霸王餐还打人,反了你了!”
呜!
擀面杖硬生生冲着那壮汉的脑袋砸来。与此同时,掌柜的拿着算盘,大师傅拿着一把剔骨刀,从厨房内冲了出来。
讲道理的话,伙计和壮汉都有错处,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但是,这壮汉明显是武艺颇高,对普通的伙计下手也太狠了。
崔跟怕出什么乱子,一指那壮汉,道:“拦住他!”
“好嘞!”
凌十三有意表现,应了一声,急往前闯,高声道:“吃霸王餐也就罢了,有本事,你选个好一点的馆子啊!欺负这种小破店儿,一看就是个下三滥,看打!”
“你才是下三滥!”
那壮汉气的满面通红,也不管另外一个伙计了,迎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