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潞州城,临淄王府。
王府外一切正常,有持戟卫士护卫,有过往百姓小心翼翼地经过,还有小孩子大着胆子往里面张望。
而王府内部,却是一片肃杀。人们皆穿黑白二色,丫鬟奴仆脸上,不敢露出半分笑模样。
一间密室内,更是一片银装素裹,设起了灵堂。
主祭之人,正是临淄王李隆基。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
如果崔耕在这的话就会发现,这俩人和张老敢,张水桃的面目有几分相似,正是张老敢的独子张进财和女儿张水杏。
张进财也很无奈,当初王琚凭着三寸不烂之蛇,说服自己等人领着郑普思的私兵,投靠了李隆基。
按说这也没毛病,郑普思一个神汉,谁能相信他会成事?自己也就是混点钱花花而已。而李隆基则大大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高宗李治的亲孙子,当上皇帝的可能性比郑普思大多了。
后来,郑普思被崔耕押上长安,大伙更是为之前的决定庆幸不已。在李隆基提出,要纳张水杏为妾,并把自己任命为贴身护卫的时候,大家就更高兴了。
别谈什么“人质”,你想当高~官贵戚的人质还不可得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还没怎么着呢,有消息传来,那五千人马被辛承嗣带领的五百羽林军打了个伏击,全军覆没,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也被抓了俘虏。
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这二位为了不牵连到李隆基乃至自己和妹妹,一口咬定是跟着郑普思谋反的,也被辛承嗣带着去长安了。
“唉!”
经过一番繁琐的仪式,李隆基将三炷香插上,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算算日子,老爷子和桃儿今天就要到长安了。他们为了掩护本王,肯定得把谋反的罪扛起来,是我害了他们啊!”
“王爷不必如此!”张进财劝道:“爹爹和妹妹此举,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也算死得其所了。”
“唉,总是本王之过。”李隆基有些气馁道:“本王的谋划,屡屡被崔耕破坏,难不成他是我天生的克星?这复唐大业,还能成功吗?”
王琚劝道:“王爷不可如此想哩。想当初,汉高祖刘邦对阵项羽屡战屡败,连老婆和孩子都保不住,可最后垓下一战获胜,终成一代霸业。还有汉光武帝刘秀,大业初起时也不甚出色,然而昆阳一战,三千破五十万,天下闻名。您纵是一时败在崔耕之手,只要坚持下去,最终必能得登大宝。”
李隆基道:“多谢王先生劝解,只是……人家刘邦有韩信、张良、萧何、陈平、樊哙等人辅佐,汉光武帝身边有云台二十八将,可本王身边……”
望着身边这大猫小猫两三只,除了王琚算是个人才之外,其他人着实给不了他什么信心。
“关于这点,王爷就更不必担心了。陈平是谁?居家而盗其嫂,不容于乡里。萧何呢,沛县一吏而已。樊哙是个屠夫,韩信连饭都吃不上,这些人本身的才能未必就比我等强多少,只是时势造英雄而已。”
见李隆基还是没啥信心,王琚又道:“您想想,刘邦起家的班底,樊哙、萧何、曹参,尽是沛县之人。难不成,上天把人杰都生在沛县了?非也,实在是刘邦得一县的人杰而用之,就足以一统天下。您现在若得潞州的人才而用之,何愁大业不成?”
最后这番话还真有些道理,李隆基的面色稍缓。
张进财有些吃味儿,道:“我说王先生,您吧了半天,您自己算什么等级的人才啊?”
“至少不在那张良、萧何、陈平之下。”
“哦?这么厉害?那您说说,现在现在咱们被崔耕欺负惨了,该怎么报仇雪恨呢?”
王琚拉了把椅子坐下,道:“本官至少有三个法子,可以让那崔二郎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将这三个法子,简要地解释了一遍。
其一,就是撺掇李重俊谋反。这个计划现在进行得非常顺利,到时候,若李旦或者李隆基能趁乱登基为帝,崔耕也就任由李隆基揉圆搓扁了。这叫不战而胜。
其二,就是之前王琚曾经提到的杨崇义了。原本王琚对付他,只是为了他手中的钱财。但是现在,崔耕的兄弟结义王元宝,成了杨崇仁的乘龙快婿,而杨崇义又是杨崇仁的亲弟弟,这能做文章的地方就多了。运作好了,足以一箭双雕。
李隆基问道:“那第三个法子又是什么?”
王琚微微一笑,道:“常言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殊不知,这好人咬一口,比贼咬一口还要令人痛苦几分。我注备给崔耕安排一个,特殊的敌人哩。”
……
……
李隆基这边设灵堂祭祀张老敢和张水桃,皇宫之内也响起了阵阵惨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听我说啊,外子真的不是想谋反,他是被人陷害的啊!”
第五氏扒着丽政殿的门框,就是不肯被人拖出去,扯着脖子喊道。
韦后使了个眼色,令宫女住手,面沉似水道:“陷害?张老敢,张水桃陷害郑普思?本宫就奇怪了,他们陷害郑普思到底有何好处?”
“呃……这……”
第五氏也解答不了这个问题,道:“兴许……兴许,他们是疯了呢。”
“疯了?这话你信吗?”韦后面色一肃,道:“就算真疯了,也是你们夫妇忽悠疯的。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她若再敢耍无赖,给本宫把她的爪子给剁了!”
郑普思犯的是谋反之罪,第五氏作为他的老婆,绝对难逃一刀之苦。
第五氏见韦后的态度如此坚决,自知无幸,迅速冷静下来,道:“且慢!皇后娘娘,且容奴婢再说两句话。说完了,奴婢甘愿就死,绝不给您添麻烦。”
“如果是讨饶的话,就不必说了。”
“不是讨饶,而是人之将死,想给娘娘您讲几句逆耳忠言。您要成就大业,在外,要先对付扶阳王崔耕;在内,要先除了贺娄傲晴这个浪蹄子!”
韦后眉头微皱道:“你还是死到临头还要害人?本宫就奇怪了。你到底是哪来代表信心,相信本宫会信你这番鬼话,自折羽翼?”
“羽翼?”第五氏不以为然地道:“您以为崔耕是您羽翼?”
“难道不是吗?虽然我和他有些误会,但本宫若为女皇,必定立裹儿为皇太女,难道他不乐见其成?”
第五氏笃定道:“绝对不会。在那些男人眼里,女子为帝大逆不道。崔耕既有“青天”之名,绝不肯为了此事污了自己的名头。而且,您没注意到吗?崔耕和李重福走得甚近,恐怕他想做的,是李重福的羽翼,而非皇后娘娘您的。”
“这……”韦后稍稍有些意动。
第五氏继续劝道;“而且,皇后娘娘明鉴,你想要成为女皇,又不是什么秘密。崔耕若是果真有意相助,为何对您一向不那么恭顺?”
韦后将信将疑,道:“还有吗?”
第五氏道:“奴婢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咱们再说说贺娄傲晴,皇后娘娘请想,为何历朝历代,宫中都有太监呢?为了伺候皇帝,残割肢体,实在是有逆人伦,为何历朝历代的明君都不禁止?”
“为什么?”
“因为女人不可靠。女人,有了情郎就会忘记主子。有了孩子,连情郎都能忘记了。能超出这个窠臼者,万中无一。柴氏还好,丈夫儿子都投靠了您,可是贺娄傲晴,她与崔耕恋奸情热,关键时刻会倾向哪边,可是不好说啊。”
第五氏倒台之后,韦后身边就只剩下柴香寒和贺娄傲晴这两个心腹了,二者自有小小的竞争在。
柴香寒趁机给贺娄傲晴上了点眼药,道:“婢子以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韦后沉吟道:“该如何对待崔耕和晴儿,且容本宫细思之。不过,关于第五氏么……”
“怎样?”
“拖出去,乱棍打死!”
……
……
贺娄傲情当天没在现场,但还是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感到韦后似有意似无意地在疏远自己。
佳人心里发慌,又下意识地想到了崔耕,将一封求救的信发了出去。
只是这次的落款,省略了“小婢”二字,单单写了个“晴儿”。
崔耕当然没关注到这点小小的异常,他接到书信,沉吟半晌,难下决断。
宋根海奇怪道:“大人,您难道也没什么法子,帮帮贺娄小娘子?”
“那倒不是。”崔耕苦笑道:“本官当然有法子帮她,不过……就这么帮了她,我实在不知是对是错啊。”