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之人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瘦小枯干,形容猥琐,着一身浅绯袍的五品官袍,完美地诠释了“沐猴而冠”这个成语。
朝廷的五品官儿多了,崔耕还真不认识他,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满脸地不可置信之色,指着自己道:“啥?你不认识我?崔二郎,你没开玩笑吧?”
崔耕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右腿微屈,不断抖动,道:“成,既然你揣着明白当糊涂,我就直接说了吧,咱姓楚名橙,现在官封礼部员外郎。”
“楚橙?不认识。”
“你敢说不认识我!”楚橙这回可真急了,道:“我娘就是陇西郡夫人赵氏,你总不能说不认识了吧?”
“陇西夫人赵氏?”崔耕这才有点儿印象。
韦后喜欢宠信一些巫婆神汉,在郑普思和第五氏被斩以后,又有一个巫婆得到了她的信任,那就是赵氏。韦后求了李显的恩典,将其封为陇西郡夫人。
现在官员们犯了什么事儿后,基本流程就是:重金贿赂陇西夫人赵氏,赵氏帮他们求恳韦后,韦后在李显面前为他们求情。
一时间,陇西夫人赵氏在朝中炙手可热,作为她儿子的楚橙,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楚橙不断抖着腿,那模样要多贱气有多贱气,道:“怎么样?知道我是谁了吧?咱其实是想做个和事佬,为你和崔尉卿之间说和说和。要我说啊,这根本就怪不得人家崔尉卿,我妈已经算过了,贺娄内将军和崔尉卿乃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所以皇后才会赐婚给卫尉卿。”
他这话虽然听着有些刺耳,但也不算过分。不过,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再说了,你崔相已经和贺娄内将军睡过了,也不算吃亏哈,就当玩了一个妓子了。当然了,崔尉卿你也莫着急,虽然自己的老婆先被崔相睡过了,但普天之下,谁抢过崔相的女人呢?你这就算给他戴了绿帽子了。呃……不对,应该是你们互相戴了绿帽子哩,俗话说得好,妻子如衣服,朋友如手足……”
“你特么的闭嘴!”崔耕实在忍不住了,飞起一脚将楚橙踹翻在地。
“诶,崔相,还请稍安勿躁。”崔无却是面色如常,阻拦道:“虽然这厮刚才的话粗俗了些,但是话糙理不糙啊。”
“你……”
崔耕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当然可以解释,自己和贺娄傲晴之间是清白的,但这么一说,不就在崔无面前弱了气势吗?
奶奶的,这厮果然对贺娄傲晴毫不在意,听崔无如此侮辱贺娄傲晴的名节,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崔无继续道:“崔相,我劝您一句,死了那条心吧。我和贺娄将军,可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哦?命中注定?怎么个命中注定法儿呢?”
“崔相还不知道?当初在皇后要赐婚时,曾经让陇西夫人扶乩占卜做法,请得紫姑下降,亲自宣示:我和贺娄内将军乃上天注定的姻缘,谁若阻拦,定当不得好死。当时贺娄将军也在,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女孩儿家脸皮薄,这不就是答应了吗?”
答应?
答应个鬼哦!
分明是贺娄傲晴被赵氏忽悠瘸了!
崔耕沉声道:“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紫姑乃是厕神,一向只在上元节下降,为女儿家占卜。为何那赵氏平日里就可引得紫姑下降?”
这话倒是不假。
相传紫姑相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妾,被大妇虐待致死,埋入厕中,成为厕神。每到上元佳节,民间都会举行“迎紫姑”的仪式,以使紫姑显灵,卜问各种事情。很明显,现在还不是紫姑显灵的时候。
崔无道:“那当然是因为陇西夫人法力无边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位陇西夫人,根本就是在当众作假,欺骗皇后,乃至贺娄内将军呢?”
“崔相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崔无满脸都是讥讽地笑意,道:“我知道崔相你心有不甘,但是,此乃上天注定之事,你再找一千一万个理由都没用。”
李隆基插话道:“不对啊……崔尉卿,你不是喜欢男风吗?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非常想娶贺娄内将军为妻呢?”
“那当然是因为陇西夫人,啊,不,紫姑说啦,贺娄将军命中旺夫。只要把她娶过来,就能让我心想事成。嘿嘿,到时候,长安城内的俊美少年,还不是任我予取予求?”
崔无的人样子长得也还算不算,但此时脸上的表情猥琐之极,直令崔耕一阵恶心,道:“你非要娶贺娄内将军为妻,为的就是这个?”
崔无翻了个白眼儿,道:“不然呢?你以为呢?”
“你追逐长安的美少年,那贺娄内将军怎么办?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我管她干啥?”崔无撇了撇嘴,道:“崔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贺娄傲晴就是我们韦家的一条狗。我表姐抬举她,她就是内将军,连宰相唐休都得巴结。但要是不抬举她,她就是一个奴婢罢了,能当我的正妻,帮我转转运,已是她天大的荣幸,她还想怎么着?”
“一条狗?”
说实话,贺娄傲晴之前对崔耕有情,但崔耕对她的感觉就比较一般了。无它,二人的经历不同。贺娄傲晴久居深宫,情窦初开。崔耕遍历花丛,不会轻易动心。
但是现在,崔耕听崔无如此侮辱贺娄傲晴,竟忽然间对佳人怜意大生。
他咬着牙道:“贺娄娘子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绝不是哪家的狗。崔尉卿你怀着如此肮脏的目的,与贺娄娘子结亲,本官岂能容你?”
“不容你又能怎么着?”崔无满不在乎地道:“紫姑批示,皇后下旨,焉能更改?”
崔耕冷然一笑道:“那可不尽然,咱们走着瞧!”
二人闹了这么一出,气氛越发尴尬起来。
好在功夫不大,远方旗幡招展,号带飘扬,李显派往嵩山迎接武攸绪的队伍已经到了。
为首一人,着紫袍饰金带,身形瘦削几可见骨。若不是崔耕知道自己要迎接的人是谁,简直认不出来,这就是以前威风凛凛的安平王武攸绪。
当然了,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巢国公。
在武则天准许武攸绪出家为道之时,并未削去他的爵位。李显登基后,将武家人尽数降爵,武攸绪现在的封爵是巢国公。要不然,他也没资格穿这身紫袍。
双方见礼已毕,略微寒暄几句后,崔耕问道:“巢国公,您修道了十来年,怎么修成了这般模样?”
“怎么?你是说贫道太瘦了?”
“正是。”
“这正是修道得来的福分啊,正所谓有钱难买老来瘦。”说着话,武攸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二郎你仔细看,看出了点儿什么没有?”
崔耕仔细观瞧,道:“您的瞳孔好像有些发紫。”
“对喽。”武攸绪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得意道:“实不相瞒,现在贫道的眼睛已经颇有神通。”
“什么神通?”
武攸绪昂首看天,道:“贫道可以白昼观星。”
白天能看见星星?
先不说这是不是武攸绪的幻觉,即便是真的,这项神通也没什么价值啊。
崔耕一边暗暗腹诽,一边连连赞叹道:“想不到巢国公修道十年,神功大成,实在是可喜可贺。”
“诶,大成不敢当,只是小有所得而已。”
“不管是大成还是小有所得,下官对于修道之事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一二。”
这话算是搔到了武攸绪的痒处,他高兴道:“崔相你能令冤鬼托梦,道行比贫道只高不低,咱们互相切磋吧。”
崔耕道:“在下的疑惑是,关于“紫姑”这位神仙,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